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他就值三百塊

一頂滿是灰塵的吊扇岌岌可危的懸在天花板正中間，緩緩轉動的扇葉像是這個天氣一樣有氣無力，黝黑的男人仍然固執的坐在沙發上等教練來見面，教練在群里發了一條消息，恭喜所有小朋友加入恆大足校，只有唐寶被批的一無是處，貼上了不適合從事足球運動的標籤。

「爸爸，這個不適合從事足球運動是什麼意思？我的隊友都走了，為什麼留下我自己？」十二歲的男孩唐寶已經隱隱約約有了預感，這種感覺讓他沒來由的一陣心慌。

男人沖兒子笑了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孩子六年級了，球隊整體被恆大簽約，只有他被拋棄，兒子被陳教練貼上了不適合足球運動的標籤，這讓唐強內心很是失望，孩子學習成績很好，但他最愛的是足球，偏偏本地中學沒有一支足球隊，難道U12隻能選擇原地退役？

悶熱的天氣猶如實質的大山一般，壓在父子二人的胸口間，忽然閃進來一張桀驁不馴的驢臉，玻璃門外汽車的鳴笛，行人的催促聲，忽然就像被強制按下了安靜鍵。

陳教練的臉色不善，明顯心情不好。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冷冷的看著父子二人，那張酷似驢臉的臉更加顯得冷漠。

男人趕緊笨拙的從口袋裡掏出煙，他樸實無華的臉愣是想擠出一張討好的笑容，顯得更加滑稽。他努力的想和教練套近乎，把整盒香煙雙手遞過去，見教練沒有接的意思。又拆開煙塞在陳教練嘴巴上，拿出打火機去點煙。

教練直接把一根煙吐在垃圾桶里，自顧自的從抽屜里抽出一支煙點燃。拒絕別人的煙本身就是不給面子，吐在垃圾桶里更是再明顯不過。

男人看著教練手上的華子和自己遞上的廉價煙，瞬間紅了臉，他本不善言辭，此刻更是尷尬的不知如何是好。

陳教練嗤笑道：唐寶爸爸，別忙活了，你不是說你掙的都是血汗錢嗎？怎麼捨得買煙了？

你賴在我這也沒用，恆大教練來選人，一個隊10名隊員，唯獨不要唐寶，這事已經很明顯，足球是要看天賦的！

唐強不甘心道：陳教練，唐寶都沒上場表現，他們只看了體測成績就下決定了，你能不能給他一次上場的機會，就一次行嗎？

陳教練皮笑肉不笑道：八人制比賽，只能上八個人，他是替補，沒有機會上場比賽也很正常吧！能上場的都是主力選手！再說你做父母的，難道不知道孩子上不了場是什麼原因嗎？

唐強瞬間紅了臉，能上場的自然都是送了紅包的，他沒有錢送紅包，也沒錢隨隊出去打商業比賽，所以自從閆教練離職，孩子再也沒有上過場踢比賽，每次市裡的比賽都只能坐在下面給隊友加油鼓勁。

他深切感受到這個行業的黑暗，可孩子對足球的熱愛讓他無法拒絕，即便經濟拮据也堅持風雨無阻送孩子來訓練，今天更是買了一包香煙，準備和教練好好說說情，希望孩子能有機會去恆大試訓。

看到陳教練的態度，唐強擠出几絲尷尬的笑容，再次把煙遞了過去說：陳教練，求求你了，就讓我兒子上場表現一次吧，哪怕十分鐘時間！我們練了七年了，特別需要一次這樣的機會！

陳教練早就對唐強不耐煩了，仗著身強力壯，直接破口大罵道：給你臉了是吧，你算什麼玩意兒，連訓練費都交不起，還想要上場機會！人家給我兩千塊錢，我讓人上場，你給我二十塊的一包煙，我讓你兒子上場，那對別人公平嗎？

活這麼大歲數，求人辦事都不會，連條好煙都不捨得買！真是廢物！

唐強只想給孩子求一次機會，面對陳教練的辱罵，儘管氣得青筋暴起，依然不敢還口。

唐寶哪裡能忍，稚嫩的嗓音怒吼道：不准你罵我爸！我爸才不是廢物！我不上場踢球了，你跟我爸道歉！道歉！

陳教練臉上閃過一絲嘲弄，調轉槍口道：道歉是不可能的，不僅老的是廢物，小的也是廢物！恆大教練也說你不是這塊料，現代足球的理念講究效率，追求少盤帶，快速推進，別說你顛球能顛一萬個，就是能顛十萬個有屁用！跟著閆剛凈學那些過時的玩意兒，現在是講究速度，力量，對抗，這些你有嗎？

