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榆關風雲(十)
可丹看著榆關封閉的關門,罵了聲:「該死」
兀里奇怪的問:「可丹叔,怎麼了?」
可丹咬牙道:「關門封上了」
兀里沒明白,又問:「這幾天他們不是一直在修築關門么?咱們都知道的有什麼問題嗎?」
可丹解釋:「問題是太快了前幾天還只是搭建支架,可一夜工夫,關門就封上了,說明前幾天他們只是在裝樣子,想讓我以為他們不怕」
兀里道:「可丹叔是說他們心虛?」
可丹恨恨道:「不錯看來榆關裡面沒多少人早知道,那天我就應該帶人沖一下他們的陣列……該死……」
兀里卻沒那麼多遺憾,聽說榆關兵少,不由有些興奮:「那咱們就攻城」
可丹點了點頭,沖身後示意一番,一隊騎兵下馬,分成兩隊各十人,一隊來到要塞所在的小山下,另一隊則來到關城下的拒馬前這兩隊人都手持弓箭,進入位置后將箭囊從身後摘了下來,把箭囊里的羽箭一支一支取出,插在腳下的土地上
李誠中趴在關牆上的垛口處向下仔細觀瞧,打量著攻城的契丹人經過認真點數,攻打榆關的契丹人一共有七百三十餘人,按照裝備和配馬的情況來看,其中有三百四十多人是正兵,剩下的則是輔兵
「這是要做什麼?」李誠中問一旁的張興重
張興重吸了口氣,道:「看樣子……似乎要攻城了這是契丹箭手在準備」
「這就要攻城了?沒有雲車……沒有沖門車……沒有箭樓……啥都沒有嘛……」李誠中有些無語,看著契丹人隊列后那些輔兵腳下躺著的五架木梯:「難道就靠那些木梯?」
張興重點點頭:「似乎……還真是這樣……」
李誠中有些不敢相信,等他看到契丹軍陣中閃出幾條通道,那些輔兵扛著木梯來到拒馬外時,才真的確定對方這是真要攻城,不由鬆了口氣:「看來之前的擔憂還真有些多餘」
自從昨天傍晚的時候,關外重立起一座契丹軍營,榆關內便加緊做起了守城準備因為時間緊張,條件有限,榆關內原有的守城器械都被契丹人焚之一空,所以李誠中沒有辦法製作火油罐、拍桿之類的東西,只能命人在城樓上架起火灶,燒上幾大鍋開水,準備遇到緊急情況時以開水倒下去另外就是在關牆上堆積了一些石塊,也可以起到砸人的效果從昨夜到今天早上,他腦海中一直閃爍著盧龍軍攻打魏州時的場景,那些巨大的攻城器械若是用來攻打榆關,以榆關現有的條件,李誠中還真是一籌莫展
只是,既然只有這麼幾架木梯,李誠中就放下心了可是接下來的進展,就讓李誠中大吃一驚契丹人是游牧民族不假,沒有大型攻城器械也是真的,但如果說就此放心,則完全有些想當然事實上,契丹人的攻城秘訣很簡單,就是靠精準的神箭手進行遠程壓制,確保人手能夠投送到城頭上就是這麼一條簡單的方法,卻讓榆關城內的平州軍吃了不小的虧
關下設置拒馬的地方被李誠中標記為了七、八、九三個區域,當契丹人開始搬動拒馬的時候,要塞上孟徐興和焦成喬就按照之前的演練,分成兩組開始覆蓋射擊
孟徐興指揮第一組,他大聲命令手下的十名弓箭手搭箭上弦,然後大喝一聲:「八」十名弓箭手同時露頭,向八號區域射了出去十支羽箭覆蓋在了八號區域,其中七支射在空地上,還有三支射中了正在搬動拒馬的契丹輔兵,其中兩支因為角度和力道的關係,沒有傷到人,只有一支射在了一個輔兵的胳膊上那名輔兵大叫了一聲,捂著胳膊退了下去
