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孤女明玉
蘇氏聽后,笑意更輕,「我們齊家也是大戶人家,隨隨便便塞個姑娘來,就算我同意,老太太也不會點頭。」
孔氏陪笑道,「那孩子雖然寄宿在我家中,但身份也是好的。她的祖父是前丞相,父親是三品文官。」
蘇氏略皺眉頭想了想,微有驚詫,「明玉……明……可是當年那叛臣造反攪和的朝廷天翻地覆,最後力挽狂瀾的明丞相?」
孔氏點頭輕嘆,「齊夫人說的沒錯。當年我姐夫和姐姐正是春風得意時,卻不料沉船溺水而去,留下一名遺孤,明老太爺驚聞噩耗,也跟著去了。那明家親戚都覺她不祥,我和夫君商議一番,便頂了壓力將她接過來,當作親女養。如今年十六,長的俊俏,又知書達理。」
蘇氏低眉思量一番,微點了頭,「當年的事我也聽說了些,倒是可惜可嘆。只是我們齊家本意求娶你家女兒,即便是明家後人,也教人為難呀。」
孔氏哪裡肯讓這門親事飛了,急忙說道,「不如齊夫人先看看人,若是合意,回去與老太太說說,興許真是兩個孩子的緣分。」
蘇氏聽著也是,心裡微有些私心,當年他們蘇家也是受叛臣迫害之苦,幸得明丞相相助,保了她祖父。若是沒那援手,也不會有今日的她。雖說她心裡也沒太多的感激,但也算是隨手報個恩吧。便讓孔氏去領人來。
孔氏讓她稍等,便急忙出了前堂,喚了嬤嬤,「明玉那妮子呢?」
嬤嬤答道:「姑娘剛端了葯去小姐房裡。」
「那正好。」孔氏又往後院疾步走去,明玉和自家女兒身段差不多,穿上好衣裳也是個好苗子,門面上看得過去。若非為了兒子,她哪裡肯將這好親事推給明玉,怪只怪女兒不爭氣。
閨房小屋,每一處都打掃得乾淨。進門便是兩個木架子,上頭放著兩盆未開的蘭花。再往裡走,前頭是四方小桌,擺放精緻茶盞。臨窗有一張長書桌,正中間以書鎮壓著練字的宣紙。再往前瞧,便是一扇淺綠為底,白蘭躍然的屏風。
林淼剛換了衣裳,方才見到蘇氏,瞧見她被嚇的不輕,心底暗笑。說是來求娶賢德的姑娘,還不是看中她這張臉。坐在梳妝台前,瞧著鏡子里的人,膚色如雪的臉上微陷酒窩,稍稍抿笑,容色嬌艷,這樣好看的臉,哪裡會找不到好人家,要去嫁給那傻子,她才不願。
爹娘什麼心思她也不是不知道,要將她賣給齊家換榮華罷了。她偏不順他們的意,憑什麼家裡的富貴要落在她肩上,她那兄長做什麼去了。好不容易尋了個大夫,給了她草藥,服下后便能長一臉的紅斑,還探不出病因來,這才瞞了過去。若非他再三叮囑此葯初長嚇人,得服另一味葯才能消失,她倒真擔心這臉要毀了。聽見外頭一個清脆的聲音夾著敲門聲響起,神色頓時便不耐煩了,「進來。」
林淼稍稍轉過身,目光冷冷看著那從屏風后繞過來的人。說起來,明玉長的也十分好看,恰似明珠美玉無瑕,只不過再好看,也是個寄養在自己家裡,甚至比不過下人的下人。
明玉端葯過來,放在梳妝台上,「大夫囑咐要趁熱喝。」
林淼瞧了一眼,擰眉,「糖果兒呢?這麼苦,能喝得下去嗎?」
明玉答道,「姨母說,喝葯若吃了糖,葯會少大半效用,因此特地說了不用拿蜜餞糖果來。」
林淼冷笑,「你對我娘真是比門口的狗還忠心,既然知道敬重長輩,也該聽你表姐的不是嗎?愛喝誰喝,反正我是不喝。」
說罷,抬手掃到那碗葯上,拍在明玉身上,燙的她直皺眉頭。林淼看也不看,她一開始就是打定主意不喝的,等母親問起,就說是她觸怒了自己,最後受罰的,便是明玉,自己又可以順理成章不喝,一舉兩得。
明玉柳眉蹙起,並不和她計較,以前林淼欺負自己時,她也不是沒反抗過,可結果呢,不過是被孔氏打的更慘,被表姐欺負的更過分。她早就盼著,不是自己攢錢逃離,就是嫁個人家,早早離開這裡的好。
孔氏進來時,明玉正蹲在地上撿碎裂的碗,林淼立刻抹上笑意,甜甜喚了一聲,「娘。」
誰想母親理都沒理,直接拉起明玉,拿綢緞帕子給她擦手,滿目的痛心,「祖宗欸,你怎麼能做這種粗活,教姨母好生心疼。」
明玉聽的分外彆扭,這真是平日里那個非打即罵的姨母?林淼也是一頓,「娘,你魔障了?」
孔氏白了她一眼,「沒大沒小,都是把你慣壞的。」她握了明玉的手笑道,「姨母領你去見個人,待會在她跟前可要好好說話,就與你外祖母來時表現的一樣就好,若是出了什麼差池……今晚不給晚飯吃,睡柴房去。」
明玉眸色微涼,應了一聲。孔氏又使喚林淼去拿一身好衣裳,林淼差點跳起來,百般不願,「憑什麼要將我的衣裳給她?我偏是不給。」
