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伐之夜 三
昏暗的屋子,昏暗的燈光,壁爐里的火燒著,小小的酒館里滿是濃重的熱氣,還夾雜著一些難聞的酸味臭。
這是因為這裡太過擁擠的原因,一夜過去,此時已是午後,昨夜的風波過後,上午時分,整個城的人都被調動起來了,街道上、叢林中,滿是人們來來去去的身影。
搶救傷員,撲滅火宅,運送物資,加強防禦,能看見的每個人幾乎都被安排了差事,有些人推著板車,車上躺著一到兩個身受重傷的人,正要把他們運往醫館醫治。整隊持著弓的青古沁武士們小跑著迅速在街上走過,去往城市的邊緣地帶。套著梭子的羊被人趕著往四面八方運送著石料或者木料,又或者是些食物。幾乎看不見一個坐下來休息的人。
這種忙碌一直持續到午後,人人都是飢餓的時候,雖然還是有很多人依舊奔走忙碌,但更多的人已經找著地方休憩吃飯了。
酒味和食物的鮮味壓過了這間酒館里的酸臭,店裡的小廝額頭上擠滿著汗水,為店裡的客人們上著酒食。
「咚!」有人用拳頭大力敲響了桌子,「野禾面做的餅子,幾塊干雞肉,水裡面摻著酒,你們青古沁人就給我們吃這些?我們可是幫你們累死累活地幹了整個上午的活,這麼一點,狗都不夠吃的。」
敲桌子的人滿是怨氣,看向來送飲食的小廝。
「對,我們要酒,不摻水的酒,要帶肉腥的熱湯,要剛烤好的肉,還要……」同一張桌子上的另一個外鄉武士也不滿地跟著說了起來。
可是小廝只是有些翻著白眼地看了他們一眼后,轉身酒走開了,而且除了他們這一張桌子上的人,這酒館里其他的人也沒有附和他們,幾乎都是投來淡淡的目光,看著熱鬧一般,甚至還有很多人連看過來一眼都沒有的,顧著各自的事情。
「你怎麼走了?喂?」話沒有說完的男人瞪著眼睛,有些不解地看向走開的小廝,「他媽的,難道是個聾子?」
屋子二樓靠近角落裡的另一桌,東伯收回了從圍欄看下去的目光,沉著一口氣吸著煙,「今天就已經開始吃這些了嗎?」
眾人的面前,和樓下那桌,也和其他人的桌上的食物都差不多。吃食有一簍油黃泛著些青色的麵餅,一盤煮過的羊肉,一盤煮過的果蔬,一盆青菜熱湯,外加一大罐的酒水。
「昨夜過後,城裡從戒嚴已經轉到戰時了,」柔咬嵐也抽著煙,臉色發黑,一副疲累的模樣,「食物都被收歸了,不許售賣,不許揮霍,開始施行分配製,人員出行都得向青司各公府報備,除了老弱病殘,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都得聽從各林司的安排。民家、商業、公所,有需要,都會被徵用,比如這家,現在就已經被徵用了。」
「嗯……」老人嘆了口氣,「我已經開始懷念綠玉鎮里的酒食了,闖進山裡來,倒是有些後悔了。」
「東伯,你不是說,你是帶著使命進來的嗎?怎麼能後悔呢?」東伯對面,已經恢復了些精氣神的小九大口地吃著喝著,抬頭問?
「嗯?」東伯有些意外地轉頭看過去,「臭小子,你的病又好些了?」
「我的病?我有什麼病?」小九卻不解地反問。
東伯皺著眉,和一旁的阿青對了一眼,阿青搖了搖頭,聳了聳肩,有些無奈地樣子。
「沒什麼,好好吃你的吧。」東伯也有些白高興一場的失望。
「他怎麼了?」柔咬嵐卻覺得奇怪,他昨日里聽說過眼前這個少年似乎得病了的樣子,可是現在看來,生龍活虎,還是神氣著,怎麼都不像是得病的樣子。
「他中了邪,一會和正常人一般無二,比如現在,可是過一會兒,又像是耳聾目盲的痴兒,東伯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一旁的阿青在一旁解釋著,「嵐大哥,你知道嗎?」
都被說作了痴兒,平日里,小九再怎麼也會駁上一句,可是現在,他埋著頭吃飯,一板一眼的,有些獃獃地,真有些像是中了邪似的。
「嗯……」柔咬嵐停下抽煙的動作,神色嚴肅地凝視著小九一會,一會兒后,他皺著眉搖頭。
「我不知道,只是,他身上似乎有股什麼氣味,我不喜歡,但我又說不上來是什麼。」他接著說。
柔咬嵐是個武士,東奔西走,早已習慣了汗臭味和煙草味,能讓他說出來什麼不喜歡的味道,其他人也都知道應該不會是一般的什麼東西。可是現在,他們卻還是沒有答案,小九時而清醒,時而渾噩,也不能告訴他們什麼,甚至有時候,小九連其他人的名字都會叫錯。
「也許城主和祭司大人會知道一些,你們可以去問問他們。」柔咬嵐出著主意。
「他們,太忙了,」東伯搖搖頭,「我問過了,他們說這孩子像是得了什麼失魂症,可是癥狀和其他人的失魂症又不太一樣,他們也難以確定出一個原因,只教了其他的人去查找,就連上門的醫師也說不出個所以然的病因來。」
「也許只是一場普通的寒病,他只是暫時昏了神而已。」柔咬嵐嘆了口氣,「唉,如果在平日里,也許我還能幫你們找些朋友來幫幫忙,但眼下這個時候,我也無能為力了,這一頓飯吃了,下午我就要到城北去協防了。」
「他應該,暫時沒有什麼大礙……」東伯說著說著,忽然覺著後背被人撞了一下,他回頭看過去,是幾個外鄉模樣的武士們正從他的身後路過,擦著碰著,實屬意外。
只是撞著東伯的那個男人,卻是回頭和東伯對上了眼,帶著些不屑和挑釁,一副地痞橫人一般蠻橫慣了的樣子。
東伯的話被打斷了,眼睛跟著看了過去,幾十年的經驗讓他察覺出來,這夥人身上是有些什麼故事的。他們去的方向並不是下樓的方向,而是朝著二樓的另一桌去的。
就像是自來熟一般,這夥人一到了另一桌,就搭著一個年輕武士的肩膀坐了下去,另一隻手就翻撿著他們的吃食,捏著一塊風乾的雞肉塞進了嘴裡。
「我說,好兄弟,」他悄著聲音說,「事情考慮的怎麼樣了?那東西,還是交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