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窮追不捨的林明禮
陽光溫融,清風如織。
這陣子四宜園的梨花正開的鬧熱,一團團一簇簇,擠地跟朵雲似的。春風一展,花瓣如雨如雪,輕盈飄飛,落在行人的發上、肩上,迷人得不忍拂去。
林盡染攜二女前來踏春,采苓和申越一路挎著食盒緊隨其後,特地尋了一處涼亭落腳。
恰逢亭中正有人休憩,見他們一路走來,慌忙起身讓座,略有惶然地躲至亭外。想要離去,卻又佇立在原地,原因無他,林御史既是攜兩位夫人至四宜園賞春,保不齊還得當場作詩。何況聽聞林御史為人和善,若是能得賞識一二,也算不虛此行。
先前說過此地,雖算不上皇家園林,但高低尊卑當下立判。此等方式『讓』座固然讓林盡染這種現代人稍有不適,可現下無論至何處,皆是如此。
「夫君可有想好如何處置申越?」李時安覷了一眼正在擺盤的申越,見他面有動容,不由地一聲輕笑。
「申越本就是大將軍府的人,我又如何懲治他?」
「他本就是北境軍出身,若是等父親回京,得知他犯下如此大錯,興許連命都保不住。」
林盡染接過元瑤遞來的糕點,側過頭去看他,「其實,我本無權處置你。我與你家小姐商量了幾日,也就想到這等法子稍稍嚇唬你,該讓你提心弔膽一番。不過,這樣委實便宜了你,既如此···再有數月,楊湜綰或要回一趟錢塘,你就親自護送吧。若是她少了一根汗毛,你就提頭來見。」
楊永信前幾日來信,說是書院一事漸近尾聲,當初承諾他共事香水生意,則需派人前去洽談。楊湜綰倒真不至於親自走這一遭,如今她事務繁雜,諸事還需她過眼方能辦下去,既是在外頭談論此事,還需稍稍混淆視聽。
申越面有詫然,可心中的大石終究是落了地,鄭重其事地揖了一禮,道,「姑爺、小姐放心,申越定不負所托。」
元瑤手肘靠到石桌上,杏眼打量起林盡染,調侃道,「夫君這是打算撮合申越和綰兒吶?」
李時安不禁莞爾,「綰兒一門心思撲在生意上,哪還有閑情尋覓良人。不過,綰兒怕也不是申越心中的良人吧?」
元瑤向她皺了皺瓊鼻,這話倒也不必說透,申越喜歡誰,眾人皆心知肚明,即便有意撮合他和楊湜綰,怕也不會有結果。
申越訕然一笑,默然退至一旁。
亭外拂進來的風很輕,春日也還不算刺眼,很是舒適。若是這般安逸地過活,實在美妙。
元瑤彎眸一笑,既是提到楊湜綰,便說起近日的趣事,「說來也巧,妾身聽綰兒說,她時常能在東市遇見林府那位大公子。」
畢竟不是在府內,尚不能直呼其名。不過林盡染與李時安知曉這位大公子是尚書令府的林明禮。前些時日已分府別住,就在常樂坊的誠園。
常樂坊雖毗鄰東市,可堂堂尚書令府的大公子怎會出沒在市井之地。東市的確有官眷或是大戶小廝前去採買物什,但他還不至於親自去吧?況且楊湜綰出沒的地方可是香水鋪子,林明禮縱使有心替吳蘭亭採買香水,也不至於常常碰見。
林盡染微微一笑,「興許是巧合吧?」
「巧不巧合,妾身不知道。不過重陽那日,大公子在芙蓉園內可有追問綰兒的芳名。」
聽元瑤如此說來,李時安也驟生興緻,「先前也未聽你和綰兒提起。」
楊湜綰的身份算是特殊,當下又替林府做事,若是得覓良人,林盡染等人倒也不會阻攔。偏若是有心之人故意接近,那就值得多加忖量了,尤其此人的身份格外特別。
元瑤側過身,瞧見他略有微蹙的眉峰,開口解釋,「夫君不必多慮,不過是提到綰兒,恰巧聊起此事。重陽那日,綰兒還說,若是與他為妾,倒不如去靜心庵做個女和尚。」
林盡染默然點頭,可神色依舊嚴肅,「我與林公子未有深交,不過他為人謙遜有禮是出了名的,又怎會行如此莽撞之舉。」
如此說來倒真不是無的放矢,元瑤畢竟出身青樓,對問名這等小節未曾記掛在心。可譬如林盡染與李時安相見時,也僅僅是猜測她是李代遠的幺女,卻不敢真問其閨名。否則,六禮之中也不至於有『問名』這麼個環節,尤其是未出嫁的女子,對問名一事相當敏感。
平素楊湜綰皆是梳著高髻,以表嫁為人婦之意,可香水生意做得愈發紅火,陳年舊事也被翻了出來。外界雖稱她是楊夫人,可卻實實在在地『守活寡』,但礙於忌諱,即便有人覬覦,也真未敢登門求親。
元瑤訕然地低下螓首,語音中略有自責道,「那日,大公子詢問綰兒芳名,綰兒並未相告,是妾身玩笑間將她的芳名告知大公子。」
「好在綰兒未與你計較。不過,即使元瑤未曾透露給大公子,稍稍打聽也能知曉綰兒的身份。」
元瑤面頰微紅,抬首間向李時安投以一笑,以表謝意,此言何嘗不是為她開脫呢。
