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貴公子恐嚇京兆尹,兵部起內訌
「柏大人所言甚是。」
楊思明撫掌一笑,轉口道:「可武家呈上的利息欠款字據並無問題,若那些農戶果真償清所有債務,為何沒有及時銷毀這些字據?且利息數倍於本金,下官以為,或許那些農戶是故意否認……」
「楊大人!」
柏清玄忽然提高音調,打斷他的話。
「在下聽聞楊大人上任兩年,京畿地區從未出過重大冤案,今年戶部考課,楊大人若能評得良好以上,便可留任京兆尹。若被評為不合格,明年就得貶官偏遠州府。」
他頓了頓,沉下目光。
「楊夫人出身京城書香門第,與大人一向琴瑟和鳴,若大人被貶官,按朝廷規定,官員異地赴任不可攜帶家眷。屆時骨血分離,楊大人於心何忍?」
楊思明心內驟然一緊,喉嚨隱隱有些發乾。
他抬眸,覷著柏清玄道:「柏、柏大人,您說這話是何用意?」
柏清玄淺笑,繼續說道:「兩年前,楊大人將將上任,京郊天水村便出了一樁人命大案。一戶農家十餘口人一夜之間命喪火海,其親朋好友狀告武家暴力搶奪田產,楊大人可還記得是如何斷案的?」
「下官……」楊思明聲音顫顫,「下官隱約記得,那次火災是意外……」
「可後來那十餘名死者化為怨靈,在村子里行兇傷人,」
柏清玄步步緊逼,不依不饒,「楊大人明知有冤,為何草草了結此案?」
「柏大人,非是下官瀆職。只是此案早已和解,武家又請來風雷堂堂主,用高等法器封印了怨靈。」
楊思明抬手揩了一把冷汗,躬身道:「柏大人,天水村火災案已然收尾,鬧事的怨靈也被禁錮,此案沒有疑點可查吧?」
柏清玄拾起茶盞,抿了口清茶,「不知風雷堂堂主當時供詞如何?」
「堂主說是……」
楊思明的手不住顫抖。
「說是此間怨氣難消,且天水村本就地處山谷,寒濕多霧,容易聚集陰氣,恐日後再生變故。」
「既有怨氣,楊大人就該徹查到底,為亡人洗脫冤屈。」
柏清玄看著他,冷冷問道:「可楊大人又是如何處理的呢?」
小院靜謐,風過無聲。傀蟲飛過,落入廊廡深處。
「下官未有再查。」
楊思明又揩了一把汗。
柏清玄別過臉去,望向廊廡外,「若戶部得知天水村一案尚存疑點,恐非天災,不知會不會給大人評一個不合格?」
楊思明渾身一僵,嘴角顫抖起來。
柏清玄清淺一笑,「想翻案並不難,只需將當年受害者的屍骨挖出來,命仵作重新審驗一遍,真相即可水落石出。」
他停頓須臾,面向楊思明探身道:「楊大人,柏某並非危言聳聽,實在是、見不得有人永世不得超生。」
楊思明一臉張皇,跌坐進椅子里,顫聲道:「是,下官明白。」
柏清玄離開后,楊思明在廳堂枯坐許久。
老僕走進院子洒掃時,他忽然喚了一聲:「老吳,進來幫我辦件事。」
「是,老爺。」
他起身,從書案上拾起一個牛皮包裹,交給那僕人道:「去衙門口找個皂隸,把這包裹給他,讓他去一趟武家。幫我帶話給武老爺,就說欠債已償,利息理當包括其內。」
稍作停頓,他又補充道:「還有,想堵住冤死之人的嘴,花錢也難辦。」
「好的,老爺。」
老僕揣著牛皮包裹,匆匆跑出院門。
武老爺收到包裹后,氣得摔桌子砸盞。
「爹,那京兆尹定是受了柏清玄賄賂,否則不會突然改口。」
武坤扶著武老爺,氣憤道:「兒只怕天水村一案被京兆尹重審,到時候不僅連累武家受罰,連兒這官位也保不住了。」
「哼!這幫狗東西!」
武老爺氣極,突然冷靜下來,對他道:「你是兵部尚書,內閣要員,怎能被這些短命鬼拖累?賣就賣,不過幾畝田產罷了,比之吾兒前程,根本一文不值!」
「是,爹說得有道理。」
武坤面上一笑,扶著武老爺坐下。
翌日,農戶們終於將契書上的田產賣給金弈輝,從此成為金家佃戶。
田租比在武家時低了不少,連一身巨債也全部償清,個個喜得心花怒放,手舞足蹈。
「恭喜金兄喜得良田!」
柏清玄坐在茶几邊,朝對面的金弈輝拱手道。
「同喜同喜!哈哈!」
金弈輝舉杯,日光和煦,灑在柏清玄袍子上,照得松柏暗紋瑩瑩發光。
