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星際 ?+⑧
日光蒼白又顯黯淡。
千凌望著面前寬闊的脊背,停留幾秒,在他再次詢問前,才緩緩趴上去。
溫軟的觸感攜裹著若有似無的香氣,宛如啟動一道敏感的開關,他的身體瞬間緊繃起來。
感受到體內飛快跳動的心臟,他下意識攬緊千凌微涼的腿彎,壓住自己試圖撫摸的行為。
他的後背寬廣,衣服表面淺淡的涼意,沒多久就被體內外溢的熱氣代替。
千凌的手半環著他的肩,適當的暖度正適合微涼的天。
正當疑惑對方怎麼還沒動身,想問是不是自己太重,張張唇,才想起自己無法開口。
每次臨事了,她才理解能夠溝通的重要性。
好在道森很快從綺念中反應過來,怕引來千凌懷疑,他慢慢呼出一口氣。
然後起身闊步向前。
對於星際男性來說,千凌那點體重根本構不成什麼影響。
「摟住我的肩膀。」剛走出不遠,他不得不去提醒,一直在努力直起身子的千凌。
道森不可能彎駝出很大弧度,去適應千凌騎馬的姿勢。
近乎妨礙到他目視前方。
道森只能和她商量,讓她恢復正常被人背著的模樣。
「你坐得很板正,雖然足夠美觀,但還是不要為難我了。」
道森的聲線中透著無奈,連請求的話也說得十分委婉。
美觀?
千凌微怔,下意識看了看自己,心裡漸漸溢出些許窘意。
原來是她習慣避開接觸,無意識地遠離,造成這樣古怪的現狀,千凌重新環住對方的肩。
感受到撲面而來的男人氣息,她悄悄偏開臉,穩住沒再挪開身體。
由於側開視線,她也看到了投放到地面上的警示語:
路上的石子帶有毒素,請注意行走安全。
下面還括出幾行小字——
(警告:如果被沾滿細菌毒液的碎石扎傷,沒有及時治療或供給藥劑,將會發生感染,最終造成死亡。)
看這情形,千凌無法猜測,在等待救援的日子,究竟倒下了多少人。
道森的體力和他的身材一樣令人放心,他能夠在叮囑千凌不要放手的同時,背著人直接攀爬上去。
後面的路,道森也沒有將人放下,他往身後左右巡視了一眼,心裡有種怪異感。
出於直覺,他攬緊背上的人,刻意七彎八拐。
等到那股被盯視的感覺消失,才按著記憶,從另一處山腳上山。
太陌生了,道森能記的路不多,雖然剛剛拐來繞去的,但其實都在同一個方向上。
如果是居心叵測的本地人,大概很快會堵上他們。
只能慶幸雙方摸不清彼此實力,才有所顧忌。
千凌全程沒發一言,看他舉動,不能說是完全信任,只是相對而言,對他比較信任。
順利回到房子里,道森感到安全了,轉身將人輕輕放到沙發上。
在她放鬆時,道森去凈完手,又接上一盆熱水,走過來放到她腳下,然後握住她的腳腕。
微熱的手掌與冰涼的體膚相觸,千凌一下抬頭看向他。
「走了將近一個白天,我擔心你的腳會不舒服。」
他說話時禮貌得體。
「讓我給你按一按吧。」道森這一刻絕對沒有什麼壞心思,只因千凌在休息時揉按過腳踝。
千凌想彎身自己來,但兩人的距離有點近,她俯身只會直接撞到道森的發旋上。
於是她點了下道森的肩。
「別擔心,我有專門學過,或許你會在體驗過後,發現我的手法很不錯。」
道森保持著從容優雅的姿態,令人不自覺產生信任感。
千凌縮了縮腿,確定無法抽回后,便垂下了眼。
索性放任他了,對方都不覺得給別人洗腳有礙觀瞻。
記得很久以前,有上門的專業小妹給按過,很舒坦。
千凌很少有不好意思的時候,現在缺根筋就更難感受。
經歷過先前的一系列事情,她變得更看得開了。
道森將她雙腳放入盆子里,細緻地揉搓擦洗。
他的力道比較輕柔,千凌自問不是那種怕癢的體質,但依舊覺得有些敏感。
好在他沒有拖沓。
洗完后輕輕擦乾,就坐到一旁,將千凌的腳放到他的膝蓋上,開始按摩。
也許道森的手法很到位,當然,與以前體驗的也不相同。
也許是力道大,有點又痛又麻的感受,千凌攥住沙發布,等到那股怪異感慢慢轉為舒適。
她才暗自鬆了一口氣。
