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孩子他媽
第七十二章孩子他媽
「到底往左還是往右啊？」小女孩也沒了主意,只知道問蘇難道：「咱們要走就快點哦，要不然就追不上你妻子了。」
蘇難站在河道分叉的路口上，卻一點也沒有往前走的樣子。
小女孩等了會兒,見他神情有變,忍不住低頭輕問道：「你怎麼了？」
蘇難的視線既沒投向兩條小溪之中的任何一條，也沒看向小女孩,而是定格在遙遠的蔚藍天際,「……你會覺得辛苦嗎？像現在這樣生活在地球上？」
「辛苦？」小女孩搖搖頭,認真說道：「不會啊。」
「如果沒有爸爸在身邊，只有媽媽呢？」蘇難又問道：「不管是被人還是被妖怪欺負了，沒有爸爸來幫你怎麼辦？」
「……雖然沒有爸爸，但是我還有媽媽，媽媽也能保護我。」小女孩摟著蘇難的腦袋，咯咯笑道：「如果一定要讓我沒有爸爸，那就讓我從一出生就沒有爸爸吧，一開始就沒有，總比得到過再失去來得能接受。」
蘇難緊緊抿著雙唇，沒有說話。
小女孩納悶地看向他，「你為什麼總問我這樣的問題？」
蘇難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眼底有著難以掩蓋的憂愁。
小女孩眨眨眼，眉頭漸漸皺起，「叔叔……你不會是準備要拋妻棄子了吧？」不等蘇難回答這個問題，小女孩已經從蘇難臂彎里跐溜往下爬，她像只小猴子爬回到地面上，然後撒腿就往前跑，「我要比你先找到那個阿姨！然後告訴她你的真面目！你這個混蛋！」
小女孩直接選了一條河道就往前跑，毫無猶豫。
蘇難醒悟過來，罵道：「你早就知道她往哪裡去了！」
小女孩邊跑邊回頭沖他吐舌扮鬼臉，「知道也不告訴你！」
蘇難並沒有發足猛追小女孩，既然小女孩有確切的蘇弈行蹤，那就讓她跑在前頭給自己帶路。
只是小女孩那句「拋妻棄子」狠狠砸中了蘇難本就愧疚的心，讓他一瞬間疼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因為這是根本無法反駁的結論。
小女孩腿短，跑起步來卻一點也不含糊，尤其她身後還跟著一條毛茸茸蓬鬆松的白色尾巴，那尾巴像是擁有自己的靈魂，隨著小女孩的步伐左搖右晃，可愛得很。
兩個人一前一後在河岸邊上跑了許久，也不知道究竟跑了多遠的路，就在天黑的前一刻，蘇難終於在不遠處的淺溪里瞧見一個狼狽卻熟悉的身影。
那個女人的背有些不堪重負地彎著，看上去精疲力盡，她的頭髮有些凌亂，身上的披風也皺巴巴地胡亂裹著，就在她垂下的一隻手裡，一把小刀被她緊緊攥著。
蘇難看著蘇弈的背影，眼眶一陣發熱。
「喂！」小女孩也瞧見了蘇弈，她大喊一聲，緊接著踩進水裡，朝蘇弈全力衝刺過去。
蘇弈聽到聲音，剛一回頭，大腿就被人帶著蠻力緊緊抱住了，她詫異地看向身下的小孩，握著刀的手不自覺鬆開，連聲音聽上去都是啞的，「……你……」
小女孩抱住了蘇弈就開始高聲嚷嚷，在打小報告一事上大有破釜沉舟之勢，「阿姨！你千萬千萬不要被那個叔叔給騙了！他是個隨時會拋棄你們母子的負心漢！」
蘇弈原本並沒有看到蘇難，聽了陌生小女孩的話，她抬頭朝後頭望去，果然在不遠處的溪岸上瞧見了孤身而站的蘇難。
青山蒼翠，暮色茫茫，落魄狼狽的蘇弈和滿身傷痕的蘇難隔溪而望，兩個人一時間都沒有開口。
他們有多久沒見面了？
一直被關在白色世界里的蘇弈早已失去了時間的概念，她直勾勾盯著蘇難，乾燥脫皮的雙唇喃喃地上下張合，幾乎要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小女孩抱著蘇弈的腿，傻愣愣扭頭來回看著，滿面疑惑。
「……蘇弈，」蘇難最先開口，他幾步走向蘇弈，輕輕將她瘦弱的身體攬進懷裡，「……我好想你。」
蘇弈顫手回抱住蘇難，指尖有些不確定地在他背上壓了壓，確認無誤后猛地攥緊他的衣服，深沉且貪婪地呼吸他身體的氣息。
那種不管身處何方都會讓她感到安心的氣息。
被兩個久別重逢的人擠到外頭的小女孩不滿地嘀咕了一聲，到底沒去打擾他們倆，而是淌水回到溪邊，找了塊大石頭坐下，一邊脫鞋洗腳，一邊偷瞥他們。
蘇弈最先想起史特的事情，她推開蘇難，著急說道：「你身邊有姦細你知道嗎？」
蘇難點點頭，「我知道。」
蘇弈低頭要去檢查蘇難的傷，被他一把拉回來。
「我沒事。」蘇難問道：「你呢？還好嗎？」
「嗯，我很好。」蘇弈的臉很臟很黑，笑起來露出白白的牙齒，帶著點傻憨歡喜的味道，「見到你，我什麼都好了。」
