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恨不眠
章節名:第二十八章恨不眠
屋子裡只剩我與水月兩人。我仿若當她如空氣一般不理會自行躺回床上,閉目養神似是自言自語般道,「我還活著,真真不好意思,叫娘娘失望了。」
她一怔,許久后才道,「沐果,對不起。我知道如今我再說什麼皆是無濟於事。我並不奢望你能原諒,只願你能理解我的苦衷和走投無路。」
心裡只覺得嘲諷。我真心待她,她拿著我對她的信任,置我於死地。說到底不過是自己活該,最大的錯便是自己。是我的無用和愚蠢害死綠眉的。只是我一直在迴避。
「乘著我體力還未恢復,你最好找個地方把自己藏好。否則我不保證我能做出什麼事來。如這般肆無忌憚出現在我面前,可不是個明智的決定。」
「你,你不敢的。」水月的語氣漸漸沒了底氣,我方才那番話對她的震嚇不小。
我轉首看向她,猩紅的雙目直直盯著她,「水月,你以為如今有什麼是我不敢的?你可知一個人最大的力量來自何處嗎?便是再無後顧之憂。即便同歸於盡又如何。」
她許是被我猩紅的雙目震懾到,身子有些趔趄不穩。一陣沉默后,她忽的紅著眼吼道,「夏沐果,是我設計殺你不錯,可你以為我想這般的嗎!若你不死,解墨如何能毫無顧忌的爭奪那個位子。日後即便他得勝,以他的性子,終究不會拋下你。你攜著金玉出生,乃是前丞相的妹妹,夏家的千金,皇后之位也只能是你的。我處心積慮這麼久豈能將他拱手相送!你每日在這府中安心養胎,解墨為你創造一個如世外桃源般的生活。而我呢,整日提心弔膽還要假意附和那個叫人噁心的老皇帝!為何你能嫁給解墨過上與世無爭的日子,我卻要在那勾心鬥角的皇宮步步為營!」仇恨嫉妒讓她的面目越發猙獰,原本清靈的臉,如今找不到一絲影子。
她忽的大笑,目光陰狠,「如今雖沒能取你性命,卻也拿走了你的孩子。我怎麼能允許你與解墨的孽種在這世間存活,日後來分奪我的寵愛!夏沐果,你還是輸了。你一無所有,可我仍舊帶著解墨的摯愛。哈哈哈哈…」
我不可置信的望著眼前幾近瘋狂的女子,如何都不能將她與那個靈氣逼人的水月姐姐聯想在一起。皇宮那個地方到底有什麼,活生生吞下一個人的一切美好。
「如今你既已不再掩飾,我也誠然告訴你。綠眉與我未出生孩子的命,我遲早要取回來的。我決不會叫那個人逍遙法外,我要讓她血債血償!」最後幾個字幾乎是用牙咬出來,也讓我的怒氣瞬時膨脹。
她不以為然嗤笑,「如今你拿什麼與我斗?是你那副殘破的身子,還是解墨的知己情分?夏沐果,你不要忘了,你不過是解墨可憐娶回來的王妃,你捫心自問,你自己的心又在何處?只是如今二皇子皇妃夫妻和睦,你夏沐果不過是一個一無所有的可憐蟲罷了。」
「那我們就拭目以待吧。」
從未想過,曾經的朋友會成為如今的仇人。從未想過的事太多,不都發生了。我什麼都做不了,也阻止不了。一件接著一件叫我措手不及。但終究要面對,再多的困難,放馬過來。
養了大半個月的身子,總算有些起色。除了雙目依舊褪不去的猩紅。不過我倒是沒有太大感覺,反倒覺著留下這個烙印也算是一種提醒。自能下床后,我便開始重拾當年所學的一切招式。我決不要再眼睜睜看著身邊的人離開我卻無能為力。那樣的絕望太刻骨銘心,我再不想承受。
幾個月下來,僅僅撿起當年的身手,再深入卻是力不從心。