第一輪羽箭能夠射倒一個,李誠中對這樣的效果還算滿意,但令他揪心的是,要塞上的第一組箭手也隨之出現了損失就在他們露頭射箭的這個空擋,要塞下那一隊契丹箭手也隨之發出了弓弦上的羽箭這些羽箭不僅勁道十足,而且極為精準,有兩支將要塞上平州軍箭手的轡頭給射散了,嚇得那兩名箭手大叫起來,以為自己中箭了一般,木然的呆在原地,臉色煞白,被一旁的同伴使勁拽倒在地,才避免了成為契丹人下一輪箭支的活靶子還有三箭順著兩名弓箭手的耳朵邊擦了過去,離命中只有幾寸之遙另外兩箭射在一名平州軍弓箭手的胸口,將那人當場射倒,生死不知
這種準頭實在驚人,李誠中嘴唇有些發乾,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實際上十名契丹弓箭手只有六人發箭,另外四人因為角度的關係,沒有找到好的機會,便沒有開弓他們往旁邊挪動了幾步,然後繼續氣定神閑的站好,仰望著要塞,時刻準備下一輪的射擊
李誠中趕忙將王大郎叫過來,吩咐他到要塞處,傳令孟徐興和焦成喬改變計劃,不再按照之前排演的方法進行區域覆蓋,而是專門和那些契丹弓箭手對射,就算在對射中不能取勝,也要不惜代價干擾契丹弓箭手的準頭
對於自家這些兵,李誠中是沒抱什麼太高的期望的,他認為以契丹弓箭手所展現的能力,要在射箭上成功壓制對手是一種奢望,所以乾脆命令關城上的守軍稍稍退後一步,避過契丹人遠程打擊換句話說,他決定將契丹人放到關城上來打,按照之前的部署和排練,由槍兵抵擋對方登城的士兵,由刀盾兵來彌補防守的漏洞
等王大郎把李誠中的命令傳達到要塞上的時候,孟徐興和焦成喬已經指揮手下向七、八、九三個區域射了三輪,這三輪的戰績是射倒了兩個契丹輔兵,自身則傷了三個於是,孟徐興和焦成喬按照李誠中的命令改變了攻擊目標,和契丹射手對射了起來因為要避讓要塞上射下來的箭矢,契丹射手的準頭也打了折扣,不再像之前那麼精準
關城下的另一對契丹射手至今未發一箭,他們緊盯著關城,尋找著目標契丹人的遠程壓制戰術奏效,輔兵們很快就將關城下的拒馬清理一空,扛著木梯搭上了關牆一隊契丹正兵迅開到木梯下,每架木梯登上一人
李誠中在關城上投入了張興重所帶領的第一隊槍兵,兩人一組,端著木槍緊盯垛口他自己則退到了城門樓的位置,那裡被焚燒的殘跡已經清理一空,留出一片小小的空地,他和周砍刀則帶著三十名刀盾手等候在那裡關城下的校場內,姜苗帶領另一隊槍兵和預備隊正在休息
契丹人在關牆上搭了五架木梯,五名契丹正兵口含利刃,雙手攀爬,很快來到木梯頂端這個位置和關牆持平,正在兩個垛口的矮牆處契丹兵在木梯頂端頓了一頓,將口中所含馬刀換到手上,然後腳下發力,直接躍了進去
劉金厚是一名關外漢人難民,他生長在白狼水畔,一個月前契丹人來到這裡,他只能帶著年邁的父親和溫柔的妻子,離開了那片自家耕種了幾十年的田地,逃難到了平州,並且應募入了平州軍他之所以選擇當兵,除了平州軍能夠分得三份口糧,讓父親和妻子吃飽外,還有心中那份對契丹人的憎恨和對自家那片田地的不舍雖說平州刺史府頒發了五十畝碣石山下的荒地,但父輩和自己生活了幾十年的白狼水仍舊時常在夢中出現,讓他常常午夜夢回
那天李都頭說得很對,逃離了榆關,還能逃往哪兒?與其繼續逃下去,不如在這裡拼一回命,也許真如李都頭所說,能夠打回關外去,重奪回自己的家園呢?因此,這兩天的訓練里,劉金厚很是努力,他的這份努力也被伙長鍾四郎看在眼裡,讓他擔任了指令長
劉金厚盯著兩個垛口間的矮牆,屏住呼吸,他看見一個黑影閃了出來,度是那麼快、那麼迅猛,他緊張得差點喊了出來,但這兩天的反覆訓練讓他將喊聲咽了回去,直到這個身影全部探了出來,往裡一跳……
「殺」劉金厚爆喝一聲,手中的木槍當胸刺了過去因為是第一次實戰,他刺出去的槍頭並不太准,相反,有些向上偏離,刺向了那個契丹人的右肩處
