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弄堂里

李知涯還在那奇怪，吳軼群叼著吸管走了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喂，周蓓找你什麼事？」

「沒什麼事。喏，你要的可樂。」李知涯摘下耳機，把可樂遞給了吳軼群。

趁這個時候，他重新打量了下這個一起了二年的同桌。

瓜子臉，皮膚很白，笑起來眼睛會變成兩個小月亮，今天穿著一件白色T恤和小腳牛仔褲，頭髮簡單的收攏在腦後綁成了一個馬尾。

「有沒有人說你長得~~」李知涯本想說吳軼群長得很像香港TVB的郭藹明，但是吳軼群剛才嚇了他一次，他決定後面半句不說，做個謎語人。

「長的什麼？說啊！」吳軼群手裡拿著可樂不停的晃著，滿臉的好奇。

李知涯回了她一個笑臉，然後把抽屜里的東西收拾了一下，拿一個塑料袋裝了。然後悄悄湊過去，低聲對吳軼群說了一句：「蠻好看的。」

沒等吳軼群反應過來，李知涯提著袋子和張老師打了一個招呼，就跑出了教室門回家去了。

李知涯的家離學校很近，走路過去也花不了五分鐘。因為家裡在青春路開了家五金建材商店，離的太遠，所以父母和大哥都住在店裡，李知涯考完了中考也跟著一起去了，這裡已經有些日子沒回來了。

這是臨安第一汽修廠的宿舍，宿舍樓和土特產公司倉庫的高牆之間有一條三米來寬的弄堂，一頭通往江城路，一頭穿過宿舍和自建房抵達貼沙河邊。

本來就不寬的弄堂此刻被各家門前的雜物佔用得更加逼仄，只容一輛三輪車堪堪通過，站在弄堂里向上看，樓上陽台伸出的晾衣桿把天空分割成大小不一的碎片，就如同萬花筒中的世界一般。

李知涯家在一樓，他先從報箱里取了報紙，然後拿鑰匙開了門。

屋內很小，一室一廳，卧室里放著兩張床，一個沙發，一個大衣櫃，一個矮櫃。大床是父母睡的，小床是他和大哥李知明睡的，大床小床之間擺著一張屏風。

卧室正對門是廁所，邊上是餐廳兼廚房兼客廳。廁所和卧室之間還放在一個小書架。李知涯小時候，父母去上班，李知明去上學，一個人在家的李知涯就自己找裡面的書看。

從《新華字典》到《中草藥初編》再到《倚天屠龍記》第二冊，李知涯整個童年時光就被這個竹制小書架給佔據了。

整個房子加起來大概也就35個平方，卻被父母收拾的乾乾淨淨。

他坐在床上，看著沙發上掛著的父親李金泉的自畫像。

父親是頂了李知涯爺爺的班到臨安第一汽修廠做了一個鍋爐工，前幾年辦了病退手續，做起了生意。

他曾說年輕的時候干過一段時間的赤腳醫生，還干過鎮上的廣播員，母親章小珍說是他自己吹牛，但不妨礙他自認李家是書香子弟，所以他對李知涯目前最大的期望就是考上大學以此光耀門楣。

李知涯一直想提醒父親，那是書香門第不是書香子弟，結果等父親2000年去世，他都沒有機會說。

李知涯最遺憾的是，在自己最有錢的時候沒有好好孝敬父親，沒有讓一輩子只抽「牡丹」和「八角杭州」的父親抽上中華，讓每次只捨得花2元錢去打一提斗善釀的父親嘗嘗10年陳太雕的味道。

「爸，這次我會讓你享福的。」李知涯對著畫像喃喃自語道。

「李師傅，李師傅你回來啦？」門口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打斷了李知涯的沉思。

李知涯走到門口一看，原來是隔壁琴琴媽。

「呀，知涯，是你啊！你姆媽他們呢？」自從李知涯一家搬進這個公司宿舍，琴琴媽就和他們做了鄰居，算起來也快十五年了。她雖然已經30好幾了，但看上也是風韻猶存。

「他們沒回來，我一個人來的。」

「那你晚飯就在我家吃，琴琴一直在記掛你。琴琴，知涯哥哥回來了。」琴琴媽口中的琴琴就是她的獨生女肖琴琴，以前一直跟著李知涯屁股後面在弄堂里呼嘯往來，今年也上一年級了。

「知涯哥哥~你回來啦」琴琴從隔壁探出個頭，俏生生的看著李知涯。

「琴琴媽，我晚上去吃碗面就好了。琴琴，來，哥哥帶你去買果丹皮吃。」聽到有果丹皮吃，琴琴嗖的就跑了過來。

「哎呀，你表把她買。浪費鈔票。」琴琴媽說這話的時候，琴琴已經蹦蹦躂躂的跟著李知涯走了。

在弄堂口對面的副食品店，李知涯給琴琴買了兩根果丹皮、兩塊泡泡糖、一包無花果乾、一包桃干，一罐健力寶，總共3塊7毛5分錢。

小姑娘開心的不得了。李知涯感嘆，這個年代小姑娘真容易滿足啊。

把琴琴送回家，免不了被琴琴媽說了一通，李知涯就笑呵呵的聽著。

按照慣例，他在家裡睡了個午覺，醒來后，拿著一口小鍋打算去巷口小吃店買一碗片兒川充當晚飯。

弄堂里的各戶人家也正準備晚飯，雖然這時已經有了煤氣灶，但有些人家嫌煤氣貴，還是習慣用煤爐做飯，整個弄堂里瀰漫著煤餅燃燒后的淡淡焦臭味，和菜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了薄薄的一層人間煙火氣。

「知涯，你回來的啊？你爸呢？」秦姨熱情的和他打著招呼，她的女兒小紅姐姐從小和李知明青梅竹馬，但也只限於青梅竹馬。

「阿姨，我爸還在店裡。」

「你拿著鍋幹什麼，來我家吃好了」

「阿姨，不用了，我隨便吃點就好了。」

蕭山婆是弄堂里出了名的包打聽，聽到李知涯的聲音，也從隔壁走了出來：「知涯，聽說你這次考的很好，好，下次想考北大還是清華？」

「北大清華我吃不消考，考個臨大就差不多的。」

「你沒問題的，肯定考得上大學，不像我家那個小西斯。」

弄堂里都是十幾年的鄰居，雖然平時也有磕磕碰碰，但是彼此之間還是很關心的。

鄰居們的問題很瑣碎，但李知涯都一一回答，他這輩子最無憂無慮的時光就是在這個弄堂里度過的，現在他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