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一劍障目，不可見天地之寬
「再來。」
紀塵再度起勢，腳步騰挪之間，劍動如煙如流。
斑駁的竹影當中，偶爾閃過一道稍縱即逝的劍光；竹林搖曳的沙沙聲響，不時也夾雜著數聲鏗然劍鳴。
一遍，一遍……
不知疲倦的紀塵很快完全沉浸在了一招一式的磨鍊當中。
《寒川映月》劍法的修鍊絕非易事；
雖然有著前世記憶的心得領悟，紀塵的修鍊速度會快上數十倍不止，但是想要練至盡善盡美，仍需另下一番苦功；
而且，所謂「溫故而知新」，再次修鍊「隱境」的時候，紀塵能夠感覺到，自己比以往又多了幾分新的感悟。
一連半日時光過去，四周的竹影縮短成一指之長，紀塵才初次停下手中長劍；
在他身邊緩緩飄落的竹葉當中，從中斷裂的已經減少至了九片；
這半天的修行，終歸是讓紀塵精進不少，假以時日，不出一月，便能讓這第二重境界小有所成了。
緩緩收勢后，紀塵卻並沒有馬上開始休整調息；
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目光一瞥，看向了自己的右側；
在空地的盡頭處，一名女子正靜靜地倚著竹桿，雙眼出神的望向這邊，臉上的表情若有所思，看上去顯得有些呆愣。
「伊一學姐，再看下去，我可要收你觀賞費了。」紀塵單手負劍在後，對著那名女子輕笑道。
怎知，伊一的回答，反倒是讓紀塵始料未及：
「多少，我出。」
似乎並沒有意識到紀塵說的只是一個玩笑，伊一很認真的從自己的乾坤石中取出了她那超大瓶的丹青墨液；
接著，便把她的墨瓶大大咧咧的丟給紀塵，一副隨便對方開價的樣子，好像只要能看紀塵練劍，其他的什麼都無所謂一般。
「咳……倒也沒必要這麼客氣。」紀塵接住墨瓶，反手將其拋還給了伊一后，有點無奈的撓了撓眉心；
自己不過是開個玩笑而已，要真想收費的話，早在半個時辰前發現伊一的時候就這麼做了。
不過，伊一這般老實巴交的反應，倒是讓紀塵更加確信，對面這個不苟言笑的女子，是一個心中只有劍的劍痴。
「伊一學姐怎麼會在這裡？」紀塵鬆開持劍的右手，任由渡塵懸浮在空中，自己則就地盤腿坐了下來。
「我平時就在這裡練劍，今日有事，來的晚了些……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裡遇到你。」
說著，伊一不自覺的握了握自己手中按住的劍柄，腦海中回想起前夜的那場對決，情緒不由有些低落了下來。
「上次的比試，是我輸了，你的劍，確實比我的要強；
按照當時的約定，我要答應你的一個條件。」
「這個嘛……」紀塵挑了挑眉，微微掀起的嘴角帶著幾分玩味的弧度，看向伊一的雙眼之中，似乎有些不懷好意。
「什麼條件都能答應？」紀塵再次向伊一詢問確定了一遍。
「你說。」伊一自顧自的點了點頭，彷彿根本沒有看見紀塵此刻的表情。
不管怎樣，輸了就是輸了，自己不會抵賴。
「那好。」紀塵滿意的點了點頭，略帶著玩味的表情，也在此刻被嚴肅和鄭重所覆蓋。
「我的條件很簡單，那就是：
半月之內，你不許再碰劍。」
「什麼？」一向表情淡漠的伊一，在聽見紀塵的這句話后，臉上也不由露出萬分焦急的神色；
劍對她來說，與自己的性命無二，讓她不碰劍，何況還是長達半個月，這個條件，比讓人殺了自己還要難以接受。
「為什麼？」伊一皺眉問道。
「呵，你現在就當是我看上了你練劍的這塊地好了，半個月後，我自然會告訴你這麼做的原因；
但是眼下，你只需要告訴我你答不答應就行；
若是答應，便把你手中的劍留下，人可以走了；
若是不答應，我便把身下這塊練劍的地方交還與你。」
紀塵輕描淡寫的朝伊一伸出了手；
他知道這個選擇，對於這名女子來說會很艱難，但是紀塵相信，伊一不會做出讓她自己後悔的選擇。
「唔……」伊一低聲沉吟，眉頭緊皺，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紫鞘長劍，幾次準備遞出去，卻又緩緩收了回來；
內心天人交戰了好一段時間，最終，伊一還是將自己的雙眼一閉，帶著滿臉的不甘之色，把長劍甩給了紀塵。
「啪。」
紀塵伸手一探，將紫鞘長劍穩穩接在手中。
「半個月後，我會來取。」伊一背過身去，攥著雙拳沉聲說道：
「這把劍對我很重要，你……不要弄丟了。」
「放心，一定妥善保管。」紀塵微微一笑，向伊一朗聲承諾了下來。
「另外，這半個月來，學姐你要是覺得無聊，可以在學府裡面隨便逛逛，看看風景；
聽風看雨，觀花賞月，都是不錯的選擇。」
「啊？」
伊一的身形一頓，有些不明所以的回頭看了紀塵一眼，見他神秘不語的模樣，最後也只是點頭答應了少年，便獨自離開了。
「……」紀塵一直含笑目送著伊一離去后，低頭看向手中的紫色長劍，口中低聲感慨道：
「一劍障目，則不可見天地之寬啊……」
習劍者，以萬物為己師，心中不應當只有自己手中的那柄劍，更要從天地自然之間尋找自己的劍道；
伊一在修劍一途上，天資匪淺，但紀塵看得出來，她的心中，有著某種執念；
若不能將這份執念化解，始終為其所困，再好的天資，最終也成不了大的氣候。
「我這惜才的習慣，看來是怎麼都改不了了；
萍水相逢，我能給的幫助也就僅此而已，希望，她能不辜負這番好意吧……」
喃喃嘆過一聲，紀塵將長劍收入乾坤石中。
「嗡嗡……」
渡塵發出一道輕鳴，像是在低聲回應紀塵似的。
「哦？你很看好她嘛。」紀塵瞥了一眼在浮在身邊的渡塵一眼，輕笑一聲道。
「嗡嗡！」
渡塵在空中呼啦啦的轉了一圈，劍身上的顫動變得更加的明顯，表示著它對紀塵所說的話充分肯定。
「也是，以她的天賦，想要悟到這一點其實不難；」紀塵雙眼一閉，取出幾枚復靈丹丟入口中，開始就地調息起來。
「難的，是在開悟之後，能夠有勇氣放下她心中的執念啊……」
日光照徹，微風不起。
竹林之間，再度歸於了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