契丹人並沒有像之前訓練中猜測的那樣舉盾,而是只有一柄馬刀可是契丹人的反應很快,瞬間就提刀向上格擋,將劉金厚的木槍磕了出去他正準備揮刀向下,將眼前空門大開的劉金厚當胸砍死的時候,卻忽然感覺大腿上一陣劇痛,頓時站立不穩,向前撲倒了下去
劉金厚的同伴站在垛口的一側,契丹人的視線被正面的劉金厚吸引,因此沒有注意到他刺過來的木槍劉金厚和同伴見契丹人倒在腳邊,忙亂中揮起手上的木槍當作木棍來使用,劈頭蓋臉砸了下去幾棍子砸在契丹人的腦後,那契丹人頓時暈了過去劉金厚見契丹人沒動靜了,才醒悟過來,連忙調轉槍頭,給契丹人來了個透心涼殺死了這名契丹人的劉金厚和同伴對視一眼,兩人喘著粗氣,握槍的手心都濕透了
兀里看著自己部落里的五名勇士快攀上木梯,然後提刀躍進了城頭,心頭一陣興奮可是接下來,他只是隱約聽到了一些喊聲,城頭上就沒了動靜,於是拉了拉可丹的袖腳,問:「可丹叔,怎麼進去五個人都……」
可丹皺了皺眉,瞪大了眼睛注視著城頭,可關城上一片安靜,似乎壓根兒沒有一點反應,難道五個人瞬間就全部戰死了?不可能啊,那可是五名品部的精銳勇士,怎麼說也不至於掀不起一絲浪來見關城下張弓隨時等待射擊的箭手們也在面面相覷,似乎也不知道城頭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可丹乾脆咬咬牙,手一揮,關城下等候著的契丹正兵們立刻繼續攀上了木梯這一次最先攀爬的人剛到木梯頂端,第二個人就跟著上了梯子一架木梯同時上兩個人,這已經是梯子最大的承受能力了,再多上一人,木梯就會支撐不住
第三十二章榆關風雲十一
當第二個契丹人露出身影來的時候,劉金厚心裡也穩定了許多,他等對方全部身子暴露出來,高呼著跳進來的空擋,大喝一聲:「殺」手中木槍直刺對方胸口與此同時,劉金厚的同伴按照指令刺向了契丹人的大腿根部
劉金厚的發令時機掌握得很好,契丹人在空中完全沒有辦法借力改變方向契丹人的馬刀斬向劉金厚刺來的木槍時,終於看到了劉金厚同伴從側面刺過來的槍尖,驚恐的大叫一聲,使勁縮了縮腿劉金厚這次木槍握的很緊,契丹人的注意力被側面刺來的木槍所分散,手上格擋的力度就小了不少,沒能將劉金厚的木槍格擋開雖然最終讓過了側面刺向大腿的一槍,胸口卻還是被正面劉金厚的木槍扎了進去,猙獰著摔了下來,壓在劉金厚的身上,將劉金厚撲倒在地
緊跟著,第二個契丹人的身影出現了,沒有了劉金厚的發令,同伴有些不知所措,愣愣的站在原地,似乎忘了自己手中緊握著的木槍
鍾四郎這一夥兒一共分了五組,因為契丹人的木梯只有五架,因此他的正面只有兩個防守點,他在這兩個防守點上各自放了兩組人,第一組擋在正面,第二組在側后的位置上待命還有一組則跟在他身後作為預備
此刻情況緊急,放在劉金厚那個防守點上的待命組位置有些遠,來不及趕過來,於是鍾四郎大喝一聲:「殺」他身後的預備組和他一起揮動木槍,三桿木槍刺了過去,其中兩桿刺向契丹人的胸口,一桿刺向大腿根部
契丹人落在地上,被腳下倒在地上的同伴和劉金厚拌了一腳,身子一個踉蹌,剛好躲過三桿刺來的木槍,他一手拽住三桿木槍,將槍身夾在腋下,右手揮刀就向鍾四郎劈了過去鍾四郎心裡著急,若是被這個契丹人突破防守,接下來就會有源源不絕的契丹人通過自己把守的城牆衝上城來,自己可就要成為榆關平州軍的罪人了他咬著牙關,心裡發狠,乾脆矮下身子,閉上眼睛當頭就撞了過去
契丹人的馬刀砍在鍾四郎背上,但因為鍾四郎已經近身,馬刀的力量便沒砍出來,只是拍得鍾四郎一陣噁心,他本人卻被鍾四郎頂到了城牆邊上,緊跟著摔下了關牆
