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離譜的吏治
現在大宋朝的中樞正在經歷一場政爭,就是源自於此。
政事堂副相張商英正嘗試整頓吏治,收縮財政支出。張商英是極其激進的新黨中堅,當年有名的打手。(前文他的戲份可不少。)當他把目光轉向吏治的腐化,這等於拿自己的新黨開刀,現在的朝堂是新黨的天下。
張商英摺子中寫到的事項提及的舉措,註定了他的徒勞,因為他同時也在限制趙佶和他的內庫。事實上,作為一個新黨資歷頂級的副相,他一直就在勸誡趙佶力行節儉遠離奢靡。趙佶竟然有些害怕這個人,就是害怕,趙佶知道張商英說的並沒有錯。
張商英很快被罷免,這場政爭他輸得毫無懸念。他認為蔡京在政事堂設講義司推行新法,導致權利過於集中,同時又想整肅諫台,發揮監管作用,這等於把人都得罪了一個片。他的離去意味著「劣幣驅逐良幣」在道德上一樣撕開了口子。以前可以說治政理念,也可以說治世才能上出現這種現象,現在朝堂連道德也出現這種狀況,對大宋來說這是一種悲哀。
蔡京這個時候的權勢無倆,張商英的倒台也意味著講義司設置合理,這是官家的選擇。張商英這事給蔡京的教訓就是,他需要一個時機,把所有對他有威脅的人徹底打翻,讓他們永遠爬不起來。他認為亦如當年元佑年間,當舊黨環顧四周再無對手,自己內部就會分裂,新黨亦然如此。注意,蔡京想的是把所有對他有威脅的人,無論新黨還是舊黨。血淋淋的過往讓蔡京得到的教訓,就是不能給任何人機會,他不想老了退了去嶺南旅遊。
……
「黨人碑」就是這種情況下出來的,蔡京沒有一股腦把所有對他有威脅的人搞死,他還需要新黨擁躉的支持,首先他對付的是舊黨。
蔡京把所有元佑年間舊黨的中堅力量列入「姦邪錄」,述說他們的罪狀,昭告天下。同時,在各處刻碑立在顯眼處,讓所有人能看到。他現在要做的已經不是防止這些人的起複,這些人太多已經故去,得預備不准他們的後人信徒有機會翻案。至於活著的,全部繼續貶謫,而列入黨人碑的人的後人不能進開封。
這是宋朝官場一場大浩劫,所有黨人碑上的人曾有的賞賜全部剝奪,包括子女的推恩,甚至延伸至其後人的身份。這種政治追殺已不分青紅皂白。新黨中有異議的人也陸續被貶謫出京。大宋的官場,只能嘿嘿嘿……
……
定邊。
楊元奇的老丈人李格非被剝奪了所有名譽,他有幸列入黨人碑。楊元奇覺得最大的僥倖是李格非已然辭官,要不,自己是不是又得陪著嶺南走一遭。
楊元奇和李清照在月寨見著李格非和王氏,李格非神色從容,笑問:「你們怎麼一起來的?」
李清照說:「我從清寨直接過來的,剛才元奇在路上接到我。」
李格非道:「又不是什麼大事,我一個歸鄉老頭子,誰還惦記我啊。」李格非四十多歲,實在稱不上老。
楊元奇說:「沒事就不會說自己老頭子。小婿今日陪你飲幾杯,你知道我最是會哄老頭子。」
李格非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淚。黨人碑怎麼會對他沒有影響,榜單上全是自己的先生、知交、舊識、老者,他們和他們的後人當如何?!
李清照想過去安慰,楊元奇說道:「清照,你和嬸子去花園逛逛,我來陪陪李叔吧。」
李清照正要拒絕,王氏點點頭拉著她出去。
楊元奇擺好酒,兩個人對酌,一杯一杯,幸好楊元奇醒目,弄來極淡的桂花釀。
李格非問出了當年蘇軾在嶺南最忐忑的一問:「我們錯了嗎?」不過他問的是「我們」,蘇軾問的是「我」。
楊元奇給出了不一樣的答案:「時代錯了!」李格非是新黨嗎?是!但他並不是這場波瀾壯闊跌宕起伏中的弄潮兒,他最大的錯誤是蘇軾的學生。
李格非看向楊元奇,楊元奇說道:「或許你走到那個位置,你也會成為和他們一樣的人,但這世界沒有那麼多的或許。你並沒有做過什麼。先生他們,是真的錯了,所以當年種的因就有今天的果。」關於這點他從不諱言,這是他們所有人整體的錯。
李格非:「我走到那個位置?是不是所有走到那個位置的人都在錯。」
楊元奇搖頭:「自從以來,政治從來都是血腥,皇室和外戚之爭,外朝與內廷之爭,文武之爭,中樞與地方之爭……諸如此類,舉不勝舉新舊兩黨之爭就是因為當士大夫權利極其穩固,沒有了制衡,自身就會分裂。不說新舊,哪個黨佔據絕對優勢時候一樣會分裂。」
李格非苦笑:「按你這個說法,怎麼都無可避免。」
楊元奇認真理了理思路道「我覺得不是制衡不對,是制衡的群體不對,它是缺了一角的。韓公廉大人曾說數理幾何之中,最穩固的平衡應該是三角。政權也該如此。比如朝堂應該文臣武將,最好還有代表另外一種勢力的人。」楊元奇不過想和李格非聊聊,關於這些他沒有答案,歷史到現在都沒有答案。
李格非笑道:「我怎麼覺得你這是在為將門這個群體說話。」
楊元奇說:「李叔,文定國武安邦,一個代表安邦的群體,沒有一點話語權,你認為對嗎?!五代十國那是因為武全面壓制了文,造成生靈塗炭。但沒有了武,文又如何保國,別把西夏拿來說,北面的遼國呢!大宋曾有過再現漢唐的底氣,最後無疾而終,究其原因是沒有武,因為這代表熱血勇氣,拿起劍砍人的直抒胸臆,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講道理的。」
李格非沉默。他不是接受楊元奇的說法,而是這實在是沒有結果的爭論。
李格非真正放下心事是楊元奇來陪他說話,他沒發現己心,對他這個女婿,他是如此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