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一個女婿半個兒
因著知曉家裡的鹵貨小生意一到年根兒底下就特忙。
司戀就沒提前告訴父母自己要回家,免得倆人還要耽誤工夫去接她、做一大桌子飯菜。
她到家後分別向躺平的又又姐和忙碌的竇逍報了個平安,就立即去市場找四哥和連姐去了。
檔口那邊,當日的貨早就賣空了,售貨員和醬鹵師傅已經下班。
連姐正在忙著接預訂。
四哥則在後頭調製秘制醬料和滷汁。
「媽!」
司戀興沖沖蹦到櫃檯前,笑嘻嘻地想要繞進去抱媽媽。
可連姐聽了只是嚇一跳,並沒有顯出很驚喜的樣子。
還拍著胸脯直抱怨:「誒嘛,你咋突然回來了?也不吱一聲!這把我心嚇的,忽悠一下子,尋思算著算著賬睡著了、做夢吶!」
四哥聽見閨女的聲音,忙掛著不敢盡信的表情從后廚鑽出來,在布簾撩起的一霎,立時像中了彩票一般,拎著鐵勺手舞足蹈:
「欸呀我老姑娘回來啦!關門兒,老闆娘、快關門兒!」
連亞玲心臟蹦迪還沒緩過來,嘴唇微微泛白,表情也不怎麼暢快:
「關啥門兒關門兒?!錢不掙啦?!」
司懷鑫好好打了句商量:「嗐,這不閨女回來了嘛,這天兒都黑透了……」
「黑透了不有燈嘛!市場都還沒關門兒呢,著什麼急!去!把你那點兒活幹完再說!」
老闆娘粗暴打斷老闆的話,頗像個資本家在奴役長工。
她隨即又一指閨女,叫司戀餓的話就先隨便吃點啥,等忙完再帶她去吃飯。
「你放心,你可是我親生的,這大老遠回來,保證不虧待你。」
說罷,她視線剛從父女二人臉上移開,又忽地瞪回司戀,強硬強調了句:「還有,不是告訴過你了,在外頭別管我叫媽!」
「欸欸,遵命,連姐。」
司戀聽了親媽這吃了槍葯般的語氣,其實更想說『饒命』。
她不敢提出質疑,只溜溜跟在老爸身後鑽進后廚。
一邊用餘光賊著老闆娘的背影,一邊擠眉弄眼問老闆:
「我媽這是咋啦?你倆吵架啦?」
四哥表情更是豐富,縮著脖子無聲比了個口型:『更年期。』
又晃著腦袋,超小聲地無奈道:
「有一陣子了,夜裡睡不好覺,總說吵。
恨不得樓下有個螞蟻劈叉都能聽見動靜,我在家都不敢大喘氣兒。
吃飯也沒胃口,大冬天的就哐哐吃雪糕,越吃越鬧心。
有時候早上還吐,比懷你那時候反應還大。
讓她去醫院也不去,就說自己快過期了,過期產品就這樣。
我尋思你回來她能高興吶,誰承想這態度更惡劣……」
「司老四!快裝五盒滷汁,待會兒有跑腿兒過來取!」
「欸!好嘞!」司懷鑫一縮脖,忙不迭中止彙報,盡職盡責被奴役。
也或許是這一天下來太忙太累,待檔口這邊忙完,連姐態度便有所緩和。
三口人高高興興下了頓館子,還去洗浴中心洗了個大澡。
洗澡時,司戀偷著觀察了一下連姐的身體。
並未看出明顯老態。
那麼大大咧咧的一個人,怎麼就這麼在意這個分水嶺呢?
