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番外：夢回與樂瑤（父女篇）

陳思然登基之後，將國號更改為盛，此年遂被稱為盛和元年，隨後大赦天下。原本陳允封被其父親陳衍貶為庶人，並被終身監禁於牢獄之中。太上皇陳玉登基之時，並不在此次大赦之列，而新皇登基，念及陳允封在獄中已然反省，且前朝宮變乃是由其母謀划，故而將他赦免，使其重獲自由。

陳允封望著如今的京城，只覺人事已非。雖已脫離牢獄，卻驚覺自己竟毫無生存之能。入獄前，他身為皇子，根本無需掌握謀生之技。在獄中數年，有牢飯按時供應，無需煩憂生計，亦無人敢加欺辱。畢竟，即便他落魄至此，淪為庶人，可身上流淌著陳家的血脈，旁人終究不敢肆意欺凌。

既然已獲赦免，陳允封給自己取了個新名，叫做夢回（夢通孟，回即悔），還在府衙備好了戶籍，總算不再是黑戶。新皇陳思然也算考慮周全，派人送來了一個包裹，裡面裝有碎銀子和幾套衣裳。

楚輓歌昔日就對陳允封頗為欽佩，不是誰都能在遭受戴綠帽子這般恥辱，又如此落魄的境況下仍堅強活著。卻不知他究竟是以何種毅力支撐下來的。

陳允封若知曉她心中所想，定然會道：「並非能忍，而是靠著恨意。我將所能給予她的一切都給了，唯獨缺了正妻之位。可我仍努力爭取皇位，不也是為了能名正言順地封她為後。若不是為此，我怎會聽從母后孟玉嬌的話去做那些事。我心中從來都不是貪圖皇帝之位，而是為了慕若涵，為了她那母儀天下的願望……活著，只為有朝一日能瞧瞧慕若涵的下場，在獄中這些年，我心心念念的便是這個。」

其實陳允封，也就是如今的夢回，並不知道慕若涵早在一年前就被周遇折磨致死。正所謂惡人自有惡人磨，他出獄之後，便開始打聽慕若涵的事。

「請問，那以前慕尚書府的二小姐慕若涵她……」

「慕若涵？誰啊？不清楚，走，走，走，別礙事。」

旁邊那位年長一些的男子倒是想起了什麼，於是試探著說道：「您是問慕恆嫁給前朝二皇子的那位慕二小姐么？」

「小哥，您知道啊，麻煩您說說。」

「那位二小姐可真是個能人，當初那恆親王妃都比不上她呢。不過誰讓她走錯了路，聽說一年前被男人毆打致死，還被暴屍荒野。那個男人也不是個好東西，殘忍至極啊，我跟您說……」

那位小哥倒是個喜好八卦之人，將自己所知的消息一股腦兒全說了出來，可夢回後面的話根本沒聽進去。他腦海中只有「慕若涵死了，死得如此不光彩。那個孩子呢，當初自己讓劉峰帶走的是她與那個孩子，那個男的是周遇還是劉峰？！！劉峰應該不會被她迷惑才是……」

「咦？！這人怎麼了，看起來怎麼不對勁的樣子啊？」小哥一臉疑惑，「哎，是不是我說錯話了？」

「哥，都叫你別跟客人說三道四的，小心禍從口出啊！！」

「行！行！行！以後不說了！」

「你就說的好聽，下一次還是忍不住……」

……

後面兩人的對話仍在繼續，可夢回早已走遠。若此時有人在他面前看上一眼，定會發現他目光渙散，仿若失了魂魄。

「喂，你這人怎麼這樣啊，你撞到我了！！」

一個八九歲的小姑娘被夢回撞倒在地，小姑娘的聲音喚醒了失魂落魄的他。這時他才驚覺，自己不知不覺已走了好幾個時辰，竟出了京城來到郊外。郊外一片寧靜祥和，有村莊，有河流，還有田地。而他正站在小姑娘玩耍之處，小姑娘全身心投入玩耍，未曾留意身後，他則失魂落魄，這才撞倒了她。

「小姑娘，對不起。是我沒注意！！」

「行吧，你道歉了，這次就算了。」

小姑娘也有些不好意思，方才自己也是沒注意身後動靜，臉頰紅紅的，甚是可愛。

「你……」

「秦樂瑤！！」

「阿娘，我在這裡呢，馬上回來。」小姑娘慌慌張張地立馬跑走，都來不及與夢回道別。

夢回順著那名叫秦樂瑤的姑娘望去，卻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難以置信，下意識地躲到旁邊的那棵大柳樹后。

「你說你幹了什麼？」

「阿娘，我就是，就是……」

「說不出來了吧，回家再罰你！」

那位婦人領著秦樂瑤邊說邊走，語氣看似惱怒，實則對小姑娘充滿寵愛，似乎並未留意到他的存在。可她不是已葬身火海了嗎？如今這又是怎麼回事？

夢回滿心疑惑。為了弄清楚此事，夢回在隔壁村子買了個小屋子。此時他才發現，自己手中的那點碎銀子，足夠在這樣的村子里生活好幾年了。

雖在獄中關了好些年，但夢回查探證據的本事仍在。當初只因趙雅欣不太重要，他們才如此草率地將人救出，給趙雅欣改名為秦茹。而後據說她與何文新兩情相悅，沒幾個月便生下大女兒秦樂瑤，對外宣稱是珠胎暗結。夢回心中難過，一個又一個，官依連如此，趙雅欣如此，最愛的慕若涵亦是如此。

