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門的縫隙大了些,單薄瘦弱的身體從門縫裡擠了進來,夜色中,納蘭鏡聞看得分明。
白日里那膽小怯懦的少年,正穿著一身薄薄的白色裡衣站在門口,他低垂著腦袋,似乎是害怕,手指不停地攪著衣服,青絲披散在身前身後,夜風拂過,瘦弱的身軀顫了顫。
納蘭鏡聞一揮手,房中的燭火再次燃起,這下看得更加清晰了。
少年卻像是受了驚似的,瑟縮了一下,一雙清澈純凈的眼眸害怕地看著她。
納蘭鏡聞臉色不是很好,忍住了脾氣,詢問道:「有何事?」
少年無措地攥緊衣角,小聲道:「可以……讓我進來嗎?」
「……外面,有些冷。」
納蘭鏡聞揉了揉眉心,迅速穿好衣服,「進來吧。」
少年得到允許,很快關上房門走了進來,納蘭鏡聞看著他臉上的面紗,蹙眉。
「這麼晚了,殿下有事嗎?」
他抬眸看了看納蘭鏡聞,又很快低下頭,「對……對不起……」
「我……我一個人睡覺……害怕……」
「對不起……」
「姑姑很累……我害怕……」
他停了停,又悄悄看了眼納蘭鏡聞,這副模樣落在納蘭鏡聞眼裡有些好笑。
「姑姑說,你是好人……」
他說完,又低下腦袋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
他說得磕磕絆絆,納蘭鏡聞卻聽懂了,他不敢一個人睡覺,蕭從鈺又太累了,他不好意思麻煩她,所以才來找自己的。
她太陽穴狠狠跳了一下,竟有些想笑。
果然人在無語的時候是真的會笑出來。
「誰跟你說本王是好人的?」
少年眼睫顫了顫,頭垂得更低了,囁嚅道:「姑姑……」
他說完頓了頓,又鼓起勇氣抬起頭,看著她,「姑姑說,你是好人,可以……」
「可以不用怕你。」
所以按照他的邏輯,是好人就證明是可以依賴的人,那麼也就可以在害怕的時候來找她了。
納蘭鏡聞第一次被人說是好人,她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心情,但眼下的事情是,要解決面前這個麻煩。
「沒有人告訴過你,男女有別嗎?」
一個穿的那麼單薄的男子主動走進女子的房間,那就說明是要主動獻身,他都十六歲了還不懂嗎?
納蘭鏡聞這次猜錯了,他是真的不懂。
少年再次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像是真的不懂納蘭鏡聞話中的意思。
納蘭鏡聞到嘴邊的話,在他清澈疑惑的目光下,卡在了喉嚨里,她深吸一口氣。
「你是男子,我是女子,我們應該保持距離,你這樣會很讓人誤會。」
「……為什麼?」
他聲音很小,像是察覺到了納蘭鏡聞心情不佳,卻又忍不住問出自己疑惑。
納蘭鏡聞眉心跳了跳,「你娘沒有教過你嗎?」
許是聲音有些嚴肅,少年被嚇得害怕地退了退,不安地攪著衣擺,手中的衣服已經皺得沒眼看了,就像是一塊破布,他聲音里都帶上了哭腔。
「阿娘不讓我出門,阿娘說,外面都是壞人,我不知道……」
納蘭鏡聞終於明白了,眼前人真的就是一塊乾乾淨淨的白紙,什麼都不懂。
可是為什麼收養他的那家人不允許他出門,難道是為了不讓人發現他是白及遺棄的皇子?可那家人又是如何知道的?
納蘭鏡聞思索著,還想問些什麼,便見他整個人搖搖欲墜,就好像那一刻便要倒下去似的。
她閉了嘴,站起身來。
「你睡這吧。」
跟一小孩說那麼多沒什麼用。
少年原本黯淡的眸子在一瞬間亮了起來,仿若璀璨奪目的夜明珠,納蘭鏡聞怔愣一瞬,很快別開臉。
他得到允許,小心翼翼地爬上床,蓋好被子,被子暖和的溫度讓他眼中浮現滿足的神色,他蒼白的指尖捏著被子,又睜著清澈漂亮的眼睛看著納蘭鏡聞。
納蘭鏡聞見他連睡覺都不摘下他那個面紗,微微皺眉。
「為何不摘面紗?」
他似乎沒想到納蘭鏡聞會問這個,想了想,低聲道:「阿娘和阿爹說,不可以在別人面前摘下來……」
「所以你就連睡覺都戴著?」
少年點點頭,理所當然。
納蘭鏡聞揉了揉太陽穴,「摘下來吧,睡覺不用戴著。」
少年輕輕捏著面紗的一角,沒有說話。
納蘭鏡聞繼續道:「睡覺又沒有別人,摘下來沒關係的。」
他這才有些鬆動,最終點了點頭,低聲說好。
面紗被他輕輕摘下,露出了被掩蓋的容貌,剎那間,萬千光華。
納蘭鏡聞卻登時怔在原地,呼吸凝滯。
室內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所有聲響都被隔絕在外。
少年肌膚賽雪,容貌殊絕,只一眼便將人震驚在原地,沒有任何詞語能形容納蘭鏡聞如今的震撼,她自詡看過無數絕色,就連她身邊的男子,沒有一個不是容貌絕倫,平分秋色,任誰來都分不出個上下。
在同樣的美貌之下,氣質就佔了最重要的部分,就好比容衡玉,雍容華貴,矜貴端莊。而柳凄山,若青竹般清雅出塵,堅韌不拔。錦瑟則溫順柔和,如水一般柔情。所以才讓人覺得無比驚艷。
可面前人卻不同,她無法用任何詞語形容出他的美貌,說他是一塊美玉都是埋沒了他的美貌。
他的美貌超出了所有認知,叫人無法移開眼。
是最為純凈的,不含一絲雜質,自帶一股輕靈之氣,驚塵絕艷,驚心動魄,這般美貌不該存在於這世間,三界之中也不該有這等美貌,無法言語,無法比擬,更無法描繪,多看一眼都是褻瀆。
納蘭鏡聞終於知道為什麼不讓他摘下面紗了,在這絕對的美貌之下,沒有人能夠冷靜,又會帶給世人怎樣的震撼呢?
她憑著強大的自制力,這才堪堪移開眼。
少年就好似沒有察覺到,他將面紗小心擺在床頭,又乖乖躺下,睜著一雙純凈漂亮的眼睛看著她,又朝著裡面挪了挪,像是在給她騰位置。
納蘭鏡聞再次呼吸一滯,別開臉。
這般美貌,又是一張白紙,不懂男女之分,若是沒有受到好好的保護,她無法想象他會遭遇什麼,人性的黑暗,貪慾,惡劣,只會讓這朵花迅速枯萎,衰敗,最終死亡。
或許死後,花瓣還會被人留下,再次開啟新一輪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