「小姐,休息片刻吧,你已經練了一整日了。多少也該吃點東西才是。」
「你不必在意我,我餓了會自己找吃的。」說罷並不停下手中的動作。
青杏仍舊站在原地踟躕,隨後還是道,「小姐,王爺費盡心思得來一種名貴藥材,看在王爺這份心上,加之你的身子,還是賞個臉吧。」
「你拿去喝了吧。我怕太補。」自我醒來后便有意與解墨疏遠。心底多少還是怨恨他的。若不是他,水月又何苦這般針對我。只是這都是我自己的執念,他又何錯之有。
青杏見狀,也知奈我不得,只能作罷。
「聽聞皇上近日身子越發不適,大臣們皆紛紛議論由誰來繼承皇位。你說咱們王爺有希望嗎?」
「王爺征戰邊關立下汗馬功勞,自然是勢在必得的。到時候咱們王府可是身份不同以往了。」
其中一人壓低聲音神秘兮兮道,「我聽我在宮中當差的姐姐說,皇上並無心傳位,不過宮中大半勢力都在二皇子與安妃娘娘手中。與咱們王妃相熟的月貴妃,雖說地位最高,如今沒了皇上,勢力也減去大半。咱們王爺看來還是岌岌可危的。」
「可是如今王妃自沒了孩子后便性情大變,與王爺更是疏遠不少。我還聽聞,王妃先前與二皇子交情甚好,你說王妃可會幫著咱們王爺嗎?」
「你腦子進水了嗎?王妃那是咱們王府的人,能幫著外人嗎?他日若是王爺登上皇位,那王妃可就是皇后了。現今不過是拌拌嘴,沒聽過夫妻吵架床頭吵床尾和嗎?不記得王爺當年回朝時,什麼也不顧,就去尋咱們王妃了。只要王爺心裡有王妃,這和解不是遲早的。」
「但願這和解能早些到來,如今咱們王府誰不是過的提心弔膽的。」
待他們離開,我才從樹叢后現身。唇邊泛起苦笑。只是我與解墨都心知肚明,彼此是什麼身份。
如今皇上命懸一線,二皇子與解墨的爭鬥也該是擺開了。倘若此時解墨登基,那我便永遠不可能再斗過水月。而若二皇子登基,我又絕不可能再為哥哥報仇。唯一的辦法便是,幫解墨登上皇位,借解墨之力除掉安妃。而在此之前,對水月出手。這才是萬全之策。只是如今我手無寸鐵,要如何報仇。
即便我練出再強的武功,終究敵不過明劍暗槍,敵不過千軍萬馬的勢力。我還有什麼籌碼。慕容遠秋?斷斷不可,本就虧欠他太多,若再要他因我而捲入這場戰爭,我如何有臉面去見地下的明鏡王。
心底忽的冒出一個人,連自己都是一個激靈。慕容卿塵。他可以幫我除去水月,亦可利用他幫解墨登上皇位。若說復仇,他是我最好的墊腳石。只是,我如何過自己這關。我騙不過自己的心,騙不過曾經的海誓山盟。
夏沐果,你從來就沒有選擇。你面前的路只有一條,否則便是萬丈懸崖。進或是退,全在你一念之間。綠眉屍骨未寒,哥哥因我而去。還有太子,芷卉。甚至是我未出生的孩子。這一樁樁的事情早已讓我對這世間的美好失去信心,如今剩我一人,我卻因一段孽緣而踟躕不定。
仇恨早已如影隨形。你還有什麼可留戀的。若教眼底無離恨,不信人間有白頭。
「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少年,足風流。妾擬將身嫁於,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夏日游,楊花飛絮綴滿頭。年少輕狂,任意不知羞。為比花容,一身羅裳玉搔首。休言愁。
秋日游,落日繽紛花滿頭。兒郎情深,依依雙淚流,恨離愁。
冬日游,似水雲雪落滿頭。莫是誰家少年不知愁。縱無心,跌入雲泥。相看笑不休。」