看向專註給她按摩的道森,不知道是不是腦子問題,總覺得有些記憶被重疊了。
當初給她按過摩的人,分明是個女生,怎麼又好像有男人的身影摻在裡頭。
忽地腦中金光一閃,疼痛伴隨而至。
千凌晃了晃頭,不得不中斷思緒,只當這是思索過多,誘發病情的連鎖反應。
放空后,痛感在一點點消卻。
而疼痛過後便是疲倦,她強打起精神又看了道森一眼,依舊是那副認真的模樣。
舒適的力道配合疲倦的思維,一下下,慢慢地千凌就維持不住狀態。
不知不覺間,她歪過身子,倚著沙發背睡了過去。
道森安靜地按完,才逐漸緩下力道,看了眼睡著的千凌。
凝視了半晌。
復又將目光落到手中的腳踝上,雪白、纖細,微青的血管彷彿用畫筆仔細勾勒。
道森禁不住撫摸了一陣,滑而軟,他的手越來越熱。
一個柔弱無力的少女,他的目光變得幽深不見底。
視覺,觸覺帶來的雙重感受,讓他仿若經歷了一場水深火熱的體驗。
道森原本真的沒有這樣的念頭,但是從剛才給她洗腳開始,體內的騷動就開始鬧騰。
如果不是襯衣寬鬆且長,道森得擔心會提前暴露念想。
商人重利益,從一開始,他對千凌,都是見色起意。
不管後來會不會變質成愛意,仍舊難改初衷。
道森俯身,在溢出香氣的肌膚上深深一嗅,難以置信,竟然有人全身上下都是香的。
天色將黑,四周無人。
難得的氛圍令他又細細地撫摸了一陣,最終沒忍住,吻上對方的腳踝,輕輕舔舐。
.
和道森相處的這段日子裡,千凌比想象中的要更習慣。
那天按摩后,她的腳也確實好受很多,沒有那種僵硬感。
雖然對方看起來風度翩翩的,但不經意間總會袒露出放蕩不羈的真性情。
比如偶爾會透露出他直白的用意,千凌從來都是回拒。
也因此,她會想要推拒,對方所表露的任何好意。
只是道森明確表示不在意,或者當沒看見。
這讓千凌不明所以。
然而這事似乎也只有她在意,對方依舊盡心在照顧她。
做事也是出乎意料的利落,很多千凌自己能做的事,道森都會主動接手。
他隔三差五地出去一趟,總會趕在入夜前回來。
這天是道森重新摸清了兩條路后,再次來到商場的時間。
因為距離更遠,他沒像之前那樣,放任千凌在家裡等候。
所以,千凌又一次全副武裝出了門。
她穿了一套灰藍色的連帽休閑套裝,將帽子扣上又戴好口罩,被牽著下了山。
時間在某些方面是存在痕迹的,比如,千凌已經適應了他的靠近和接觸。
道森這次照樣只採購了營養劑,並再次嘗試連接信號網。
他當然不介意一直這樣和千凌處下去,但這裡的條件實在簡陋,不適合千凌的身體狀況。
幾次嘗試后,信號隱隱有連上的可能,又在升起期待的下一秒斷掉。
對此道森也不覺得煩燥,依舊耐心等待,然而直到天色漸晚,他也沒能完全連接上。
下午三四點左右,他牽著千凌走上回程。
今日千凌沒有走多久,他也沒有機會一路背著人,在攀上大路后,便沿著之前的路走。
經過一戶破舊的木屋,窗子忽然被推開,窗框嵌著幾根歪斜的木材,明顯經過粗略修補。
裡面的人謹小慎微地探出頭,一雙棕黑色的眼睛隱在髒亂的長發下,有些畏縮的看向他們——
「你們是剛來這裡嗎?我好像沒見過,現在是要從這裡回去嗎?」
女人皮膚較黃,捲曲的長發如同即將枯萎的稻草,嘴唇裂紋起皮帶著傷口,身材纖瘦。
大概是身體出了什麼問題,在道森看來,她的面部浮腫嚴重,有些部位帶著灰青。
眼睛顯得很小,鼻子平塌,臉部輪廓像是兩塊連在一起的蟲獸肚肉。
道森冷靜反問:「你為什麼好奇,女士。我想,你更應該專註自己所處的環境。」
「只是一點小小的關心。」女人露出害怕的表情,目光在他們身上小心來回。
「就像你說的,這裡的環境確實不安全。」
她極力表現出友好的姿態,枯黃的手背在臟舊的裙子後面,緊緊攥著粗糙的布料。
說實話,道森有點排斥她。
隱在眼鏡下的目光犀利地盯住對面的女人。
若真是純樸善良就罷了,可這明擺著就是一張面具,裝也裝得太一般。
女人抬眸瞧了他一眼,恰好撞進他折射著鏡光的眼,忍不住身子一顫,瑟縮著退了一步。
