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入咸陽
兩國邊境,一排排防禦工事整齊有序的安放在營寨門口,寨內時不時傳來訓練的喝號聲,氣震雲霄,這是勝利者的張揚,這片營寨的位置在一個月前還是屬於韓國的土地,但現在已經被強秦踩在腳下。
秦國此次發兵攻打韓國的理由非常特別,竟然是秦王政看到了韓非所寫的文章,大受震撼,鼓掌叫道:「寡人若能見到此人,與他交遊,便是死也沒遺憾了。」又聽說韓非在韓國備受韓王安的冷落,一氣之下便發兵伐韓,提出的要求讓韓非出使秦國,否則秦國鐵騎將直指韓國都城,這在周朝近八百年的歷史上是絕無僅有的,一時間整個中原大地都知道有一位名叫韓非的人,能讓秦王政不惜動用武力撐腰。
此時的韓非靜坐在使節的車架里,外邊的儀仗對於出使虎狼之國有著明顯的壓力,幾乎聽不到什麼交談聲,剛剛周身循環一圈《連山經》讓他的氣質變得更加凝練,回想起五年前自己從昏迷中醒來,身邊的荀子已然辭世,安排完夫子的葬禮之後,自己回到了韓國。作為韓國的貴族,雖然家族已經沒落,但還是認為自己對韓國的廟堂是有責任的,結果五年的連續上疏,都沒有見到韓王,反而是因為這些上疏流傳出去被秦王看到,武力脅迫下才在深夜見到慌慌忙忙的韓王安,這著實有些諷刺了。韓王安千叮嚀萬囑咐讓自己務必說服秦王退兵,那種唯唯諾諾的神態令人非常失望,對這幾年在韓國受到的冷落也寬心不少,有這樣的國君,不論自己如何努力,韓國還是會衰敗。
再想到自己修習的《連山經》,一共五篇內容,分別對應著五行,當初荀子的手段明顯是用了五行為木的道術,而五行為木的道術還只是《連山經》的第一篇,自己修習了五年時間,現在勉強能在一柱香的時間催動花木成長到一寸來高就是極限,像當初荀子那種幾個呼吸讓草木瘋長的能力還不知道多久才能達到。正是在這個修習的過程中,韓非才終於明白為什麼荀子說長生和道術是相輔相成的,修習道術實在是耗時耗力,除非有大機緣,普通人恐怕終其一生也難以達到道術的至高點。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韓非不由自主地呢喃了一句,此時的車隊已經來到邊境。秦軍瞭望塔上的士兵老早就看到這對韓國車隊,營寨的中門已經打開,兩排弓箭手列隊展開,後邊緊跟著一組步兵方陣,方陣的背後是兩路騎兵軍隊,這近百人的部隊出現之後,營寨內的訓練聲並沒有停止,看來是見到了車隊的使節旌旗,並沒有擺出完整的戰鬥實力。
韓非走出車架,看到這整齊的軍容,這便是號稱虎狼之師的秦軍呀,周圍的隨從中有幾個人已經開始被透漏的殺氣嚇地打哆嗦了,韓非暗暗撫了撫手掌,一道溫和的氣息把殺氣衝散了不少,隨從這才沒有跌倒丟人。
「韓國韓非,奉我王之命出使秦國,還請放行!」韓非高聲喊后,對面的隊列迅速從中間裂開,走出了一位身穿硬甲的軍士,身形健碩,方面闊臉,看裝束應該是秦軍中千夫長的級別。
「憑證給額看一哈!」韓非聽的微微一愣,才明白這是要使節憑證,指揮隨從把憑證送過去。
秦國自秦孝公商鞅變法開始,鼓勵軍功,給關中的平民子弟創造了一條可以爬升高位的通道,像這種連官話都說不好的士兵,放在山東六國貴族掌兵的軍隊中,是不可能達到這個爵位的。
檢查無誤之後,軍士趕緊走過來迎接韓非,剛剛的冷俊被憨厚替代,「你奏四韓非韓公呀,額們大王欣賞你滴很,專門給你安排了護衛。」
韓非已經聽懂軍士的話,對這個不怎麼會說官話的漢字,韓非有種莫名的好感,可能和他自己口吃的毛病有關係吧,笑著點了點頭。
軍士緊接著開始安排之後的事宜,很快十個身披重甲的騎兵就走了過來,這些騎兵並沒有和韓非打招呼,騎在馬上和軍士確認了自己的認務,便分兩隊排列到韓非車架的兩側,過程中沒有發出其他任何多餘的聲響,就連身下的戰馬都極為安靜。