這日，是秦樂瑤的生辰。從前趙雅欣的婢女冬雪早早進京城採買東西為秦樂瑤慶生，卻得知了一個消息，整個人都變得不對勁起來。

「冬雪，你這是怎麼了？」

「沒怎麼，就是小書他有點風寒，我擔心他而已。」冬雪還是決定暫時瞞著趙雅欣，如今的秦茹。她家小姐好不容易過上了自己想要的日子，那位應該不會知曉，也不會見到她們的吧。

冬雪所言倒也不假，她的兒子的確有些風寒。在秦樂瑤滿五個月時，她嫁給了同村之人，那是個脾氣甚好的男子。秦茹將她當作姐妹，而冬雪也改名為秦冬雪，對外說是秦茹的妹妹。這些關係，她們從不提及。

「那你怎麼這麼早就去城裡了，你不在家照顧小書，哪有你這樣當娘的。」

「阿雲在家照看小書呢，樂瑤的生辰肯定要好好過的……」

「冬雪，你就寵著她吧，這無法無天的性子都是你們慣出來的。」

秦茹打趣著說道。這麼多年過去，如今總算過上了期望中的生活。夫君寵愛，女兒雖說有時氣自己，卻也會幫著照看下面兩個孩子。

白天就這樣匆匆過去，兩家人熱熱鬧鬧地為秦樂瑤過了生辰。冬雪終究沒能忍住，在離開時找了個借口將秦茹拉出去說會兒話。兩個男人也明白這「姐妹」倆要說些悄悄話，便識趣地沒有跟過去。

「阿姐，有件事想了好久，還是決定跟你說。我怕我不告訴你，你會怪我。」

「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說吧。」

冬雪閉著眼，心一橫，說道：「陳允封被放出來了！」

躲在暗處的夢回愣住了，她去了趟京城就知曉自己被放出來了？可自己並未打擾她們的生活啊，能有什麼關係，難道自己還會報復她？自己查證據只是想知道趙雅欣為何會死而復生，從未想過打擾，今日也只是知曉小姑娘生辰，想來看看，趁他們不注意時給小姑娘送個生辰禮，當作那日撞倒她的賠罪。

「他？」秦茹有些恍惚，許久未曾想起那個人了。「他放出來就放出來了，與我們無關，我們姓秦不姓趙，趙家早就沒了。」

「可，可樂瑤終歸是他的孩子啊！！你沒見樂瑤她眉眼間不像阿姐你啊。」

冬雪的話猶如石破天驚，在夢回的腦海中炸開，他差點沒能控制住自己，身體顫抖起來，心中百味雜陳，難以置信。他原以為趙雅欣也如慕若涵那般背叛了自己，他並不怪趙雅欣，他們彼此本就無感情，卻未曾料到！！！

「那，那又如何，與他無關。當初在皇子府，他任由我被人欺壓。既然離開了，我們姓秦，與他們再無瓜葛。樂瑤是我的女兒，這輩子我都沒打算告訴樂瑤她的身世，你也給我爛在肚子里。以後不要再提了，我們現在很好，有家，有孩子……」

夢回有那麼一瞬間想要認下自己的女兒秦樂瑤，可趙雅欣的一番話讓他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他能給女兒什麼呢？連起碼的幸福都無法給予。

「好，阿姐，我記住了。我只是，只是擔心……」

「你告訴我是對的，以後我們還是小心些吧，不要再去城裡了。要買什麼就讓咱們的夫君去就行。」

秦茹與冬雪交談后，各自回到家中，不再多言。而秦茹並非不在意這些，這孩子終歸是皇室血脈，即便陳允封被貶為庶人，可血脈之事做不得假。而她卻私自決定了女兒的命運，她又怎能毫無感覺，只是她選擇了這樣的生活，便無法回頭。

夢回在這一夜之後，決定一直在隔壁村居住，又在隔壁村子的村尾買了幾塊地，獨自生活。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暗中來看看秦樂瑤，給她帶些小物件。他就這麼看著秦樂瑤長大、及笄、出嫁、生子，直至自己再也走不動為止。

而秦樂瑤也從未提及她與夢回的事，其實那夜她也聽到了。後來她也知曉夢回是她的生父，但彼此都默契地不曾提起。直到夢回離世，她獨自找人給他入殮下葬。

秦樂瑤與夢回都默契地選擇讓秦茹（趙雅欣）過上她想要的生活。至於秦樂瑤，她覺得自己有兩位父親的疼愛，雖然那位父親從未言明，但他暗中將所有的寵愛都給了自己。她想，自己定是這世上最幸福的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