-
晚間回到家,司戀才得知父母最近一直分房睡來著。
連姐睡主卧,四哥睡她的房間。
以往司戀無論是大學時,還是在燕城工作的這幾年,只要一休假回家,頭幾宿連姐都是要來她房間找她的。
母女倆就像閨蜜一樣,一個被窩聊到後半夜才罷休。
就包括和竇逍分開那年春節,若不是有連姐陪伴,司戀保不齊也得抑鬱。
可這一晚,連姐回家拾掇拾掇就回了主卧,表示要休息了。
司戀和四哥面面相覷,倆人無聲用眼神對話后,司戀就抱著枕頭去找連姐,試圖改善家庭氛圍。
結果她一壓門把手,才發現連姐竟然鎖了門。
懷揣著滿心委屈回過身,司戀嘴噘的都能掛油瓶子了,咕噥道:
「我怎麼感覺,我和連姐友誼的小船翻了呢?」
四哥也沒轍,只提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前比劃了一下,便默默去女兒房間拿自己的被褥去了。
司戀忙跟進去阻止,說自己在客廳沙發上睡就好。
四哥哪裡捨得,就半開玩笑道:「哎呀,你要是個兒子多好,那老爸被掃地出門的時候不就方便了嘛~,哈哈~」
司戀鼻腔一「哼」:「暴露了吧?您就是重男輕女,原來當年我媽生我的時候,您在產房門口腿肚子轉筋是真噠!」
司懷鑫嘿嘿一笑:「我那會兒是思想意識還沒跟上來,當時就想,完嘍,將來死了連個摔盆兒的都沒有喔……」
『啪!』
司戀聽不得這個,一巴掌拍在老爸胳膊上,掌心疼的嗓子發抖:「瞎說八道什麼吶?大過年噠!」
司懷鑫沒所謂,又改了口:「其實有不少沒兒子的人家,都是讓女兒摔盆兒嘚,要不讓女婿摔也行,一個女婿半個兒~,前提是這半個兒得是個好樣兒嘚,不能老整那禿嚕反賬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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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他就自顧自抱著被子出去了。
司戀聽得出來,四哥一直對竇逍有意見,且很大。
倆人這兩年雖然一直沒對她進行催婚,可四哥總是會含沙射影,說現在的小年輕要麼有始無終,要麼說話不算數,沒一個靠譜兒。
尤其是元旦的時候,竇逍突然冒出來、跑大哥大嫂面前刷了波存在感,四哥和連姐雖然沒跟司戀提起,可倆人咋可能不知道,指不定怎麼罵那大白猴呢。
這會子四哥不提也不問,就是在跟女兒比耐力,看誰先憋不住。
司戀是想說來著,可家裡這氣氛實在安靜的詭異。
還特怕連姐聽了竇逍的身體情況更跟著擔心到睡不著覺。
心裡犯著嘀咕躺在床上。
司戀主動給竇逍發了個葫蘆娃千里眼的表情包。
竇逍很快撥來語音電話。
接通后,倆人先膩歪了兩句,什麼想我沒、想你了之類。
其實很甜,但司戀心裡莫名沒底。
聽聞竇逍在路上,說要去個會所逮柳霩——
「丫特么現在當鴨子去了,哼、操,應該說丫特么一直就是個鴨子。
那鴨子雖然沒像祝雙說的給金珊買保險,但據金珊回憶,最開始她喝參茶的那什麼鈦杯就是那孫子給置辦的,說不定當時是一鎚子買賣,受人指使,拿錢辦事兒。
事兒過去太久了,金珊就只記得當時聽說喝這玩意兒好,從哪聽說的完全想不起來了。
可能跟她中毒有關,記憶力不行了。
那人蔘是她經人介紹跟個掮客買的,說是保真。
當時圖省事兒買了不少,就見天兒喝。
那批人蔘喝沒了沒法檢測了。
而且目前把她的飲食用品都查了個底兒掉,也沒查出問題。
背後人布局這麼長時間,肯定跟那姓柳的脫不了干係,為避免打草驚蛇,我就先過去跟他聊聊~
彙報完畢~」
司戀安靜聽完,除了對金珊心存同情,其實最大的感慨是竇逍的善良和仗義。
這麼想著,她也就直言不諱,誇了他好幾句。
竇逍卻不以為然:「現在網上不是有個詞兒,說女的不計前嫌愛幫人是聖母嚒,小九做公益什麼的就沒少挨罵,那我這妥妥聖男啊,你怎麼不罵我了?不知道我賤骨頭嚒,最愛聽你吃醋發脾氣那小動靜~」
司戀嗤笑一聲:「嘁,我回到大東北,氣場就變了你不知道嗎?