「......可能你們不信任我,但我還是想說,前面那條路有很多居心不良的人。」
「我能保證我說的,都是真的,你們也可以選擇走下去。」
道森沒去理會對方的情緒,他凝望了一眼道路盡頭,又看了眼唯一的分岔口。
這個時辰接近傍晚,這條路只剩下他們兩人。
若是退回去重新轉道,以千凌的腳程得走一個小時左右。
天愈黑愈危險。
而且,這感覺,不像是折回去重新選道就能解決問題的。
道森皺了皺眉頭,又看了眼那個膽子似乎很小的女人。
這段話,千凌也聽到了。
她對外界有很重的防備心,很難相信陌生人,因此沒插口,全由道森去決定。
在這陌生的世界,她首先相信的自然是相處過的人,儘管對方有可能會選錯。
「感謝提醒。」
道森簡單道謝,而後看向千凌,雖然心裡質疑女人,但如果千凌要轉道,他也可以。
就是希望,那些找麻煩的人,不要太多。
「你怎麼想,我都會尊重你的意見。」道森在面對千凌的時候,語氣顯然溫柔很多。
聽得後邊的女人目光微微閃爍。
千凌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指向他,在表達聽他的意思。
道森一開始還有點愣。
儘管她比的不是手語,星際人也很少有殘疾,但道森還是在這樣簡單直白中,猜到含義。
「是讓我做主嗎?」道森望著身側包得還算嚴密的人,低頭向她確定。
千凌點了點頭。
聞言,道森彎了彎唇,彷彿得到了她的認可。
「那我們接著走下去,你會怕嗎?」道森再次問道。
千凌看了眼道路盡頭,搖了搖頭,如果事情一定會發生,怎麼躲都沒用。
沒再多思索,他們依然走上了原來這條路。
女人探了探頭,看著他們走遠的背影,良久,慢慢瑟縮到房間小小的角落裡。
她的臉上再也找不出一絲脆弱單純,腦中想起這些天發生的事情——
每當午夜過後,她經常拎著一袋臟衣服,悄悄走過狹窄昏暗的巷口。
穿過錯綜複雜的管道,來到地下室最裡面的角落,就像之前很多次那樣。
對她來說,那裡總是藏著些骯髒邪惡的魔鬼。
如果她不主動過去,後面等著她的,會是更嚴重的懲罰。
就算她是面如死灰的模樣,也不會有人介意,耳邊又會重複響起那些肆無忌憚的笑聲。
在黑得看不見光的地方,有無數雙手擱在她身上。
不會有人來救贖她的,她十分清楚這個事實。
暴行直至深夜,她才傷痕纍纍地從地上爬起,艱難地換上帶過來的臟衣服。
眼眶早已流不出淚水,她無數次感嘆自己命大。
這裡非常腥臭,混雜著濃重的血腥味,一切都在提醒著,她是個倖存者。
微薄而蒼白的月光,斜斜打在左後方。
距離不遠的牆體下,摞滿了一地赤裸的屍體,有男有女,皆是相貌不錯、又年輕的。
最底下的已經開始腐爛。
那堆人中,有些和她是見面打招呼的鄰居或朋友。
作惡的當然是那些無以為繼的街溜子,他們經常躲在隱蔽處,等待'有緣人'路過。
被劫財劫色的過程中,發生任何事都是伴隨死亡風險的。
作惡者並不在意。
受害者卻百般掙扎,迎來的都是慘重的代價。
久而久之,那些道路會被聽到傳聞的人,下意識避開。
因為已經很難獵到新人,所以她成功存活到最後,也一直被威脅著,定時定點過去服務。
儘管她的面貌不再靚麗。
幾天時間彷彿十分漫長,她開始嫉妒被人護著的女人。
人最怕的不是陷入無望,而是和別人對比時,處境更慘。
因為自己身處沼澤里,下意識便覺得她們高高在上。
這令人十分難堪。
遠去的少女雖然穿著寬鬆,那身玲瓏有致的身段,卻總會隨著走動若隱若現。
「她的眼睛真漂亮呀。」
「我見了都喜歡,那張臉應該也很漂亮,流淚的話,那些人...」應該更喜歡吧。
女人垂下眼,慢慢地咧開嘴角。
那麼漂亮的人,就應該來陪她,永遠待在懸崖底下。
「我會救你的。」等對方被染黑之後。
黑暗中女人神色癲狂,口中喃喃自語,聲音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