鍾四郎顧不上後背處被馬刀拍中所帶來的疼痛,連忙向本伙的弟兄交代,一組擊殺一人後立刻後撤,換旁邊的預備組頂上,兩組人連續輪換,確保能夠持續不斷的保證守城戰力
這個變動的效果很好,接下來的戰鬥中,鍾四郎負責防守的這兩個攻擊點便沒有再出現危險
只是其他伙的情況就沒那麼好了,周砍刀已經帶著刀盾兵連續補救了兩次漏洞不得不說,契丹人的近戰力確實不是平州軍這些兵蛋子所能比擬的一旦契丹人登城成功,所帶來的殺傷就會高得多在這兩次危機中,雖然周砍刀帶人將漏洞補上,並把攻上來的契丹人殺死,但平州軍也出現了傷亡,兩個直接戰死,還有三個則中了刀傷
鍾四郎偷了個空隙,跑過去把自己的變通方式向張興重說了,張興重眼前一亮,連忙吩咐各伙按照鍾四郎的方法改變防守戰術,才終於將契丹人的攻勢遏制住
兀里有些發獃,他看著自己手下的部族勇士很順利的一批批登上城牆,然後跳進城頭之上,城頭上立刻響起了一片廝殺聲,再然後……再然後就沒有了動靜他張著大嘴望了望身旁的可丹叔,可丹卻緊鎖眉頭,專註的盯著關城之上半天沒有言語
此刻已經連續投送了九批部族勇士上城,一共四十五人,可這四十五人上去之後卻似乎沒有掀起多大的浪花,關城上也沒聽到混亂和喧嘩這些勇士上去之後便沒有再露出蹤跡,就好像那座關城是一個巨大的狼口,自家這些勇士們都成了喂入狼口裡的肥肉哦,還是有七人露面了,只不過他們是被關城上守軍推下來的…….
可丹經歷過很多戰事,他也見識過不少的犧牲,在作出攻打榆關的決定時,他也做好了犧牲的準備可是這樣的犧牲和所取得的戰果相比,實在是有點慘痛了要知道,登城的這些人,可都是部族裡的正兵啊,就這麼一頓飯的工夫,足足犧牲了這次整個南下部族武力的十分之一
他不敢再攻下去了,再這麼打下去,支持小郎君兀里的力量就會敗亡在榆關城下,就算最後拿下了榆關,也只會是得不償失失去了這些部族武士,他不敢想象將來的路要怎麼走他是品部的第一勇士,他是家母最鐵的親衛,他要為小郎君的未來負責,為整個品部的未來負責
可丹連忙傳令停止攻城,那些正在城下準備登梯的正兵鬆了口氣,他們在弓箭手的掩護下,指揮輔兵抗起木梯,回到了契丹本陣之中與要塞上平州守軍對射的弓箭手也緩緩退了下來,聚攏在可丹身邊看到這些弓箭手沒什麼損傷,可丹稍微安了安心,這些人可是他親手調教出來的部落神射手,也是小郎君將來登上品部大人寶座的最重要依仗,可不能有丁點損失
兀里想了想,道:「可丹叔,你們上次攻破榆關的時候,不是放了一把火燒毀了關門么?咱們這次再放一把火,只要把關門燒毀,就能衝進去了」
可丹搖頭道:「上次我仔細看了關城的,關門內有泄水孔道,咱們在下面防火,上面可以潑水下來滅火只要關牆上有人,咱們就燒不了這座關門」
兀里有些失望:「那…….咱們就這麼撤了?表兄那邊怎麼答覆?他還說只要咱們拿下榆關,他就支持我當部族大人……」
可丹安慰道:「榆關是不能硬攻了,咱們寫信給阿缽大人,告訴他榆關的實情,想必他會諒解的咱們先回白狼水老營,這幾月里也搶了不少丁口財貨,先回去搶來的東西分發了,我再訓練一些勇士,到時候咱們再回來也不遲,反正榆關又跑不了」
兀里素來對這位可丹叔十分依賴,聽完也只好作罷,當下傳令向北撤離,退回白狼水老營
當契丹人轉身離開的時候,關城上爆發出一陣極為熱烈的歡呼聲這些從關外逃難而來的百姓,吃夠了被胡人欺壓的苦楚,此刻竟然在正面交鋒中擋住了對手的進攻,無數委屈和怨恨終於發泄了出來,大伙兒喜極而泣,情不自禁