簡單的信紙上,只有短短四行詩。只是這四行詩,對我來說引出卿塵足矣。早已不是以往的夏沐果,又何必在乎所謂的禮義廉恥。
信送出后,不出幾日,卿塵果來尋我。那時我正練著劍,見他來了直直折了幾株花。
他站在不遠處望著我,痴痴道,「沐果…」
心底泛起一絲不忍,很快便被甩到腦後。收起劍自顧自的擦拭,「不想解墨竟會放心你進來。」
「區區王府,對我來說不在話下。若是你尋我,哪怕是地獄也擋不住我。」想來他並非正當途徑進來的,這番倒也好,免了些口舌。
我冷笑,猩紅的雙目閃著,「慕容卿塵,你不恨我嗎?」
「我是想過恨你。可終究逃不過。沐果,你寫信給我,是心裡還有我的對嗎?」
他下意識的靠近我,我忽的提起劍指向他,分離出我們之間的距離。他見狀一怔,隨即卻笑了。笑的那般坦然。「若是死在你手裡,也未嘗不是最好的結局。」
我笑著,「我不過是在利用你。」
「利用又如何,只要我還有你利用的價值。」
我收起劍,「慕容卿塵,你真是瘋子。」
「我瘋了,也是為你而瘋。」
「但是我恨你。」
他的目光閃了閃,卻仍舊笑著,「愛也好,恨也罷,皆說明你心裡有我。」他見我收了劍,一步步靠近,抬手觸摸我的雙眸。眼上的手有些顫抖,也叫我心裡一動。他像是自言自語般輕聲道,「痛嗎?到底有多痛呢?」
「很痛,自然是很痛的。從身體里掉出一塊肉來,豈會不痛。」淡漠的語氣,聽不出半點波瀾。
他忽的將我拉進他懷裡,「沐果,只要你回來我身邊。我們會有更多孩子的。」
「可那是我們第一個孩子。」
他身子一怔,不可置信的看著我。「我們的…孩子?」
我伸手碰到他的臉,與記憶中稚嫩的面孔重合。若是寶寶生出來,會不會也帶著這樣的眉眼。笑盈盈的喚我娘親。「我們的孩子。可是如今卻再沒有了。」
他忽的發怒,「你為何不告訴我?又為何帶著我們的孩子嫁給別的男子!」
「如今再說這些還有用嗎?天意如此。」若那日沒有發生那些事,我也許早已跟著他天涯海角彼此為伴了。只是人生沒有如果,只有後果與結果。「我找你,不過是想讓你盡你父親的一份責任。為他報仇。若你並不想認或是不相信我所說的,大可現在就離開。我身邊只留對我有用之人。」
他沉默,直直看著我,「沐果,你變了。」
我大笑,幾近笑出眼淚,「你可知這雙猩紅的眼日日給我怎樣的提醒?變了?你用這個詞還太過淺薄了。」
他偏過頭不看我,「是誰害死孩子的?」
「若是我力所能及的,又何必尋來你。」
「那人很是棘手?」
「正是後宮中地位最高的月貴妃。」
他愣了愣,不解道,「你確認?月貴妃不是你的知己嗎?」
「我不需要解釋那麼多。若你不動手,我便自行解決。」說著便欲離開。
他忙拉住我,「我並無它意,只是不想你那樣累。我也從未不相信你所說的話,既是我的孩子,我就該手刃仇人叫她血債血償。你身子才好,怎能沒日沒夜的練功。一切有我,你是利用也好依靠也罷,我都在這裡。」
「你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最好,至於我練不練功過得好不好,也都與你無關。如今不過是我在利用你。我們不過是共同敵人罷了。你最好清楚這一點,我的心早已死去。」
他臉色有些蒼白,看著我終究沒再說一句話。隨後便無奈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