你看我帶隊怎麼贏得比賽了嗎？簡單直接乾脆，就是上身體！在中國踢球要的不是技術，而是身體！我教你一個好，你到任何地方踢球，想上場是吧？場下得先做到位吧，你家這個窮酸樣，拿什麼在場下做到位？拿你爸這張黑臉嗎？人家沒好處，不收錢，憑什麼給你們上場機會？

唐強沉默著沒有開口，生活的苦難沒有讓這個堅強的男人彎下腰桿！孩子的夢想卻讓他不能不屈服！

唐寶目光看向牆上的隊友合照，每個人都洋溢著笑臉，這裡面竟讓不下他一個位置，他想和他們告別，他們之間有過愉快的記憶，也有過爭執。

少年緊握拳頭，想要一拳打在陳教練可惡的鼻子上，可爸爸說過，不能打架，家裡真的賠不起！所以他在場上被犯規，被推搡，被欺負，被一次次鏟倒，從來不敢真的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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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自己的爸爸被教練罵，他幾乎無能為力！

是啊，面對這種情況，一個十二歲的男孩又能做什麼呢？

他只覺得陳教練的話，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刺向自己的心臟！像是要把自己這些年的努力徹底否定，速度，力量，對抗，難道足球就是要這樣嗎？就像野蠻人的生死搏鬥一樣嗎？

半年前忽然上漲的訓練費，讓他連正常訓練都無法保證，只能改成一周兩練。本來這次恆大來選人，他想好好表現，可是教練始終沒有讓他上場，反而外校臨時來的幾名隊員都可以輪番上場。

從小明白貧窮意味著什麼，讓他早早就懂事！這個世界是不公平的，他一直知道，所以最喜歡的足球也不存在公平嗎？

唐強沒求過人，看見陳教練這樣說自己的兒子，他忽然跪在地上說：教練，以前是我不對，求你了，讓我兒子上場吧！我以後賺了錢一定報答你！

陳教練愣了一下，哈哈大笑道：這麼不要臉嗎，道德綁架我嗎？

我爸當初為我求來關鍵比賽的上場機會，賣了家裡的房子，給教練買了一輛車！

結果我把對方跟腱鏟斷，後來我被球隊開除，可是你知道嗎？讓我鏟對方的是我的教練！

今天你兒子想上場，你跪下不夠！

從我胯下爬過去，我就給他十分鐘上場機會！

唐強難以置信的看著陳教練，當初這個稱兄道弟暗示他要紅包的人，他只是委婉的表示自己手頭不方便，對方就馬上變了臉色，在隊里各種針對孩子！每次孩子受傷都說沒關係，唐強無法容忍對方的針對，曾當面起過一點爭執，沒想到陳教練今天居然要他忍受胯下之辱？

男兒膝下有黃金！他已經放下所有自尊跪下認錯，還要再羞辱他？

唐寶哭著拉起爸爸說：爸，不要跪他，你說過男子漢寧折不彎！我們走吧！我以後不踢球了！以後我考清華，你以前不是想去清華看看嗎，等我考上清華，我帶你和媽媽一起去！

唐強雙眼已經充血，強忍眼淚抱了抱兒子，轉頭就想離開，忽然腦海中靈光一閃，他瞬間下定了決心！

轉身對陳教練說：我們之前也是交錢訓練過的，既然俱樂部的U12解散，我希望陳教練能給我們開一張自由球員證明！我想帶他去別的地方再試試！

陳教練兩手指搓了搓，嘲諷道：好說，好說，別人要開這個證明沒有三萬不可能，你兒子這個行情，三百就行，因為他就值三百！

唐強眼中怒火衝天，從口袋裡湊出三百，陳教練隨手扔在抽屜里，把自由身證明丟在唐強臉上罵道：

拿走吧！廢物到哪都沒人要！等下，唐寶，之前的隊長袖標你還沒交還！真不懂老閆怎麼讓你這麼個軟蛋當隊長，鐵頭隊帶的跟娘們隊一樣！

唐寶死死盯著鐵頭隊的陳教練，似乎要將今日的恥辱銘記於心，少年心中第一次明白了這世界上的惡意！

唐強衝上前去拍著桌子道：我兒子不是軟蛋，你是個只會收黑錢的教練！我告訴你，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