此戰殺敵四十五名,有七人是被推下關城摔死的,契丹人撤兵的時候抬走了,因此斬首三十八具雖說依託城牆之便,平州軍損失也不輕,戰死十三人,重傷五人,輕傷七人,要塞上與敵對射的弓箭隊是傷亡最重的,整個平州軍一半的損失都發生在那裡
李誠中一面讓民夫營中懂些救治之術的人醫治傷患,一面命王大郎出城嚴密監視契丹人的動向,嚴防契丹人殺個回馬槍等到第二天王大郎回來的時候,榆關內上下人等才終於徹底鬆了口氣,因為契丹人已經退到了榆關以北五十裡外,並且還在繼續向北
榆關面臨的威脅暫時解除,李誠中便召開了一次伙長以上軍官參加的總結會,除了讓大伙兒討論契丹人的優點和短板之外,還要提出防守中暴露的問題以及將來改進的方向大伙兒剛開始還有些不太適應,都十分拘束著不敢開口
姜苗有些遲疑道:「李郎,你是主官,你說咋辦咱就咋辦,這還需要討論啥?」
李誠中耐心解釋道:「我雖然是目前榆關四隊士兵的主官,但仗不可能是我一個人來打,真正打起來,指揮士兵的還是你們這些人你們在作戰中遇到了什麼問題,覺得哪些是好的,哪些是不好得,都提出來,咱們議一議,大伙兒在下一次戰鬥中不是就明白了么?」
見大伙兒都面面相覷還是不做聲,李誠中乾脆點名:「周大,你說說,你帶著刀盾隊在城頭上沖了兩次,有什麼想法和感受沒有?」
周砍刀一愣,咧著嘴支吾半晌,道:「某就覺得肚子里缺油水,要是能吃飽些,或者有塊肉啥的就好了」此言一出,眾人皆樂,紛紛打趣起周砍刀來周砍刀怒道:「哪裡是胡言亂語了?某要是吃飽些,那幫契丹人狗賊,早就被某一盾一個,頂下城頭了,哪裡容得他們撒野」
李誠中介面道:「周大說的很好呀,這確實是一個問題,一個糧秣後勤供應的問題,這個問題我記下了,到時候想想辦法大伙兒莫笑,自古打仗很大程度上打的就是後勤,士兵們不吃飽飯,這仗還怎麼打?王大郎……還笑?……你接著說」
王大郎本來還在偷樂,聽到這話頓時苦著臉,撓了撓頭,想了好長時間,才道:「某想,咱是不是應該專門抽調幾個能騎馬的人來當斥候?單靠某一個人去打探消息,著實有些累的慌……都頭,某不是要偷懶,某隻是想……」
李誠中點頭道:「不錯,本來按照編製,平州軍中的斥候任務應該由中營擔當,但是目前咱們甲都、乙都單獨駐守榆關,沒有專門的斥候確實不方便這樣,軍議之後你就去挑人,給你五個名額,至於馬……我去找馮道,讓他把民夫營車隊里的馬借幾匹給你們,那些馬差是差了點,但總好過沒有……」
周砍刀和王大郎的意見都被李誠中誇獎和採納了,其他軍官見狀便紛紛開口,軍議上頓時好一陣熱鬧
第三十三章榆關風雲十二
除了總結作戰中的經驗外,李誠中對這次作戰中各級軍官士兵的表現非常滿意,可以說他們的表現大大出乎李誠中意料之外,完全不像一支剛剛成軍不到半個月的軍,因此,在軍議中他迫不及待的對戰功進行了表揚
這次守城戰中,任務最為艱難的是弓箭隊,弓箭隊的作戰對象是契丹弓箭手,按照眾人的一致意見,這些契丹弓箭手都具備了神射手的素質,就算在整個契丹部族中,估計也是拔尖的,數量應該也不多而平州軍弓箭隊都是兵蛋子,雖然其中大部分曾經在關外接觸過弓箭,但畢竟無法與契丹弓箭手中的精銳相媲美在這次作戰中,弓箭隊的戰績不值一提,他們只射倒了兩名契丹輔兵,自身卻傷亡慘重,死了六人、重傷兩人、輕傷三人,足足佔了榆關內平州軍損傷的一半
可李誠中卻在軍議的時候對孟徐興和焦成喬帶領的弓箭隊讚不絕口這些弓箭手們在技不如人的情況下,明知露頭就很可能意味著死亡,卻仍然義無反顧、甚至有些悲壯的與要塞下的契丹弓箭手對射,這種不怕犧牲的頑強戰鬥意志讓李誠中大為讚賞,他們雖然戰績慘淡,卻被李誠中列位軍功第一