蘇難摸摸她的臉，有些欣慰地笑了。
溪邊正在拿腳丫子玩水的小女孩「嗤」了一聲，滿臉不屑。
蘇弈注意到她，問蘇難道：「她是誰？」
「一個妖怪的小孩。」蘇難答道：「是她救了我，也是她帶我找到你的。」
蘇弈點點頭，沖小女孩笑道：「謝謝你。」
「沒什麼好謝的啊。」小女孩嘻嘻笑道：「如果不是你肚子里的娃娃保護你，你早就被我的狼吃掉了，我的狼不甘心，一路留意你的去向，我才能知道你的位置。」
蘇難變了臉色，「你們跟著她，就是為了找機會吃掉她？」
小女孩癟嘴攤手，笑得狡黠，「弱肉強食，這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要怪就只能怪不能好好保護她們母子的某位大人。這點道理，連我這個小孩子都一清二楚呢。」
蘇難氣得淌水就要來抓她。
小女孩彎腰捧起一手心的水撲向蘇難，大聲叫嚷道：「被我戳中痛處了吧？我最討厭口是心非的大人了！」
蘇難被潑了滿臉的水，但是他根本無暇去抹臉，反而大步朝前，雙手各自抓住小女孩的兩邊腋下，將她一把舉了起來。
小女孩被蘇難高高舉著，從頭到尾泰然自若的一張臉瞬間慌了，她驚恐地看向自己懸空的兩條腿，嚇得聲音都尖利顫抖起來，「啊啊啊啊放我下來我有恐高症！」
蘇難冷眼瞧著小女孩，「就算你今天救了我，但這不代表你就可以一直和我對著干，明白嗎？」
小女孩拚命點頭，乖巧得都快哭了。
蘇難嘖嘖稱奇，好笑道：「剛才的囂張勁呢？去哪了？」
小女孩立即將臉轉向也靠近過來的蘇弈，朝她伸長手，可憐兮兮道：「阿姨……」
「放下她。」蘇弈對小孩的袒護顯而易見，「快點。」
蘇難心不甘情不願地將小女孩放下來，小鬼的兩條腿一著地，馬上撲到蘇弈懷裡，她抱著蘇弈的肚子嚶嚶嚶地假哭了幾句，清脆的聲音戛然而止。
「怎麼了？」蘇弈問道。
「噓！」小女孩沖蘇弈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重新將耳朵貼到蘇弈的肚皮上，過了幾秒，她仰頭對蘇弈笑嘻嘻說道：「弟弟和我說，不要欺負爸爸，哈哈哈哈哈。」
蘇難轉身一把推開小女孩，蹲□也把耳朵湊到蘇弈肚皮前，驚訝道：「能聽見聲音了？會說人話了？」
蘇弈的肚子雖然孕像明顯，但也不過五六個月大的模樣，她被蘇難的舉動弄得難為情，有些抗拒地避了避，「這才多大，哪有可能啊……」
蘇難見她要躲，立即伸手環住她的腰身，將她控制在臂彎里。
蘇弈只得尷尬地站著，拿眼角偷看一旁的小女孩。
小女孩捂著嘴偷笑，機靈得像只小狐狸。
蘇弈這個時候才注意到她的尾巴，驚訝道：「你屁股上的是什麼？尾巴嗎？」
「這是狐狸尾巴。」小女孩抱住自己的尾巴，笑道：「阿姨你不怕我嗎？」
蘇弈拿手指偷指肚子前的蘇難，癟嘴說道：「這位是外星人，你害怕嗎？」
「原來叔叔你是外星人！」小女孩哈哈大笑：「你是坐飛碟來的嗎？哈哈哈，太荒謬了！奇幻和科幻，畫風不同，如何做朋友？叔叔，我決定咱們的友誼到此結束了。」
蘇難的眼皮被小女孩吵得一跳一跳的，他惱怒得正要抬頭教訓她，一直貼在蘇弈肚皮上的臉卻忽然被外力小小地撞擊了一下。
蘇難嚇了一跳，等到他微微移開臉，將手掌重新貼上那一處又暖又軟的肚皮時，來自蘇弈身體里的小小撞擊再次接觸到他的掌心。
這一次，蘇難感受得真真切切，他有些無措地看向自己爬滿掌紋的手心，臉上的神情木訥地像個孩子。
蘇弈也感受到了來自自己身體里的能量，這些天來，這種活動她早已習慣，別說懷孕，她都能挺著大肚子爬上萬丈懸崖了，還有什麼事情是真正能震動到她的呢？
可是當她低頭瞧見蘇難的那張臉，並且和他的雙眼再次對上的時候，蘇弈忽然就被打擊到了。
這種打擊是無聲無形，卻堪比千軍萬馬和驚濤駭浪的。
她的孩子在和孩子的父親交流，第一個孩子，和第一次當爸爸的蘇難，正隔著同樣第一次當媽媽的蘇弈的肚皮，沉默地交流。
前往深山腹地面遇巨蛇的時候蘇弈沒有後退過，在溫泉山洞裡被大蜘蛛抓到的時候她也沒有害怕，爬上懸崖的最後一刻和史特僵持的時候她更沒有猶豫，她已經快忘記害怕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可是當蘇難重新回到她身邊后，她卻開始真真切切地害怕起來。
「……蘇難……」蘇弈摸上蘇難的臉，第一次試圖拋棄所有的寬容和理智，只是私心地乞求他，「……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