不會夾子音了~
再說什麼聖男啊,勝男我倒認識好幾個。
東北沒有招娣,有好多勝男。
我大嫂就叫勝男,就給你燉酸菜那個大嫂。」
竇逍:「嘿,跟我玩兒諧音梗是么,那既然這麼樂呵,我就給你講個笑話吧~」
說,有個東北爺爺,成天帶著他叫勝男的孫女到處遊山玩水,一點兒不重男輕女。
有一天,爺孫倆去划船,勝男特別高興。
結果一個大浪打過來,倆人小船差點被掀翻。
好在老天眷顧,船穩住了,但漿被浪拍斷了。
勝男嚇壞了,就哭啊,你猜爺爺說什麼?」
司戀想自己爺爺了,恨不得這大半夜就回屯子,毫不設防問:「說什麼?」
竇逍調整了一下屏幕,湊近了、壞笑著揭曉答案:「爺爺說,乖孫女啊,爺爺(漿)完啦~、哈哈!」
「欸呀你討厭!幹嘛占我便宜!」
司戀反應過來,想把手伸進屏幕掐他,氣哼哼吭嘰了幾句,竇逍就更是得意。
司戀也講了個笑話,反過來說竇逍是孫子。
竇逍明知故聽,美滋滋地說:「咱倆要是從小當孫子孫女的時候就認識,一定從幼兒園就開始談戀愛。」
司戀蔑了他一眼,說他臭不要臉。
倆人好像又找回從前那種、毫無負擔的頻率。
可笑鬧了幾句,空氣就又一次猝不及防陷入安靜。
就像那天在安全樓梯里一樣。
靜的突兀,且生硬。
司戀努力想要保持住兩人的甜蜜,就撒嬌說:「你還有多久到啊?那會所應該有吉他吧?『辦案』前能不能先給我唱個歌兒聽啊,好久都沒聽你唱歌了~」
竇逍挑了挑眉,立即從後排拎過來一把尤克里里。
「巧了么這不是,丙寅哥說他想學吉他,今兒我倆路過景區,正好看見有賣這種小吉他的,就買了兩把。」
司戀這才反應過來,竇逍說在路上,可他又沒開車。
「你跟趙教官在一起?!」
竇逍將鏡頭一轉:「啊,來丙寅哥,跟弟妹打個招呼~」
趙寅禮稍一側轉頭,對著司戀一揚下巴:「什麼弟妹,這是我小姨子~,哈嘍司戀,家裡都挺好的吧?」
司戀嗯啊應著,只覺得倆人談戀愛被旁人聽到,有些羞恥。
竇逍則不以為意,大大方方將手機固定在出風口,準備開始顯擺。
「唱個什麼好呢~……你想聽什麼、媳婦兒?」
時隔兩年多,如今再聽這稱呼,還當著旁人,司戀的心不自覺輕顫。
她腦子裡閃過的都是些傷感的歌,抿了抿唇,毫無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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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啦~』
「想不到嗎?那還是我來吧~」
竇逍隨意彈了一串和弦,沒再啰嗦,有感而發:
「紅雨瓢潑泛起了回憶怎麼潛,你美目如當年,流轉我心間~
渡口邊最後一面灑下了句點,與你若只如初見,何須感傷離別……」
司戀沒聽過這首歌,但僅從這幾句歌詞,就品出了遺憾。
竇逍唱的好像是——
若是他們不曾分開,何須感傷缺失的那許多個日夜。
可他的狀態分明又很開心,一如既往,小眼吧嚓。
唉……怎麼就找不到同頻了呢?
司戀在心裡輕嘆,如果連姐願意理她,或許能替她分析一下,找出他們兩人之間仍存在的、一些細細密密的小問題。
曲畢,氣氛不錯,趙教官也在旁誇了竇逍兩句。
因著旁邊有人,司戀便主動提出要睡了。
掛斷電話后,她又上網搜了搜更年期吃點什麼營養品能緩解,越搜越想媽媽。
沒錯,明明兩門之隔,她卻比回家前,還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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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哥果然沒誇張,連姐這更年期綜合征貌似真比孕反嚴重。
整個年過的都沒精打採的,不是頭暈就是噁心。
回屯子里也就往小屋炕上一躺,哇啦哇啦聽小說,不幹活也不打牌,誰愛說啥說啥。
大年初二,司戀收到竇逍的請示,說想來家裡拜年,越快越好。
她很驚訝,有一種,「沒想到你來真的」的錯誤認知。
竇逍見她不知所措的樣子,一下子就猜到了,有些憂鬱地問:「怎麼?你還沒跟叔叔阿姨說?不敢說?」
司戀敏感地察覺到竇逍的敏感,矢口否認:「怎麼會,他們又不是不認識你,就是你突然要過來……」
「你怕叔叔阿姨不歡迎我?」
竇逍語氣更淡了幾分,不知是不是錯覺,司戀竟從中聽出些許悲涼。
她連忙再次否認,說讓他直接看機票,「我這就跟他倆打個招呼,跟我大哥他們也得說一聲,在村口夾道歡迎~」
竇逍嘴角終於微微上翹:「不用,我開車過去,待會兒就出發,明兒就能到,放心,我帶著寶軍兒一起,我倆換著開。」
為淡化這奇怪的磁場,司戀又沒話找話問了問寶華哪去了,怎麼一直沒見到也沒聽說。
竇逍就簡單交代了幾句,說寶華出息了,在生意上能幫他不少,最近在陽城。
后表示要去準備登門拜訪的禮物,便很快收了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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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司戀踟躕著挪蹭進連姐所在小屋,先跟媽媽滲透了一下跟竇逍破鏡重圓的事。
連姐反應不大,但也埋汰她幾句:「你呀,真是一點兒沒長進,還這麼戀愛腦,他一回來追你你就服軟了?就不能耗他個三五個月?真完蛋。」
司戀噘著嘴支支吾吾:「我有感覺,四哥一直在生竇逍的氣,他會不會不同意?」
連姐:「他同不同意你問我、我上哪知道去。」
司戀:「嘖,這話說的,您倆不是一家的嘛,肯定是一條心呀。」
不多時,四哥從牌局上下來,司戀怕自己越磨嘰越不敢說,乾脆一鼓作氣,把竇逍為什麼消失兩年的主要原因和盤托出了。
都不等她如實彙報竇逍這病可能有遺傳因素。
四哥一整個都氣跳起來了:
「他有病就有理嗎?有病就能欺負我閨女?