其次是鍾四郎的伙,他們的防守點從來沒有被突破過,而且最為難能可貴的是,他們在臨戰中提出了切實可行的應變之策,不僅自身完成了防守任務,還幫助全軍穩住了局勢,取得了極佳的效果李誠中對這種臨機應變的能力非常讚賞,在軍議中,他充滿溢美之詞的鼓勵和表揚了這種能力,並且希望所有隊、伙的各級軍官都要向其學習,力爭擁有這種能力
另外就是周砍刀帶領的刀盾隊,他們在關城上出現危機的時刻,敢打敢拼,成功彌補了防守上的缺漏李誠中對此也給予了高調錶揚,他用盜竊自後世的著名台詞熱情洋溢的勉勵所有軍官:「一支不敢白刃交兵、且沒有白刃交兵能力的部隊,永遠只是二流部隊只有敢於直面敵人,亮出手中兵刃的部隊,才算是作風頑強,招之能戰、戰之能勝的優秀部隊」這番話樂得周砍刀咧著嘴好半天沒有合攏上
李誠中對自己這種不按首級論功的作法進行了詳細說明,他解釋說,在戰鬥中,每一個戰績其實都離不開團隊整體的支持,每一個作戰單位所擔負的任務是不同的,有些人正面接敵,有些人側面支應,還有些人從旁配合,沒有誰能夠以一己之力擔負戰事中的所有職責,評軍功的時候,應當按照所起到的作用和完成任務的進度,以及任務中表現出的品質來整體考量並且他還說,今後的軍功評定,不會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而是在軍議時統一評定另外,他要求各伙提出本伙在這次作戰中表現英勇的士兵,在軍議中一併考量記功
李誠中的思考很不成熟,其中有許多細節並不清楚和透徹,但他卻提出了一種全的戰功評定體系,這套體系隨著將來的不斷完善,逐漸展現了其內在的巨大威力,成為李誠中所部最重要的三項軍事制度之一,奠定了一支現代型軍隊的基礎
劉金厚站在剛由民夫營搭建起來的土台之上,激動的望著眼前的李誠中作為這次守城戰中表現突出的士兵,劉金厚以擊斃三名契丹人的功勛,位列被嘉獎士兵的第一
李誠中當著台下近兩百名士兵和一百名民夫的面,當場宣讀了由馮道起草的請功札子,在這份札子中,劉金厚被點名表彰並提拔為伍長,這不僅是榆關內甲都、乙都各伙中的第一個伍長,而且是整個平州軍中的第一個伍長,同時李誠中在札子中提議,提拔劉金厚檢校什長,秩別陪戎副尉、從九品下
如果說任命一個無品級的伍長,李誠中作為檢校都頭的這份決定還說得過去,那麼提拔劉金厚為檢校什長、陪戎副尉則就大大越了他的職權範圍當時馮道和姜苗、張興重等隊官都提醒李誠中慎重考慮,但李誠中認為,他只是建議而已,最終的任命權還在兵馬使周知裕和刺史張在吉手上
此刻,他動情的對著台下數百雙眼睛大聲道:「有人問我,如果兵馬使衙和刺史府不同意這份提議,到時候怎麼收場?在這裡,我要當著你們大伙兒的面說,如果連劉金厚這樣優秀的好兵都沒有資格得到這份告身,那麼還有誰有資格我相信周兵馬使和張刺史的眼光,我對他們抵禦胡人入侵的決心抱有堅定的信心,我也同樣請你們,對我李誠中抱有信心將來有一天,不僅是劉金厚兄弟,你們當中多的人,也將同樣因為卓越的功績而獲得官階告身,平州軍不僅會牢牢守住榆關、守住平州,我們將重返營州,奪回屬於我們的家園」
在台下數百人齊聲發出的吶喊中,劉金厚流下了幸福的眼淚
這次榆關內的表彰大會上,李誠中一共宣讀了十九份嘉獎除了劉金厚外,其餘十八份嘉獎分別表彰了十二名作戰勇敢的士兵,他們要麼是在戰鬥中殺死了一到兩名契丹人,要麼是關鍵時刻挺身而出,為最終守城作出了貢獻這十八人都被授予伍長之職,李誠中要求全體將士向包括劉金厚在內的十九名士兵學習,在李誠中的話語里,這些士兵得到了一個嶄的稱謂——「楷模」
