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放炮不如放屁
趙小禹為了能融入到小夥伴當中,爽快地答應了。
那天,所有的小夥伴都滑了趙小禹的冰車,紛紛讚歎,都說也要讓他們的爸爸做這樣一輛冰車。
正當大家玩得不亦樂乎之時,一個男人從遠處跑了過來。
有人說:「趙小禹,是你爸!」
趙小禹也認了出來,提起冰車就跑,但還是被趙大順追到了,奪過他的冰車看了看,一巴掌甩了過去,把趙小禹打得眼冒金星,暈頭轉向,兩把冰錐摔在一邊。
「我把你個敗家玩意兒,全家就四個拉手都讓你給卸了,你哪怕給我留一個也行啊!」
那時那地的農村人,已經開始使用立櫃,趙家卻只有一個笨重的紅躺櫃,其實就是個棺材形狀的大板箱,是揭蓋的,不用拉手。
後來村裡有人雇來木匠做傢具,他家也做了個碗櫃,總共有四個門,正好裝著四個拉手。
趙小禹捂著發脹的臉頰哭道:「三個不穩,人坐上去就栽倒了……」
「還頂嘴!」又一個巴掌甩過去。
這時趙大順認出了那些木板:「這也是碗柜上的,這是騾車上的……你還把什麼拆了?」
「再什麼也沒拆,碗柜上拆的也是靠牆那面的,有牆堵著,那塊木板沒多大用。」趙小禹可憐巴巴地說,「你把拉手卸下就行了,冰車還給我吧!」
這時趙大順發現了扔在地上的兩把冰錐,過去拾起一看,臉都氣白了:「你居然把剪刀也拆了,家裡就這麼一把剪刀,你乾脆把房子拆了算球了!」
揮起一半剪刀,作勢欲刺向趙小禹,「我真想扎死你!」
趙小禹嚇得逃之夭夭了,冰車也不要了。
四個拉手重新裝回到碗柜上,只是鋅皮已被磨掉,不那麼亮了;剪刀用鋁絲充當鉚釘恢復了原樣,勉強能用;至於那些木板,已經被裁短了,沒用了,當成廢品扔進了西房裡。
臨近年底,年味已很濃,趙大順騎著自行車到公社辦年貨。
公社就是鄉里,那時公社已被取消,但村裡的人們還在沿用著這一稱呼。
天陰沉沉的,趙小禹坐在村口的土堆上等著父親回來。
村裡的孩子已經開始放炮了,把鞭炮拆成一個一個扔向空中,這是他們最大的樂趣。
一年到頭,女人們能穿兩身好衣裳,男人們能喝兩瓶好酒,孩子們能放幾天炮,聽幾聲響,聞聞火藥味,就是歲月回贈給這個偏遠鄉村的禮物。
午後,一陣車鈴響,趙大順騎著自行車,顛簸在村口的土路上,帶起一片黃土。
「爸爸,」趙小禹衝下土堆,「買了多少錢的炮?」
趙大順沒理他,騎著車子只顧走。
趙小禹追回家,趙大順正在向趙天堯展示著他辦的年貨,一箱高梁白,一箱帶魚罐頭,一方磚茶,一些糖果,幾張紅紙,還有一些在趙小禹看來毫無用處的雜七雜八的東西。
趙小禹翻遍了包,只翻出五個雙響麻雷子,卻沒有他喜歡的鞭炮、小導彈、採珠筒等。
「怎麼沒有炮?」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昨天晚上,他向爸爸提出,今年要買一百塊錢的炮,爸爸爽快地答應了,而且還加了碼:「買二百塊錢的,讓你放個夠!」
他就知道,爸爸越是答應得爽快,越是兌現不了,果不其然。
「那不是有五個麻雷嗎?」趙大順指著包說。
「麻雷我不敢放,我要鞭炮!」
「這個,」趙大順嘿嘿一笑,「沒錢了,明年再買吧,今年將就著過吧。」
「那你買酒就有錢?」趙小禹指著那箱高粱白質問道。
他雖然不識字,但對「高粱白酒」四個字並不陌生,這四個字的字形筆畫他深惡痛絕,就如對酒的味道深惡痛絕一樣。
他很不理解,爸爸每次喝醉,難受得要死要活,每每把家裡吐得臭氣熏天,恨不得把五臟六腑都吐出來,為什麼還那麼愛喝?
他真想把那箱酒扔到井裡去孝敬井龍王,如果他爸不打他的話。
趙大順說:「過年不能不喝酒。」
趙小禹爭辯:「過年也不能不放炮!」
「你懂個屁!」趙大順生氣了,「一瓶酒能醉一天,一板鞭炮只能響一會兒。再說,全村人都放炮,誰知道你沒放?那麼多的炮聲,你能聽出哪聲是張三放的,哪聲是李四放的?酒就不一樣了,喝在誰的肚子里誰知道。」
他撫摸著兒子的小腦袋,「乖,別放炮了,咱吃點喝點,放兩個屁多舒服。」
「我就要放炮,你給我買!」趙小禹找不出太多的理由來說服爸爸,只能撒潑,他推搡著爸爸嚷道,「現在就去買,你說了今年要買二百塊錢的炮!」
「二百塊錢?有二百塊錢老子還用喝高粱白?有一百塊錢老子就喝茅台了?」趙大順一把推開兒子,「你知道咱們家一年掙多少錢不?你以為老子是開銀行的嗎?」
「那你為什麼要騙人?你這個騙子!」
「屁大點的東西,想造反嗎?」趙大順終於不耐煩了,抄起了笤帚,「又皮癢了是不?給你三分好顏色就想開染房?得寸進尺,沒完沒了是不?」
懾於笤帚的威嚴,趙小禹不敢再吭聲了,眼眶中轉著兩顆淚珠。
趙大順到底有點可憐兒子,從包里翻出一件土黃色的卡機布童裝,要給趙小禹穿:「爸爸給你買了新衣服,炮響幾聲就沒了,衣服能穿好久呢。來,試試合身不?」
趙小禹並沒有領爸爸的情,吼了一聲「酒喝幾天也沒了」,怕挨打,一溜煙跑了。
趙小禹對趙大順的怨氣一直持續到除夕那天。
窗戶上微微泛起曙色,趙小禹就被村裡的炮聲吵醒了。
他失落地坐起來,看到爸爸和爺爺還在熟睡中,鼾聲如雷,比賽似的。
他穿起衣服下了地,出了門,沒有牆的遮擋,炮聲更加清脆嘹亮,在天邊盪著迴音。
空氣清冷,瀰漫著一股火藥的清香,趙小禹格外喜歡這個味道,彷彿有了這個味道,那才叫過年。
村裡人放炮,大人放麻雷;鞭炮一般都由孩子拆成一個一個地放。
當然也有一些講究的人家,耀武揚威地把鞭炮挑在葵花桿上,噼里啪啦地放,這在趙小禹看來,是不可理解的,多浪費啊!
與其那麼放,不如敲水桶呢。
這時,不知是誰家就這麼放鞭炮。
噼里啪啦的聲音剛響起,趙小禹就循著聲音跑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