林盡染指尖輕點著石桌,莞爾道,「我哪有責怪的意思。不過是有些好奇。」
是啊,如何不令人好奇?曾有『斷袖之癖』的林府大公子如今是開了竅不成,對楊湜綰竟窮追不捨。可到底是婦人間的私房話,林盡染也未有在大庭廣眾之下再有深問。
林盡染端起茶盞,小啜一口,疑惑道,「時安,前陣子你予誠園遞了帖子,吳···林夫人可有相見的意思?」
李時安微微搖了搖頭,按理說,吳蘭亭不該與她斷了來往,現下也不像是被禁足的樣子,難道林尚書允他夫婦二人分府別住,條件是與林府再不往來?可喬遷之日,分明又請自家夫君前去赴宴。
林盡染見她默然,又追問道,「林夫人就不曾給個說辭?」
李時安抿了抿上唇,略有猶疑道,「聽說三殿下與誠園來往甚密,林夫人也常去三皇妃那兒小坐。」
林盡染微微一怔,又倏然緩過神來,喃喃自語,「我倒是沒注意。」
本是無意中問起李時安這為數不多的閨中好友,既是搬出尚書令府,於情於理也該見上一面、敘敘舊,不過接二連三的送上帖子,結果皆是各種說辭推諉,如此倒顯得刻意。
誠然,三皇子已知曉個中內情,如何會輕易放過,藉此機會將林明禮攬至麾下,倒也符合他如今這尷尬的處境,只是以這種方式招攬,終究不是長遠之計,如何御人才是皇帝陛下予他的考驗。
然,既是說到三皇子,這主走了一遭誠園,邀上林明禮一同去四宜園踏青。
縱使他有萬般不願,可依舊是頷首應下,坐上皇子車駕。不過一路上鮮言寡語,只顧抱著手中的書籍細細品讀。
車內靜的可怕,只聽得轔轔轆轆之音,三皇子不願氣氛如此冷落僵持,稍稍輕咳一聲,笑語道,「明禮是在讀什麼書?」
「林御史的書。」
「染之寫的書?是明禮大婚之日的賀禮嗎?」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三皇子話語剛說出口,便頓覺不妥,可說出去的話有如潑出去的水,如何能收覆?故而,更加關注他究竟是何神情。
林明禮微垂著眼帘,眸色中閃過一絲異樣,很難捕捉,但面上仍是風輕雲淡之狀,似並未多想,鼻腔短暫而急促的哼鳴一聲,「嗯。」
三皇子暗暗舒了口氣,瞧著應當無礙,但也不敢在此事上多糾纏,遂轉移話題道,「染之與他兩位夫人今日在四宜園踏青,興許能遇見他們。」
「嗯!嗯?」林明禮抬了抬眼皮,難得有一縷波動的情緒,匆忙地合上書本,小心翼翼地揣進懷裡,正視道,「殿下此言當真?」
此言幾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但又倏然緩過神來。三皇子是如何知曉林御史與他的兩位夫人去了四宜園?難道還命人暗中監視不成?若是這般說來,還當真是為人所不齒。林明禮暗暗腹誹,眸中本是飽含興奮之色,轉瞬間又換為鄙夷。
三皇子心裡咯噔了一下,幾是忽略了他對林盡染的仰慕程度,絲毫不下於恩師崔秉志。本打算是投其所好,讓他二人能有一場邂逅,如今看來,倒是令他誤會加深了。
「明禮,你可莫要多想。今日是染之休沐,吾本是遞了拜帖,不過他以踏青為由,未能同游。」
聽到這番解釋,林明禮的眸色才稍稍緩和些,可心中仍是存疑,倒也未曾追究深問,只淡淡地回了一句,「林御史既是與夫人同游,林某就更不該去打攪。殿下不若將某送到藏書閣吧。」
三皇子雙肩微微一垮,最痛苦的事莫過於和一個書獃子進藏書閣捂上一整日,沾染些難聞的墨香味,終於帶著強撐一日精神苦熬成的倦怠,悻悻回府。
相比於百無聊賴地讀書,三皇子腦海中閃過一絲靈光,提議道,「吾倒是有幾個去處,明禮可願同往?」
「何處?」
三皇子故作神秘地一笑,又向車夫吩咐道,「先去平康坊。」
林明禮神色不改,然則心中對他更生厭惡。去平康坊不過就是為了安樂居,相較而言,還不如去藏書閣更合心意,只覺這位三皇子不思進取。念及此處,旋即側過身去,掀起側簾打量車外熙攘的巷道。
未多時,心湖沒來由的泛起一絲漣漪,平康坊可不僅僅有安樂居,此處毗鄰東市。若是途經香水鋪子時,有幸見到她,倒是可以尋個由頭下車···不對不對,若是被三皇子知曉他有此心,保不齊又得惹出什麼麻煩。
林明禮的內心陷入掙扎和彷徨,相較於吳蘭亭這位正房夫人,他反倒是更希冀日日能見到楊湜綰多些,即便未能窺視她面容,甚至不能說上半個字,興許就為對視上那雙鳳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