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先兆
「師尊，小心。」一句輕描淡寫的提醒，要令慾望戰勝理智的人清醒，但十三俊只伸出一隻手指抵住少年的唇，甜笑道：「不要說話！」接著便俯身去吻少年。後者無力躲閃，只是重複道：「師尊，小心……背後。」最後兩個字說完時，十三俊只感一股殺氣伴隨著夜的冷肅席捲而來，急回頭查看，驚見一男一女兩道身影猶如死神一般立在洞口，那逼人的視線彷彿直接透過她的身軀投射到身後少年身上。
好事被打擾，十三俊驚怒交加，忙套上衣衫喝道：「爾等何人！何故深夜至此？」雖然盛氣不減，但還是頗為狼狽。洞口兩人不答，十三俊見那半張臉被陰影遮蔽的男子嘴角微微上翹，以為是在嘲笑她，當即大怒，一掌推出！巨大金色掌印閃耀著佛光，填塞山洞，要將來人轟出。卻見那男子輕輕伸手，食指向前一點，金剛掌印竟如被定住一般，再難寸進。十三俊大驚失色，加催法力，仍是無果。男子也不想跟她繼續玩下去，指尖一用力，金剛掌印如飛旋轉，片刻又爆碎開來。男子低頭看了一眼手指，稍作屈伸，隨即踏步入洞。黑暗的氣息撲入洞內，令火堆發出駭人的搖曳聲，忽明忽暗的光影中，來人的臉清晰地映入少年眼中。
「什麼！你是……」十三俊驚詫倒退，差點跌在少年身上，目光始終無法從男子身上移開，深怕一移開便會身首異處。
「師尊，你會保護的是嗎？」少年在石床上如此問道，眼神中含有期待，看著十三俊。後者本來不願多事，但經不起這眼神的信賴，竟然重新鼓起勇氣，挺立在少年身前，不容來者擅越雷池。
「天子，你在擔心什麼呢？難道為父會對你不利嗎？」男子邊說邊向前走，渾然沒有將十三俊的警告當作一回事。十三俊既然已決心守護少年，便沒有退卻的道理，當即召出不毀十力，要與男子廝殺，卻見同來女子手指一道寒光，截住法劍，將其引導出洞。兩女在洞外大打出手之際，男子坐上石床，看向少年，笑道：「士別三日，刮目相看，你的功體已近乎大成，恭喜了。」
少年淡然笑道：「做父親的兒子倒是不難！僅僅這點程度就能得到褒獎，兒子慚愧。」
男子聳聳肩，抓起少年右手把脈，後者也不拒絕。不多時診斷完畢，男子點頭道：「傷勢雖重，要復原倒也不難，只要有時間。」
「但是父親會給我時間嗎？」少年望著男子，眼神鎮定，看不出任何心思。
男子笑問道：「你希望為父給你時間嗎？」
「時間對我來說太重要了。如果可以的話，請務必給我。」
男子始終保持著溫和的微笑，就是親人間貫有的那種笑容，聞言抬頭做出思考模樣自語道：「該不該給你呢？」
少年本以為今夜這劫是逃不過了，及見男子態勢，似乎並非只有一種選擇，便力爭道：「父親如果為難，不如開個條件，孩兒力所能及者，無不效命。」
男子聞言，便現出為難神色道：「但是你已經知道了亡者的秘密，你現在已然與吾對等，將來難免對立，吾此時若不動手，豈不是養虎為患么？」
少年繼續爭取道：「人養虎，才為患。孩兒若是虎子，父親難道不是虎父么？俗話不是說，虎毒不食子呢。」
男子輕唔一聲，點頭道：「既如此說，為父若不給你時間，顯得不近人情，反不如禽獸了，來！」說著扶起少年，劍指抵住其背門，若就這樣用力戳下去，恐怕便一命嗚呼了。少年盡量保持鎮定，問道：「父親這是何意？」男子反問道：「天子，你相信為父嗎？」少年現在生死盡在他人掌握，還能說什麼呢？只能答道：「孩兒自然相信父親。」「那好，吾要的，也只有你的信任。」話落，劍氣勃發，導入少年體內，疏通四肢百骸，奇經八脈，更以同源之氣激活少年體內蘊藏的亡者之力，助其加速復原！
療傷持續了半刻，少年臉上終於出現了表情，那是驚奇的表情，因為他察覺到男子是以犧牲自身功力為基礎助他復原。短短半刻間，少說也耗去了對方三分之一的功力，這簡直無法想象！