另外,李誠中宣布,將為獲得功勛的戰鬥集體向兵馬使府和刺史府請功「戰鬥集體」又是一個十分鮮的名詞,但這個詞很好懂,大夥單從字面上就能夠理解這個詞的意思獲得軍功的戰鬥集體包括:兩個駐守要塞的孟徐興、焦成喬伙,防守關城的甲都鍾四郎伙,以及周砍刀麾下近戰中表現突出的周小郎刀盾伙
榆關一役的札子經由馮道潤色、李誠中署名,很快就送到了平州城西的平州軍駐地大營,隨同送來的還有一車契丹人的首級,首級共有三十八具,都被簡單的做了防腐處理,保存完后,可以很容易的分辨出契丹人的面貌
兵馬使周知裕坐在中軍堂上,他仔細的看著手中由榆關發來的札子,欣慰不已看完之後,他立刻吩咐身旁侍立的親衛趙在禮趕緊備馬,隨後二人馳出軍營,徑自入城,來到了平州刺史府
刺史張在吉早已得到了馮道寫來的書信,按制,軍報札子應當遞送兵馬使衙,但並不妨礙他從馮道的信中了解一應經過得知周知裕前來,他連忙親自出門迎了進來
接過周知裕遞來的軍報札子,張在吉又仔細看了一遍,與之前接到的書信做了印證,心中立刻明白,兩篇文章都是馮道所作,看來此事再無玄虛了
榆關戰事的初步勝利,不僅遏制了契丹人向平州內地侵掠的勢頭,卡住了關內關外的通道,對於整個平州局面的穩定來說,都有重大意義,因此,雖然斬首不多,但干係頗大對於這些時日里一直憂心忡忡的張在吉來說,這一仗終於可以讓他睡個安穩覺了,他可以騰出多的精力來保證秋收的正常開展,加大對碣石山下荒地的開墾,做好數萬難民的安置而對於周知裕來說,則是他初到平州的第一個勝仗,對於保住他在大帥劉仁恭心中的地位,有著很積極的作用
兩個平州軍政最高級別的大員相視一笑,忽然間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還是周知裕首先打破了這種忽然由緊張轉為鬆弛而導致的沉默,笑道:「幸不辱命啊,終於讓平州黎庶暫時能夠安寧一些了」
張在吉也笑了笑,長長出了口氣:「這幾個月來,真不知道怎麼過的……今夜可以睡個踏實了好問兄,多虧了你手下有這樣能戰之人,拉了批從軍不到半月的難民過去,居然就真箇守住了榆關,還……哈哈,斬首三十八級……說來好笑,平州已經有兩年沒有打過這樣的勝仗了,尤其是今年,傳來的全是不利的消息」
周知裕心裡高興,笑道:「畢竟是經歷過南征戰事的老軍精銳,當初某隻帶了八十多人來的時候,你還笑話某,現在看看,如何?」
張在吉略微有些尷尬,道:「當時情勢緊急,某心裡擔憂啊,還請好問兄不要怪罪了」
周知裕一擺手,示意不用多說,沉吟片刻問道:「李誠中札子中所請事宜,元利老弟怎麼看?」
張在吉拍了下桌案,果斷道:「沒二話,允了此番勝仗,解某心頭之憂,穩平州之境,安黎庶之心,還有什麼不可就連札子提到的那個劉金厚,也可直接任命伙長,發給告身,還談什麼『檢校』二字?咱們在後面坐守太平,將士們在前方擔當危難,這點事情若還不答允,這官也別當了還有李誠中……某觀好問兄營中至今尚無都頭以上軍官支撐,若是好問兄有意栽培此人,咱們便聯名上書節度府,給他求一個都頭的職位、仁勇的告身,免得他頭上頂著個『檢校』的名分,實在是彆扭」
周知裕大聲道:「好元利老弟果然痛快,沒有那幫窮酸文人的腐氣」
張在吉失笑道:「你還不了解某?當年一起長大的,只是走了文武兩條路子而已,如今卻來揶揄某說起來,某倒是後悔當年沒有去從軍,此刻遇到兵馬亂象,方始領悟什麼叫『百無一用是書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