有病就能兩年不露面兒?
什麼扔手機!老姑娘誒,你不用編啦!我和你媽兩年前就知道咋回事兒了!沒告他就是心疼你!
老姑娘!你跟爸說實話,你是不是一聽說他有病就同情他可憐他了?啊?
那不就是著了他的道兒嘛!不正中他下懷了嘛!
那小子明擺著就是看你心軟,可勁兒熊你!你看不出來嗎?」
司戀站在地上,仰頭看著老爸站在炕上說了竇逍一堆不是,幾次想插嘴都插不進去,終於得空,開口便是破音:
「我看出來什麼啊?我就看出來他非我不可,我也是非他不嫁,我們倆錯過這麼長時間還能走到一起、互相選擇,跟什麼同情可憐有什麼關係啊!
再說您幹嘛總口口聲聲說他有病啊?!他就是、他那就是有點情緒化而已!
平時待人接物您也看見了,做生意也不耽誤!
而且、而且兩年前他還不敢開車,現在也敢了,明明就是好了啊,好了才回來找我,這有什麼問題嗎?!」
同樣,司懷鑫幾次想插嘴也沒插成功,等閨女說累了才能接茬兒繼續埋汰那大白猴子。
尤見閨女為了個臭小子跟自己對著干,他個東北老炮兒更不肯鬆口。
「而已?還而已!你非等再欺負你你才真知道害怕是嗎?!
你就告訴他,愛上哪拜年就上哪去,欺負過我閨女的混球我這不歡迎!!」
司戀:「那就不來!我明天也走!去他家拜年去!」
四哥:「你走吧,上人家過年去吧!上人家喝迷魂湯去吧!讓那小子拿繩子給你捆起來,跟醬肘子似的下鍋里你就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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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女倆誰都不鬆口,可說來說去,司懷鑫也就是氣不過,心疼閨女,主意並非要拆散倆人。
終於,司懷鑫一起急,就道出了心中所想:「說特么什麼來拜年,不道歉拜特么什麼年!你就告訴他!我這不缺拜年的!」
缺道歉的。
可司戀正在氣頭上,哪裡聽得出四哥這高深的話外音。
她一尥蹶子就跑出了小屋,一頭扎進奶奶懷裡嗷嗷哭。
直說她爸棒打鴛鴦。
這一夜,是連姐在出現更年期癥狀后,頭回允許四哥和她同床共枕。
倆人聊了大半宿,第二天一早,終於還是四哥向閨女遞了個台階。
他跑到豆腐坊買了塊剛出鍋的豆腐,熱乎乎地墩在炕頭。
臊眉耷眼地問閨女:「那臭小子啥時候到?」
司戀強壓心中波動,疑惑地看著老爸,看仇人似的,沒吱聲。
四哥也沒給她好臉色:「你不告訴我我就直接給他打電話,讓他哪來的回哪去。」
司戀立即坐起身拽她爸:「欸您幹嘛呀您別影響他開車……」
「行啦!我去接他!提前在外頭先削他一頓再帶他回來不行嘛!還我幹嘛、」
說著,司懷鑫又彆扭地推了推炕頭的豆腐,氣的在地上直轉圈兒:
「頭回見那小子我就看出來了,他那麼心急往你身邊兒湊就不是好揍兒!那玩意兒就說不等到結婚,等你願意就不行嘛!
真對得起我給他起的外號!就是個大白猴!猴兒急!」
見閨女又要哭,司懷鑫就煩躁地一揚手,叨咕著將來讓竇逍給他摔盆兒的胡話,罵罵咧咧就出了大屋。
到這,司戀才恍然大悟,四哥和連姐大概率是從三大媽那聽說了兩年前那個案子。
長輩們怕是都誤以為,竇逍是在那一夜吵架上頭后,奪走了她的第一次。
所以才如此氣憤。
但其實,不管是不是第一次,父母的心疼都無以復加,除非自己當了父母,不然根本理解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