韓非在很久之前就聽說過秦國有一支強大的部隊,名叫鐵鷹銳士,是與魏國的魏武卒齊名的強悍戰士,只聽命於秦王一人,人數最多的時候也就兩千多人,是秦軍精英中的精英,剛剛這十個騎兵應該就是傳說中的鐵鷹銳士了。此時的韓非心中已經有所觸動,秦國強大的原因不僅僅是給平民子弟晉陞的機會,更是自秦孝公開始禮賢下士的傳統,讓山東六國的士子先歸心了。韓非此時雖然沒有見到秦王,卻已經被感動。
「韓公入關吧。」軍士向韓非擺手告別。
韓非在登車時,回頭問了一句,「你叫什麼名字?」
「白列,白家人。」軍士應了一句。
這是殺神白起,白氏的後人呀……
有這十位鐵鷹銳士的護衛,韓非之後的路程快了很多,進入秦國國境后,沒有再受到盤查,不日就抵達了咸陽城。
咸陽,地處關中北山南坡下,渭水北岸,山南水北都是陽,因此而得名。這是當年秦孝公和商鞅定下的位置,見證了那一段君臣共治的佳話。
在咸陽城門外,已經有一隊人馬在等候了,為首的人是韓非的老熟人,現在的秦國廷尉李斯。
韓非早已知道師兄李斯已經在秦國站穩腳跟,當年離開師門后,李斯就直奔秦國,因為一篇《諫逐客書》受到秦王政的賞識,現在已經官至廷尉,主管法度,這也正是李斯所擅長的領域,而且韓非也知道,以他這個師兄的能力與野心,廷尉絕對不是他事業頂峰。正是這個原因,韓非在韓國不被禮遇也沒想投奔秦國,一方面是他和李斯的學識相仿,共事一主有些顧忌,另外韓非還是想憑藉自己的能力有所作為,而不是依靠自己的同門上位。
「師兄!」韓非走下車架,主動向李斯行禮。
李斯趕緊快步托起韓非,大笑說:「韓非師弟,從你進入秦國境內,我就時刻關注你行程,期待我們能早日見面,今天終於見到你了。我們數年未見,你可今非昔比了,現在天下誰不知道你是我王不惜發兵都要得到的人才呀!」說完還重重拍了拍韓非的肩膀。
「師兄說笑了,自從離開師門,至今寸功未建,更不像師兄這樣施展抱負,實在有辱師門了。」韓非回應道,他自然讀懂了李斯言語中的炫耀味道,就順著李斯的意說了。
聽到韓非提到師門,李斯收斂笑容,說:「當年夫子讓我們出山時候,給我們的評價師弟還記得嗎?夫子讓我第一個離開,對你們的臨終教誨,我並不知曉。夫子學識廣博,我窮其一生難以學得萬一,所以更不想有所缺憾,這幾年我陸續派人找到毛亨與張倉,知道了夫子最後對他們的指點。但你是最後見到夫子的人,夫子的指點還請師弟不要吝惜,我們共同研習。」
「夫子傳了我道術。」韓非自然記得荀子對李斯的評價,與其讓他不擇手段的知道答案,還不如直接告訴他,而且自己修習的道術早晚要被世人知道的,也不用隱瞞。
李斯聽到答案頓時大笑起來,「我就知道夫子這樣相信人定勝天的人一定會嘗試修習道術的,哈哈哈,夫子果然是當世的翹楚,成為九流的中流砥柱不算,還能有精力修習道術,我李斯果然沒有拜錯師門!」說完看著韓非道,「夫子讓我別沾染道術,卻把道術傳給你,可見師弟你的未來不可限量呀!」
韓非還想謙虛,卻被李斯打斷,「我王還在宮殿等師弟呢,我們還是趕緊進宮吧,不能讓我王久等。」說完就開始安排進宮的儀仗,轉過身的李斯已經臉色鐵青,迅速回到了車駕。
李斯在荀子身邊的時候,就開始懷疑荀子在修鍊道術,只是一直沒有確定,他自己出身不高,因此在學習中格外努力,現在已經是荀子弟子中成就最高的人,但是為什麼荀子在臨終時不傳自己道術,反而傳給口吃的韓非,是因為沒有看到自己的潛力?還是因為韓非是韓國貴族?!這就是血統的優勢?!李斯心中的不甘讓他發誓要打破這些血統帶來的恥辱,而韓非,這個師弟,從這一刻起已經從同門變成了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