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第八二章 九杯

金靈芝沒有再穿那件大紅色的衣服，而是換了一套淡色的衣服。她的眼睛里已經沒有了先前的驕縱潑辣,而是充滿了驚慌、恐懼,好像有人在短短半天之內,就將她的驕傲與氣勢一網打盡，又使她如驚弓之鳥一般。

楚留香倒沒什麼（他也不敢有什麼啊）,張三也沒什麼（他現在一看見金靈芝就心虛），金伴花更加沒什麼（一來他已經知道了金靈芝是裝的，二來,他自己的妹妹在他面前什麼表情沒做過,什麼下限沒秀過？金靈芝裝得太小兒科了）。

不過胡鐵花就不同了,一來對這樣的好似受了委屈的女孩子,他會心軟,二來，對漂亮的女孩子，對漂亮而且對他態度不好的女孩子，對漂亮而且對他態度不好、現在有求於他的女孩子，他就更會心軟了。

所以，胡鐵花被劫持了……

不是金伴花沒有阻止，而是這個胡鐵花跟原著比起來，好像更急色一般，一下子就衝過去了。金伴花拉都沒有來得及拉，胡鐵花就被金靈芝一腳踢到穴位上。

還未等他反應過來，自己已經被金靈芝制住了，動都不能動了。就在下一瞬間，他的脖子上便被抵上了一柄長劍。

金靈芝既然佔了上風，依照他的性子又開始得意了起來。記恨於聞了半天張三小船船艙里的臭氣，在張三請求她，讓她不要逼著自己跳江的時候，立馬中了計，非逼著他跳江不可的時候。

於是張三「很不情願」地從船上跳下水了。

本來就很輕鬆的金伴花，還有因為金伴花的表現而很淡定的楚留香，竟然很敏感地發現金靈芝眼睛里的笑意，不是得意，而真是笑意，甚至帶著憋不住要笑場的感覺。

……不對勁！就算金靈芝不清楚張三的水性，憑著「快網」二字，也不應該以為張三不會水而且厭惡下水吧？這個行為與方才把胡鐵花騙得團團轉的她，完全不符合啊！雖然可以由她的大小姐脾氣來解釋，但是她的笑意又該如何解釋？

金靈芝的來意已經很清楚了。雖然她說是為了讓楚留香去盜玉蟠桃而來，其實真實原因就是要調虎離山，支開楚留香，從而讓他們錯過蝙蝠島這次活動——看來，丁楓對楚留香還是很忌憚的。

就在這時，船身突然猛地一震，金靈芝一時不慎，腳下一個踉蹌，好在這個時候她將劍離了胡鐵花的脖子。

楚留香手裡彈出一個石子（黃老邪？），正好打在金靈芝的手腕上。金靈芝只覺右手一麻，劍便「當」地一聲，掉在了地上。

這條船是張三的寶貝，是他的家，可是如今，他為了胡鐵花，卻親手將自己的家給破了一個大洞。

……風水總是輪流轉的，先前是金靈芝得意，現在則是胡鐵花他們嘚瑟了。

…………

張三蹲在岸邊，托著腮，愁眉苦臉地瞧著自己的船沉的地方，不停地嘆著氣，好像眼淚都要掉下來似的。

金伴花沉默了半晌，突然驚聲道：「我想起來了！我有一個很重要的東西在船上，忘記拿了！」

張三嘆了口氣，有氣無力道：「沒用的，這船一下水，裡面的東西就會立馬被水沖地四下散開。而且很可能已經被水沖走了……更何況在水裡找都不大好找，只要動作大一點，江底的浮泥就會立馬升上來，模糊視線，就會很危險。」

金伴花笑道：「可是那個東西對我來說很重要，我不去找的話，心中實在不安。趁這會子的天還未真的黑下去，我下去找找……找不到的話就只能放棄了。」

張三想了想，又嘆了口氣，站起來道：「你告訴我你那個東西是什麼，長什麼模樣，我替你下去找吧……順便再看一眼我的小船。」

「你忍心見到它被你打破的那個洞？」楚留香笑道，「有我陪著就行了。」

張三想了想，又蹲了下來，繼續嘆氣。

金伴花朝楚留香使了個眼色。

金伴花當然沒有東西落在船上，他的目的便是張三的小船。

……不知為何，就算是在姬冰雁面前，金伴花對自己的空間都沒有絲毫隱瞞。可是對張三，金伴花卻直覺不想讓他知道。楚留香和胡鐵花雖然頗覺奇怪，但既然是金伴花的私事，他們還是表示理解，甚至還會幫忙遮掩一二。

金靈芝一直以為是海闊天盜了她的珍珠，可海闊天卻是門兒清，所以他這個「賠禮」也只是形式上的而已。

張三自己也沒那個臉皮，上門去吃這頓「賠禮鴻門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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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和樓很好找，就在「逍.遙池」的對面。

