第五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南海岸,多有漁村坐落,村民以出海打漁為生。月蟾墜地之後,黑夜屬於異物,漁民們只能緊閉門戶,靜待白日到來。兩個月前,這裡來了一對少年男女,借破敗廟宇住下,從此妖魔在夜晚不敢肆虐,有言道,那對男女乃天上仙人下凡,為人間去病消災。
當天巧韻一行五人抵達沿海一帶,恰值那對男女離開之際。五人四下一打聽,聞之人已離去,便請村人引往破廟一探。途中,五人察覺村人語態不佳,似有怨言,以為要錢,便由庄離拿出一兩銀子聊表謝意。誰知那引路人並不要錢,將人帶到破廟便拂袖而去。五人以為是漁村排外,也沒放在心上,往廟中查探。里裡外外一尋,除了內室清潔無垢,燈油尚有殘餘,說明不久前有人在此居住外,其餘查不出任何蛛絲馬跡。天巧韻卻隱隱感到一絲熟悉的氣息,搖了搖頭,深悔在蜀中耽擱了時日,致使緣慳一面。
庄、寒見天色不早,又聞說這帶受人庇護,妖魔不敢猖狂,提議留下一觀究竟,藺氏姐妹表示贊同,天巧韻苦尋偌久才尋到一點故人氣息,也不捨得就走,便暫留一宿。
夜幕降臨,原本平靜的海面上忽然湧起驚濤駭浪,窸窣之聲如潮水般湧上岸來。五人直覺今夜有變,早已做好防備,分別守在周邊漁村附近,只未想到魔物會從海中而來,忙趕去時,村民慘叫之聲已不絕於耳。天卷宗四人立時放出飛劍法寶照亮夜空,只見無數怪模怪樣,似魚非魚,翻著白眼,大小各異的怪物正在襲擊村落,極為敏捷。大的比房屋還大,小的卻只有指甲蓋般,或是整個吞食,或是故意鑽入人的七竅,恐怖至極。
天卷宗四人見妖物橫行,立時大喝一聲,飛劍齊刷刷向下斬去,如斬瓜切菜,毫不費勁,只是魔物數量眾多,殺之不盡,轉眼又有好些村民被害。四人忙活好些時間,終究是寡不敵眾,來不及挽救村人性命。藺瓊見不是辦法,招呼一聲,搖動腰間法牌向在外行道的所有弟子求援。此牌乃轉機子所賜,分派與下山行道之門人,若有獨力難支之時,可將之搖響,同門自可收到訊息,由最近之人前往增援,只是一副法牌只能使用兩次而已。因麒麟兒等人一年前私自下山以致姬芣苡慘死,如今天卷宗在外行道的弟子不多,但都有一定道力。四人又支撐了一陣,本以為收到信息的同門也該來了,誰知自身所配法牌同聲顫抖,捎來另一段求救信息!四人大驚,藺氏姐妹一時間不知所措,連向來穩重可靠的庄、寒二人也微微愣神,顧此失彼。
此時,天巧韻忽然飛來,面上帶有愧色,開口道:「諸位莫要放棄,村民已被我安置妥當,請各位道友前往法壇守護。」四人聞言,全都一怔,慧眼向下一望,只見六座金光閃耀的法壇排成兩列,垂直於海岸,倖存的村民都在其中。法壇外,妖魔橫衝直撞,欲破壇而入,神態猙獰可怖,將內中村民嚇得暈厥在地。四人不知天巧韻是何時布置了這六座廣約數畝的法壇,怎會如此快法,說有就有?方才妖魔自海中來襲時明明也見她始料未及的模樣不是么?
不容細思,四人忙將飛劍光華分散開來,斬殺法壇外的妖魔鬼怪,如此守了一個時辰,只感筋疲力盡,妖物兀自不退,好在村民已受庇護,心理負擔少了許多,勉強還能支持。就在此時,四人腰間法牌告急之聲更急,說明另一處情勢大不樂觀!四人焦急萬分,卻又無法分身兩頭,正悲嘆自身修為不濟之時,忽聞朗朗琴音劃破黑夜。只見天巧韻十指纖動,如天女下凡,端坐虛空,白玉琴發出強勁音波,令底下妖魔急速退散!妙的是,四人與底下村民同時聞琴之聲,卻無半點不適。轉眼天地清明,河清海晏,方才妖物橫行之景恍如夢境!