療傷完畢，男子扶少年躺好，隨即起身說道：「你看，為父要得多簡單，僅僅是信任而已。」
少年此時體內有一股綿長的力量在復甦，相信不過片刻便能自由動轉，神光湛然的雙眼看著男子沉靜道：「父親，你說話的方式越來越像祖父了。」
男子並不以此為恥，笑答道：「這便是父子，你將來也會越來越像為父的，到時我們便能互相理解。」
少年猜不透男子治好自己的用意，正如男子有時猜不透他父親的思想，戌所謂的亡者之間的子克父理論，看來果然是一場笑談。
男子治好了少年，沒有任何留戀，更沒有邀功乞求感謝，笑了笑，最後說了一句：「天子，走你自己的路就好。」說完便自離去。他一走，洞外打鬥聲同時停止，十三俊焦急地跑入洞內，見少年閉著雙眼，雙手交叉合在胸前，神態安詳，彷彿死去一般，忙上前查看，少年卻睜開了眼睛，笑說道：「師尊不必擔憂，我已經好了。」說完便坐了起來。十三俊見狀驚奇不已，伸出去想要愛撫少年的右手不知為何無法向前，只能悄悄收了回去。一種奇妙的感覺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說不清，道不明，她感覺自己與少年之間出現了一條無形的界線，阻隔著彼此……
沉默了半刻，十三俊試探性問道：「天子，既然你已經痊癒，可想出去走走？」亡天子緩緩起身，輕笑道：「我想去一趟煉魂獄，師尊要一起來么？」十三俊聞言，吃驚道：「如今的煉魂獄不比從前，兇險莫測，你確定要去嗎？」亡天子堅定點頭。十三俊心中略微考慮，決定道：「既如此，那為師陪你走一趟。」「多謝。」說完便走，純色神光直衝天宇！
兩人到達無根境界時，正是黎明前的黑暗，天地間最深沉的時刻。亡天子沒有叩門，只看了十三俊一眼，示意暫候，隨即化作一道白影，穿門而入。沒有理會呼呼大睡在第二層的牛狼，亡天子徑直來到第三層中，抬頭望了望煉違天，見對方不理自己，再好不過，當即又進入第四層。在這裡，亡天子看見了他要找的人。
也許是某種心靈上的感應，令淺睡中的王子凄睜開雙眼。亡天子的身影映入眼中，本是一件出乎預料的事，他卻滿不在乎道：「哼，終於來了嗎？」亡天子微笑道：「抱歉，來晚了嗎？」王子凄站起身，表情不快道：「不晚，入秋開戰，你來的正是時候。」亡天子不需要解釋，不需要情報，王子凄的話只是證實他心中所想，他點頭道：「那就好。」忽又走上前幾步，轉身問道：「這位沒記錯的話，是欲間冰龍阿雪姑娘吧？她也接受了獄主的號召嗎？」
王子凄順著亡天子目光看去，看見阿雪正伏在一座小鼎上酣睡，一隻手還抱著微微隆起的肚子，一臉幸福的表情，不由眉頭一皺，鼻子里用力哼了一聲。亡天子高深莫測的笑了笑，轉身向外走去，道：「今夜只是來打聲招呼，待決戰之日再相會吧。只是如今我的身體出了一點小狀況，到時記得要認出我來。」王子凄目送他離去，許久轉身忿忿道：「還是一臉令人不悅的笑容！等事情了結，一定用武力把你那扭曲的性格糾正過來！」
又回到第三層，亡天子抬頭問煉違天道：「獄主，不介意增加一些外援吧？」煉違天沒有說話。如果是不明就裡的人，會以為獄頂上的是五尊雕塑，亦或對方睡著了，但亡天子只是笑答道：「我知道了，告辭。」
輕輕步出煉魂獄，十三俊已迎上來問道：「天子，沒事吧？」亡天子笑道：「師尊不必擔憂弟子，趁天還未亮，不如回羅漢島去吧。」十三俊面露難色，但望見亡天子天真無暇的臉，心中又存僥倖，便答應道：「好吧，但如今黑日凌空，羅漢島可不再是一年前的模樣了。」亡天子毫不介意，背著雙手，微微側身，示意十三俊先行，後者便化作一枚卍字，向須彌海飛去。亡天子臨走前，望了一眼半跪在煉魂獄四角巋然不動的四柱神煞，眼神中閃爍著柔和而堅定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