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祝你順利
內宅的事一瞬間風平浪靜,那日靈揚來過之後,青夏的心裡總不見好,總覺得她那性子,說不準還要鬧出幺蛾子來。
可是等到外頭都亂起來了,這裡頭倒也一如往常的平靜。
只是官府的兵來搜查過幾次,要看看這裡頭有沒有窩藏宋溓以及劉靖帆,有宋國公,現在已經不是國公爺了,但他威名在外受人敬仰,便是身陷囹圄,大霽的子民,都還是感激他為大霽做出來的奉獻,人人稱他為宋公。
礙於宋公,搜查的官兵也不敢太過火,畢竟,外頭鬧得不管有多凶,這上頭的人鬥法,不見刀槍,不見血跡,可實打實的還是會有慘重的傷亡。
外頭盛傳的宋公通敵賣國,可明眼人都知道,若他真這麼做了,大霽的江山怕是早就要拱手相讓了。
這麼多年來的安寧,邊關日子的和平,都是這位將軍,一仗一仗打下來,打的周圍人對他服氣,做下的停戰之約。
周邊的一些小國家,野蠻粗鄙,卻崇尚武力,大霽文化的中心,亦是繁榮的象徵,他們或許對大霽本身沒有多少了解,卻對大霽的這位名將深深的崇拜,哪怕不屬於同一陣營,卻還是英雄惜英雄,到最後便是別的國家。給了宋公一道保命符。
如今宋家一朝蒙難,這消息便像長了翅膀一樣,飛傳出去,周圍的國家又蠢蠢欲動起來,全靠在邊關的藩王以及周圍城池的駐地軍把守。
皇帝自然是不敢小瞧了這一變動這麼多年,靠著這位猛將的威力,他好好的坐在朝堂之上,做他無憂無慮的皇帝,此生最大的煩惱,便是如何延長自己的壽命,如何將這江山繼續握在手中,百年千年萬萬年……
他朝著枕邊人下手,朝著忠臣良將下手,朝著大霽的百姓下手,昏庸殘暴又無能,偌大的國家好似就要毀在這麼一個人手中了。
戰爭一觸即發。
御史台有御史,陳列多項大罪,條條指向天子,天子一怒,竟命人將他在大堂之上亂棍打死。
皇帝殘暴這一舉動無疑是激發了更多人的血性,御史死諫,古來有之,可是皇帝當著眾人的面,命人將他亂棍打死,一個將近七十歲的垂垂老者,早就該告老還鄉,硬是挺著為了江山社稷在這個位置上苦熬了幾十年,實在是個忠臣啊!
當他被打時,有那不要命的想要衝上去為他求情,都被禁軍攔住,等到他徹底咽了氣,年輕的,有血性的,紛紛摘了烏紗帽,要辭官罷朝。
而老臣看著這一幕更覺心寒,紛紛請辭,不知是誰扯出了宋家事,暗諷當今陛下忌憚宋家,才給宋家扣上了無須有的罪名,就連宋皇后如今也被困在後宮中,沒有聲音,幾個皇子都被軟禁在自己府中,他這是要做什麼?
更有那正義之士,站在死去的御史身邊,指著皇帝的鼻子破口大罵。
「你於國事無用,於社稷無能!卻成日想著如何長命百歲…先皇后死因存疑,嫡長子遠赴華山,如今的其他的幾位皇子皆不見蹤影,陛下!你已經老了!卻不允許皇家再有繼承人!其心可畏!其心當誅!!」
「天子近奸佞,聽信讒言,不顧百姓安危,不顧百年禁忌,你德不配位!妄為國主!」
一聲聲的討伐竟是毫不遮掩,皇帝怒目直視,從龍椅上一站而起,卻止不住的渾身顫抖,已經多少年,沒有人敢這樣指著他的鼻子對他鄙夷,嫌棄,厭惡,更將對他的不滿放在明面上。
「放肆!來人啊,將這些目無君上的亂成賊子,斬立決!」
大霽的朝堂,還是有鮮活的血液,烈性的官員,底下的人談論起這些事情的時候,都在偷偷的抹眼淚,青夏聽了這些話,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國有昏君,如有膿瘡。
那些看得見的潰爛不算可怕,只需要剜腐去膿,自有新肌,可隱藏在皮膚之下的膿包,被光滑的皮囊保護著,不能碰,一碰就痛,不碰就一直爛在骨肉里,等到將它翻出來時,早已經腐蝕到了骨頭裡。
這夜,青夏迷糊間,聞到一股濃郁的草藥香,瞬時睜開眼睛,果然見到是他。
宋溓穿著一身黑衣,只是坐在床邊將她看著。
青夏眨了眨眼睛,起身,正要下床,就聽他說:「怎麼不問我今日為何會來看你?」