四人料不到天巧韻竟有如此修為,頓時驚為天人,只不知既然她如此了得,為何不早些伸出援手。天巧韻看出四人疑問,深感愧疚,但不解釋,只說道:「海中尚有一頭厲害妖魔將出,今夜難得太平。諸位若有要事,可先行一步,這裡有我照看。」四人相視一眼,知對方能力高出自己遠甚,料不會有差錯,何況另一處求援甚急,便也不客套,拱手告辭。天巧韻目送四人飛去,回首覷定海面,一聲輕咳,面上神情微帶苦澀……
眾所周知,大諸天乃塵世倒影,四正法座之形象更因世上善男信女之願心而改變,普世之人如何想象,他們便化作世人心中的模樣,與寺廟中供奉的菩薩金身一般無二。四正法座在人間都有屬於自己的主道場,按天心菩薩、廣華菩薩、吠琉璃菩薩、崇輝菩薩之順序,分別對應四座名山——天龍山、虞山、青螺山、天山。四大名山中,除天龍山位處北海之濱,其餘三座都在中原腹地。若論香火旺盛,也是中原的三座名山遠勝天龍山,後者彷彿另闢蹊徑,有自己獨立的信眾,與中原佛教相異。
此次天卷宗三代門人之首郁劍宸奉命下山,偕同與之一道被逐出,最近才奉剡道子之命回歸師門的兩位同門之一——紅郎,前往天龍山調查。原來當今天下,天卷宗已成為人世不可撼動之最大派門,連復出的屍羅門也不可與之爭輝。但凡有異端邪祟肆虐,便可往天卷宗預先在各地設下的法壇中燃燒靈符禱告,便能將訊息傳遞與天卷宗,主事者自會斟酌應對。
第一次接到天龍山近處法壇傳訊是在一個月前,那時有僧人自稱是天龍山心源寺小僧,言語稚嫩,想是入門不久,聲稱住持舉止異樣,大不尋常,請天卷宗前來查看。那時收到訊息的門人以為對方一介小沙彌,竟敢對住持妄加揣測,實乃不敬,並沒有理會。之後隔了三日,再次收到那小沙彌的訊息,說不僅是住持,連各院執法首座都不正常了,整間寺廟的僧人舉止都很怪異!因為對方並未說明有何災禍發生,收到訊息的天卷宗門人仍然沒有理會。
又過了十來日,不再有訊息傳回,收信門人以為那小沙彌知難而退,誰知一日前又傳來訊息,還是那個小僧,話音卻是有氣無力,說自己前往大雄寶殿掃地,無意中發現一條秘道,又黑又深,通往一間地下宮殿,壯著膽子下去一探,竟發覺寺中僧人大多在彼,正圍繞著一尊詭異的千手三面佛狂歡,並有一干赤身女子侍奉,場面**污穢不堪,令人不敢直視!自己受驚過度失聲被察覺,當時被迫與一名絕色美女交歡,因自幼勵志出家,曾發誓絕不近女色,死也不從,便被師兄們抬起,要扔進大鼎中煮食。虧得那名美女見他長得清秀,向主持代為討饒,才行放過,只捆綁在一旁,何時就範何時鬆綁。小僧熬了十來天,實在受不住,只得假意奉承,委曲求全,服侍了那美女一夜才行放出,特來報信,務必儘快趕來!
收信門人將信將疑,但聽那小僧語音,似乎精元虧損甚大,不似有假,便先將同門請來商量,看是否要報知師長。被請來商量的門人正是最好說話的郁劍宸,聞言不動聲色,看了那師弟好一會兒,最後搖頭一嘆。收信門人本是近年才被收錄的後進小輩,因三界動蕩,妖魔橫行,天下派門凋零,天卷宗作為人世第一大派,在剡道子回歸的當下,不免放低門檻,擴充門人數量,以應劫運。其中不少如這位收信門人一般資質欠佳的弟子,只負責一些瑣碎之事,觀察三年,如心性良善,不畏艱辛,能夠持之以恆者再行傳授道法。這位門人本有點小聰明,心想此時上報,天龍山若真有大事發生,自己豈不是要被判個失職之罪,甚或被逐出仙山也未可知,這才請郁劍宸來商量。此時一見郁劍宸神態,便知要遭,慌忙跪下求情。
郁劍宸並非婦人之仁軟弱之輩,只是深知世故,又有百多年道行,深山隱居悟徹世理,修身養性,因此為人大好,與人為善,受師長器重,同門愛戴,見那門人急得滿頭大汗,一味求饒,力言只要不逐出師門,情願守門十年!郁劍宸本身也曾被千里夜逐下山,深知沒有師門庇護之苦,不由輕嘆一聲,將之扶起,用好言撫慰,這才去見師長,稟明原委,並代那門人求情。剡道子、轉機子等一聽天龍山出事,俱覺非同尋常,暫時也無暇處置那門人,吩咐郁劍宸與紅郎即刻前往查探。
郁劍宸跟紅郎兩人修為深湛,飛行甚速,兩個時辰抵達天龍山,正值申酉之交,暮色尚且光明。見山腳半個人影也沒有,整座山看去荒涼無比,山頂心源寺也是靜悄悄的。雖說天龍山不在中原,香火不旺,但也不該如此。兩人對望一眼,情知有變,分頭行事,郁劍宸往寺中查看,紅郎向山腳法壇探尋。
郁劍宸徑直飛入大雄寶殿,仍是毫無人影,只有中央天心菩薩金身巋然端坐,注視著來者。靈識一動,驚覺秘道竟在金身背後,不由微微皺眉。此時紅郎也已趕來,說那小沙彌已死在法壇外,周身精元喪失,只留下一副枯骨。郁劍宸聞言輕嘆一聲,繞向金身背後打開秘道,提醒紅郎小心,往地下宮殿一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