孔氏冷笑,「那是你的衣裳?不都是娘出銀兩給你做的?」
林淼知母親嫁妝也豐厚,自己的爹倒沒多少俸祿,家裡上下用的多是母親的錢,可她偏不願。孔氏也沒餘暇跟她拗,便道,「罷了罷了,你給她一身好衣裳,明兒娘就帶你去做三身時新的。」
林淼思量一番,這才同意。等明玉拿了衣裳去換,她便問道,「娘,你讓她穿這麼體面做什麼?外婆都過世了,明家又素來不來人的。」
孔氏瞪了瞪她,低聲,「不都是你的過錯,你嫁不了齊家,齊家不肯讓南宮老先生教你哥哥,說沒點情分,娘自然……」
說到這,見女兒面色沉冷,這才驚覺說漏了嘴。長了紅斑的臉本就有些恐怖,合著那凌厲眼神,更是讓她心頭拔涼,訕笑,「其實齊家也是好人家,你嫁了不委屈,一舉兩得。」
林淼笑得更冷,「母親說是就是吧,只不過為了哥哥把明玉那妮子送去,萬一她在齊家站穩了腳,怨你們壞她姻緣,到時候回頭整治我們家,看你們如何是好。」
孔氏早就想到這點,擺手道,「倒不礙事,雖說她出身好,但如今也不過是個孤女,況且到時候出嫁,我頂多給五抬嫁妝,沒嫁妝沒爹娘的姑娘,連下人也瞧不起。況且若齊家要她,本來也是為了生孩子給齊家三房留後的,哪裡會給她作威作福的機會。」
林淼聽著也是,只不過想到爹娘竟為了兄長要賣了她,便恨得很。說話間,明玉已穿好衣裳出來,這一瞧,更是明艷不可方物。一身冬日鵝黃襖子合身不說,襯得膚色更是紅潤,未點胭脂也恰似晚霞映玉,明眸微動,依舊是稍有疏離。孔氏讓僕婦給她挽了個發,趁著女兒不注意,又取了個簪子給她插上,這才出去。
蘇氏已等的十分不耐煩,催婆子去問了兩回,就要走時,才見孔氏領著一個俏人兒過來,仔細看去,臉如白玉顏若朝華,心想著便是那明玉了,不由感嘆當真是塊美玉。
孔氏賠笑道,「讓您久等了,這丫頭剛睡醒,不好匆匆來見,又不敢讓您等太久,因此換上衣裳,稍稍挽了發便過來了,瞧這脂粉都沒上呢,還好人生的好,也不礙事,請您別見笑。」
明玉微蹙了眉,不知這美婦人是誰,不過姨母滿口的胡話,又吹捧著她,料也不是什麼好事。
蘇氏對這容貌也十分滿意,暗暗的想,三房的人個個都有出息,若配個家世也好的兒媳,那他們二房被對比的更甚,若是勸服老太太讓這明玉過門,倒也好。當即問了她一些話,好了解了解回去和老太太說。
明玉一一作答,仍不知她是何人。只是問的東西都是家世,讀過什麼書,還有簡單的禮儀問答,隱約也猜到這是給自己說媒來了。她的外祖母是個典型的宅門主母,自小就敦促孔氏給明玉看女四書,做女工,教禮儀,蘇氏問的這些她倒也都答得上。聽的蘇氏更是滿意,已有五分勝算勸動老太太。
與她說了半個時辰的話,這才離開,回了齊家。
明玉回到下人房,正要換衣裳,便見水桃鬼鬼祟祟跑進來,關了門便問道,「你這傻丫頭,你可知道今日來的人是誰?」
緊繃冷漠了一日的臉上這才露出笑意,如春花綻放,明媚得很,她淡笑,「誰?」
水桃緊張道,「就是齊家二夫人呀。」
明玉心頭一個咯噔,齊家求娶的事她也知道,想到林淼長了紅斑,那齊夫人又拉著她問長問短,當即明白,解開了一個衣裳扣子的手也登時一頓,癱坐在床上,面色蒼白,「也就是說,林家要讓我代替林淼出嫁?嫁給……傻子?」
水桃也是心疼,雖然齊家好,但像明玉這樣沒有一點身份,也沒娘家扶持,更沒半抬嫁妝的姑娘嫁過去,哪裡會受人待見。在這是受林家老爺太太和表姐的冷眼,可到了齊家,上上下下,哪個掂出來都比她的身份高,當真是嫁過去受苦的。難不成還要指望那傻子夫君護著自己不成?
明玉閉眼半晌,良久才睜眼,挽起袖子,那雪白的手上遠近交纏著新舊瘀痕。其他地方也有,但這一塊看的特別清楚。想起在姨母家的日子,苦笑,默默安慰自己,或許嫁了也好,即便是個傻子,但至少自己也是名正言順的齊家少夫人啊。日子再怎麼苦,也不會比這還苦吧。
水桃見她沉思,強笑道,「管它呢,指不定齊家還不願迎阿玉你進門呢,瞎擔心什麼。」
誰想過了兩日,齊家就遣了媒婆來,開始行六禮的事了。說是齊老太聽了是明丞相的孫女,又是個懂事漂亮人,也欣然點頭。
來回幾日,對了八字,十分吻合,納吉、納徵這些禮數過後,最後成親定在二月十日。
一月的天,皇城還冷,孤女明玉,將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