她看著宋溓,他的臉色不算蒼白,只是有些疲色,她抿著唇,去到外頭,摸了摸水壺還是熱的,便給他倒了杯水。
見她是去給自己倒水來的,宋溓沉了口氣,接過水來一口飲盡,才聽到她說:「聽說你受傷了,如今能來是傷好了嗎?」
宋溓眼眸微微閃爍,眼眸盯著她,或許是有溫水潤喉的緣故,說起話來也更添了幾分溫和。
「受了些輕傷,幸虧有暗衛守著,青娘,你過來。」
青夏不明所以,但他此刻狀態有些不對,這個時候,沒必要同他對著來,於是,走了過去,兩人之間相距不遠,他只需要一伸手,可他只是看著她,那眼神說不出來是什麼樣的,總之,叫她有些沉默,有些不自在。
勾了勾耳邊的碎發,輕咳了一聲,道:「大半夜的你到這兒來,就這麼看著?」
說完,咬了下舌頭,自覺話中有歧義,忙為自己找補了一句。
「我是說大晚上的你不去休息,一直這樣看著我做什麼?」
宋溓臉上見笑,看著她暗自懊惱的模樣,有些發笑,伸手拉過她,按著她的後腦勺將她抱進懷中。
他原本也會練武,身子並不柔軟,可這麼貼上去,明顯感覺得到他的身體上帶了什麼東西,有些堅硬。
青夏伸手去摸,抬頭看他。
「你帶了軟甲?」
宋溓從鼻間「嗯」了一聲。
青夏蹙起眉頭。
「外頭都這麼兇險了,你來一趟不容易,到了這個地步,你又何苦跑一趟呢?若有什麼急事,讓你手底下的人來,不比你暴露強一些?」
宋溓沒接話,只覺得她這著急的態度,都是為自己的安全著想,心裡便尤其高興,他當然沒說,來見她之前,先去了趟父親那裡,有許多事情要同父親通氣。
青夏說了兩句,看他沒什麼反應,一時語塞,也沉默下來了。
一時的沉默,倒叫氣氛冷場。
「怎麼不說了?」宋溓疑聲開口?
青夏扯了扯嘴角:「我怕我多嘴惹你不快,你若有什麼打算,自然有你的想法,我又何必多問一句呢?」
宋溓啞然失聲,只將她抱得更緊,說:「我像是那麼不知好歹的人嗎?連你的關心都會不快?」
青夏沒說話。
又過了會兒,宋溓拉著她坐下,看著她瓷白的小臉,目光漸漸正經下來,說道:「外頭要打起來了,成敗在此一舉,這邊可能要稍微放一放了。」
青夏心神一動,面上未顯,只是有些擔憂。
「你們打起來,難道就不會牽連到這兒嗎?」
宋溓:「……有父親在,若不想邊關亂起來,皇家的禁軍絕不敢來犯。」
原來如此。
沉默半晌,想到暴君殘忍,想到他的抱負理想,由衷的說了句:「祝你順利。」
宋溓眼眸一亮,拉住她的手,呼吸都重了一些。
「你這是……你……」他有些說不出來,不知道該怎麼說。
青夏抿抿唇,轉過身去,將放在枕頭底下的荷包拿了出來,遞給了他,說:「這個香包是給你繡的。」
宋溓更加驚喜,這香包,不是那夜看到她手中繡的嗎?
「上次就想問你這繡的花案是什麼?」
「耬斗菜。」青夏指著一面。
宋溓挑眉,他對這些花花草草了解甚少,這個名字更是沒聽說過。
青夏解釋:「耬斗菜寓意著成功,志在必得。」
算是她對他宏圖大業的祝福吧。
宋溓心緒翻湧,將她的手拉住,目光里似是帶著火,要將她融化一般。
她對自己這般和顏悅色,還主動給自己縫香包,這香包上的圖案更是用了心的,這說明她心裡頭都是自己。
「青娘……」
夜色寂寥,人心浮動,春影時時把人羞。
床尾凌亂了兩套衣裳,那軟甲被放在一邊桌上,床上的人起伏不定,等到停歇,他將青夏攬抱懷中,雙眸是魘足后的情態,另一人也有些懨懨,她不如他這般氣血充足。
宋溓將那香包拿起來看了又看,兩面的圖案還有些不一樣。
他拿著另一邊,問她:「這又是什麼花?」
青夏瞟了一眼,閉上眼睛,聲音昏昏欲睡:「總之不是牡丹……」
「牡丹我還能認不出?不是牡丹,不是玫瑰,也不是芍藥,也不是梔子花。」
他還要再問,懷抱中的人已經沉沉睡去,不忍打擾,將香包放下,認真的凝視她,眼裡的情緒克制熱烈又珍惜。
珍視的在她額上落下一吻,手指撫摸她的臉蛋,心中不住的想,最遲也是年中,他能將她帶回去,好好養起來,這些日子實在苦,她身上瘦的摸得到骨頭,令他心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