他仰頭悶乾杯里的茶水,笑道:「若非金兄查得天水村怨靈鬧事另有隱情,武家恐怕沒那麼容易讓步。」
「有錢能使鬼推磨,」金弈輝詭譎一笑,「原本武家已花大價錢將善後工作處理得嚴絲合縫、滴水不漏,可壞就壞在風雷堂堂主法力低微,沒能超度那十餘口怨靈,留下了把柄。」
他一手撐在茶几上,揶揄道:「沒人能逃過天道懲罰,天水村怨靈一日不除,武家就得不遺餘力往裡砸錢。雖說錢能解決許多事,但有時候這鬼若是太貪,光喂錢可就不中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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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兄所言極是,」
柏清玄呷了口清茶,扭頭望向窗欞外的蒼穹:「破外部邪魔容易,滅心頭慾念難行。武家人遲早敗在他們的貪慾上,只可惜那十餘位冤死者,再不能轉世為人。」
他眸底淌過一抹悲憫,喃喃道:「怨人終害己,一念放下,方得自在。」
金奕輝瞧著他出神,忍不住調侃道:「子玦,要不你去試試念經超度他們吧?」
他一臉壞笑,「你看,你這半輩子過得清心寡欲,常行仁義之舉,為國為民殫精竭慮,若出家早該成得道高僧了。子玦苦行數年,功力一定不淺。」
柏清玄回頭看著他,面沉如水。
「如何如何?」
金弈輝沖他眨了眨眼,挑逗道:「子玦若肯開壇講法,我金家一定出錢出力,不遺餘力給你捧場!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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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部衙門裡,官員都下了班。
「婁有容,你說這話到底何意?什麼叫本官誤你?」
武坤重重拍了把書案,忿忿說道。
「部堂大人,」婁濤滿臉不甘,「每次分贓,您與下官都是二八開。臟活累活都叫下官給幹了,您倒好,掰掰指頭數數錢,一身乾淨,難不成是想日後把所有罪責都推至下官身上?」
「你!」
武坤怒目而視,「你也曉得怕擔罪責,既如此,你就不該提及此事!」
「部堂大人!」婁濤情緒激動,「下官怕了!前些日子,下官碰見掌印太監薛如海,您猜他跟下官說了何話?」
「能說什麼?」
武坤神色冷漠。
「邊城軍費缺支!」
婁濤話音將落,武坤嘴角立時一抽,「他都說些什麼了?」
婁濤諂笑一聲,從袖中掏出本奏章,「薛如海之所以沒呈上去,全因顧忌部堂大人名聲,給您留著不小的面呢。」
武坤猶猶豫豫,拾起奏章掃了一眼,頓時面色慘白。
「你、你們……」
「部堂大人,」婁濤躬身,冷笑道:「薛如海如此明事理,咱得回饋他才行啊!」
「你們想要如何?」武坤壓低聲音,譏諷道:「婁有容,算本官看錯你了,沒想到你竟勾搭上了一條老閹狗!」
「下官不敢!」婁濤躬身,「下官也是偶然得之,這不急急忙忙趕來向您稟報了么?」
武坤面色陰沉,他頓了頓,繼續說道:「部堂大人,薛如海一片好意,咱不如回他十方白銀作為酬謝。」
「十方?」
武坤聞言雙眸一瞪,指著他道:「好啊你,居然用這事要挾本官。怕這十方白銀里,至少有半數會落入有容你的口袋吧!」
婁濤垂首,嘴角噙著得意。
「你可別忘了,有容。」武坤起身,踱步至他跟前,「你我是一條船上的螞蚱,胳膊肘往外拐無異於自掘墳墓。」
「下官明白,」婁濤拱手一揖,「下官是部堂大人的狗,哪有狗咬主人的道理?部堂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妥善處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