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憨憨打聽貴公子,貴公子生悶氣
「柏清玄?」
藍昊天的記憶閥門豁然打開,關於京城的一切瞬時如萬花筒般明晰絢爛起來。
信朝京城有一雙璧人,一曰驥子龍文柏清玄,二曰超世絕倫呂沐言。
小時候的藍昊天不學無術,自然與以上兩位神童搭不著邊。
柏清玄能坐上首輔的位置,他一點兒也不心疑。
只是,今晨那人的氣質,與傳說中的柏清玄也太過相似了。
「菲然,有沒可能我遇上那人就是柏清玄?」
他將信將疑問道。
「嗯?」
魚菲然瞠大眼睛,一口悶干手上茶水,驚詫道:「沒想到那陰蘑菇竟會在私底下干這種見不得人的勾當?」
「陰蘑菇?」
藍昊天不明所以。
「對呀!柏清玄就是個陰蘑菇!」魚菲然搗了搗手心,振振有詞道:「你別看他一副光風霽月、溫文爾雅的乖模樣,他那雙眼裡呀,全是陰謀和算計!」
陽光鋪進廳堂,落至魚菲然身上,傀蟲從她腰際飛出,隱入廳堂深處。
她毫不忌諱,繼續說道:「我每回瞅見他那雙深潭寒冰一樣的眼睛,就渾身難受。我敢打賭,他絕對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表面上裝得溫潤如玉,心裡指不定在禍害誰呢!」
她也不怕傀蟲將這些埋汰話告知聖上。
藍昊天見她將天之驕子踩入塵埃,不禁惋惜道:「身為當朝宰輔,哪有不算計人的道理?只不過多少而已。」
「哼!可他不一樣,他格外虛偽!」
魚菲然將胳膊撐在桌子上,側身面向藍昊天道:「柏清玄這小子從小受經典教條束縛,一言一行嚴格按照長輩和聖賢的標準要求自己。一直以來,他都扮演著京城神童、少年狀元、賢明宰輔的角色,受到坊間閭巷無數人的追捧。」
藍昊天聽得認真。
「可你知道么?他當年高中狀元后,為了爬上高位,進宮拜謝皇上那日,竟帶著一道奏章上殿,請求皇上對科舉取士改革。他在大殿上說得天花亂墜,叫那些王公大臣聽后無不讚許,把皇帝哄得心花怒放,結果第二日就被拔擢進內閣,做了禮部右侍郎。」
魚菲然一口氣說完,眉飛色舞很是激動。
「原來如此,」藍昊天心底隱隱有些羨慕,「怪道如此年輕便做了內閣首輔!」
「尋常進士至少也得在各部熬個十年八年才能當上侍郎,可他不足兩年便晉陞首輔之位,私底下一定做了不少討好賣乖、阿諛奉承之事!」
魚菲然跟說書似的,一面形容,一面拿手比劃。
藍昊天倏爾抬嘴一笑,道:「菲然,你對這位柏大人成見甚深啊!都快把他說成白臉奸相了!」
「可他本來就是嘛!」
魚菲然撅著嘴,強辯道。
「衛大哥,你不在官場不懂,那些官員哪個不是油腔滑調、見人下菜的?柏清玄不過裝得漂亮,讓人誤以為他清風朗月、不染纖塵罷了!」
「嗯,有道理,我也覺得他虛偽。」
藍昊天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眉眼彎彎笑道:「好了,不提他了。我買了個好東西給你,看看喜不喜歡?」
說著,他從腰間掏出一根紅繩,紅繩上系著一顆銀光閃閃的鈴鐺。
叮嚀一聲。
他輕晃銀鈴,陽光射在鈴鐺上泛起一層明潤柔光。
魚菲然看得呆怔,半晌才反應過來:「喜歡,當然喜歡!」
她接過銀鈴,捏在指尖瞧了又瞧,道:「衛大哥,你送我這個……難道是定情信物?」
「小丫頭如此恨嫁的么?」
藍昊天拿手指彈了彈她的額頭,道:「我只是覺得這銀鈴與你很像,走到哪兒響到哪兒。哈哈!」
他笑得恣意,魚菲然又氣又惱,立時紅透了臉:「衛大哥,你當我是狗么?」
「哈哈,說到狗,我又想起被你埋汰的柏清玄了。」藍昊天揶揄,「在你眼裡,他是不是很像朝廷的一條狗?」
「本來就是嘛!別提他了,晦氣!」
「哈哈——」
**
柏清玄回了柏府,一直把自己關在外書房。
那人算什麼,竟對著他說柏家人噁心。
柏家世代清流,族人皆以君子自詡。朝夕苦讀經典,為朝廷鞠躬盡瘁,為百姓鞍前馬後,可謂天下士人的標杆。
可他一句話,就擊碎了柏清玄心中的那份驕傲。
「他說得沒錯,柏家人的確噁心!」
他心中慨然。
這些年了,自從父母早亡,十四歲的他便不得不擔起柏家家主之職,為維護這株百年古木殫精竭慮。
星輝輔弼,光耀無間。
每一份榮耀的背後藏著多少污穢,無法告知於人的隱晦,只能自己小心暗藏。
他傲,四歲能詩六歲能射,未及弱冠便高中狀元;
他狂,一道奏章將他送進內閣,入仕不滿一年便高升次輔;
他哀,身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卻只能夾在昏庸無能的皇帝和各懷鬼胎的百官之間勉強維生;
他怨,一身正氣只能阿諛諂媚、曲意逢迎,靠著一張嘴皮子不斷上位,被人戲稱皇帝的狗。
他撫了撫沉重的額,滿室燭光照不亮他眸底的陰霾。
金弈輝得知買田一事受阻后,一臉驚愕:「是誰如此猖狂竟敢得罪我們首輔大人?」
「回東家,」小二躬著身子,小心答道,「小的也不知那位公子是誰,看穿戴像是出身不俗,只不過臉上長了一道瘮人的刀疤……」
「刀疤?」
金弈輝眸底閃過一抹疑色。
「對了,還有滿嘴青茬,總之怪裡怪氣的,有種說不上來的、不協調。」
「那還真是怪人!」
金弈輝摸了摸下巴,眼神遊離九霄雲外。
「東家,」小二瞧著他的模樣,探頭問道:「您看要不要派人把他找出來?」
「不用,武家老爺本就性情暴戾,出師不利在所難免。」他沉聲說道,「下次小心點,別讓客人在咱們店裡胡鬧!」
「是,東家!」
小二垂著頭離開,金奕輝抿了抿唇,喃喃道:「看來不來點厲害的是搞不定武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