可是金伴花楚留香胡鐵花三人要過來的時候，天色便已經擦黑。等到了這裡，已經算來遲了——海闊天等人已經在三和樓上面的閣樓等了不短的時間了。

金靈芝又換了一套衣服，看起來就是一個大家閨秀一般，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裡，一點也沒有白天的驕縱潑辣和方才的狡詐多變，而且面對他們的時候，面不改色，好像不認得他們，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般。

金靈芝的表現已經很奇怪了，更奇怪的是，方才被楚留香斷定已經死了的武維揚，卻好好地坐在席上。

（經過介紹，楚留香也知道了先前跟在海闊天後面的那個人就是號稱「海上孤鷹」的向天飛。只不過由於之前的事情，向天飛心中的火氣還沒有發出來，對在座的大部分人都不大友好罷了。）

正在寒暄時候，雲從龍闖了進來。他後面跟著的那兩人，赫然是今天白天那兩個鳳尾幫的人，只是換了一身衣服，左臂上都系著一根黑紗而已。

海闊天大笑道：「既然來遲了，老規矩，該罰酒三杯！……雲兄你這是……」

海闊天已經瞧見雲從龍左臂上的黑紗了，臉色一變——無論是誰作為這個東道主，都不會希望客人是以這樣的裝扮赴約的。

雲從龍原本臉色鐵青，可大當他一見到武維揚，面上好似有了喜色。

他一邊解下臂上的黑紗，一邊笑著解釋道：「幫中一個長輩突然過世，故而在下來得遲了。這三杯酒自然是當罰的，」既然武維揚沒有死，雲從龍又恢復到以前八面玲瓏的角色了，「本來這個黑紗應該戴四十九天的，不過既然要上桌喝酒，少不得先把他接下來了。」

金伴花知道雲從龍只是空歡喜一場，心中暗自嘆息…然後…繼續裝自己不存在。

楚留香與武維揚之間留了一個空位，雲從龍便這裡坐了下來。

然而當他坐下來，先是發覺武維揚根本不認得自己帶來的兩個人，又細細瞧了武維揚幾眼，本來已經稍微紅潤一點的臉色，又一下子變了，變得比原先還要可怕得多。

突然，雲從龍笑了笑，站起來道：「還請諸位恕罪……在下如今實在是忙得很，幫內還有些事情要去處理……既已來遲，又要早早離開……在下……兩相相加，在下姑且自罰六杯！」

胡鐵花笑道：「你又是來遲了又是早早便要離開，可是罪加一等，六杯怎麼夠？要自罰九杯才許走！」

海闊天也笑道：「對！九杯九杯，罪加一等，雲幫主要將這九杯喝完了才能走！」

雲從龍很爽快地笑道：「九杯就九杯！」

九杯酒聽起來很多，但是席上用的酒杯很小，雲從龍又喝得很快，九杯酒很快便被喝完了。

雲從龍將最後一個酒杯往桌上一放，又好似不勝酒力一般，扶了一下桌沿，方才笑道：「在下告辭！」說罷從懷裡取出黑紗，往左臂上一系，抱了抱拳，便要離開。

「可是幫主……」那沒鬍子的那人突然開口道，眼睛不住地往武維揚身上瞄。

「可是什麼！我們戴孝之身，來到這裡已是失禮至極，還要留在這裡丟人現眼，讓在座諸位吃得不開心么！」雲從龍打斷他的話，低喝道。

「慢著！」武維揚突然開口。

雲從龍停了下來，也不回頭，冷冷道：「武幫主還有什麼事情？」

武維揚道：「雲幫主莫不是忘了我們兩幫之間的世仇么？」

「……」雲從龍沉默了半晌，突然回頭微笑道，「武幫主莫不是記性不好，我們早在二十幾年前就已經冰釋前嫌了。雖然這些年我們一直沒有聯繫，但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哪裡又出現了什麼世仇？」

武維揚一愣，臉上的表情卻絲毫未變，只是眼睛不由地瞧向丁楓。

丁楓微微一笑道：「既然雲幫主與武幫主多年未見，想來也不曾聽說武幫主近幾年記性不大好的事情吧？」

雲從龍怔了怔，笑道：「是了，我與武幫主之間確實有很多年未曾往來了，這些事情，在下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告辭！我們走！」

雲從龍走了后，胡鐵花終於覺察出了不對進來了，眼睛轉了轉，探身挾起「清蒸鰣魚」的魚眼睛，大笑道：「在我心目中，這魚眼睛可是最好吃的下酒菜了……只不過這世上有些人，明明是賣東西的偷奸耍滑，他自己沒有認出來也就罷了，竟還怪到魚眼珠子上面來了……就像是狗，明明是最忠誠憨厚不過的了，就因為被人教唆著去咬人，才有了那些『狗仗人勢』這些詞語。」

心中有鬼的人，聽到這些似是而非的話語，總會想得別人多一些的。

丁楓生性謹慎多疑，自然更是如此，只見臉色一變，仍舊笑道：「胡兄這是——」

楚留香笑道：「這小胡啊，他每次喝酒吃魚眼珠子的時候，都會發表一番這樣的言論，我們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