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她忽然就不怕他了
中午飯堂。
喬若棠給好友打了糖醋排骨,看她精神懨懨眼底青黑,又給她買了杯咖啡。
「又做夢了?」
寧婉兩手把想要打架的眼皮子撐開,「後半夜沒睡。」
「……你這樣怎麼行,打算以後都不睡覺了?因噎廢食?」
「撐不住了就睡。」
「叫你上我家住你不聽,你哥也不管你!」喬若棠憤憤,拿出手機找頭像,準備噴人,「怎麼當哥哥的,一天天不著家,不罵他一頓我不爽!」
寧婉莞爾,摁住她打字的動作,「沒有不管我,我哥昨晚給我發了紅包。」
喬若棠立刻收手機,「多少?」
「兩千。」
「問問你哥還缺妹妹不?」
兩人幾句話,又相互抵頭傻兮兮悶笑。
寧婉心裡發暖。
身邊時時有好朋友陪伴,哥哥雖然忙,但是也從不會不管她。
他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關心她。
她其實,也是很幸福的。
「我昨晚回去以後,把家裡七大姑八大姨問了個遍,聽她們說南郊問天山十方道觀里有個老道士驅邪辟祟特別厲害。」
喬若棠挖了一大勺飯塞嘴裡,嚼嚼嚼,「周末我們去問天山,我就不信了,人還鬥不過鬼?」
寧婉沒把這話放心上,現在哪裡還有什麼得道玄士。
但是也沒拂好友好意,「靠譜嗎?」
「要是不靠譜,今年過年我就不給七大姑八大姨送禮!」
「噗嗤!」
今天周三,離周末還有兩天。
寧婉既然被委派了撰稿任務,自然不可能什麼都不幹。
資料還得查。
網上能搜到的真實資料有限,寧婉咬咬牙,去了一趟舊城區,銅鼓巷。
銅鼓巷外人滿為患。
事情剛剛過去一周,警戒線還沒拆除,但是架不住全國各地奔來的媒體太多,把巷子外圍圍了個水泄不通。
三步一攝像,五步一話筒。
整個城中村遍布長槍短炮,到處是博主UP主記者的真相剖析、聲討。
而出事的銅鼓巷,從警戒線外看去,入眼到處是花圈、白幡。
空氣里充斥紙錢燃燒后的味道,濃得嗆人。
蔓延出來的氛圍,讓人無端感覺發寒發冷,心頭沉重。
採訪異常艱難。
城中村大多人家大門緊閉,拒絕採訪。
被記者們堵住了,也多數對這件事情三緘其口,神情里隱有忌憚。
寧婉在城中村走了半天,只從兩個人嘴裡聽到點有用信息。
一個是衝出銅鼓巷給圍在外頭的記者潑潲水的老婦人。
把一桶潲水潑完,老婦人扔了桶坐在地上又哭又笑,頭髮散亂眼睛赤紅。
瘋瘋癲癲的叫罵。
「我早說過那是個打靶鬼!禍害,禍害啊!」
「我的志偉啊,兒啊嗚嗚嗚!」
「哈哈哈,那個野崽殺人了,他被打靶了!」
「他二叔家起高樓,蓋洋房,兒媳生了大胖孫子,辦百日宴多高興哪,巷子里的人全去了,全死了!那個野崽專門挑這一天回來報仇!」
「殺人了,他死定了!他全家死絕了,活該!」
「霍家死絕了!早就該死了哈哈哈!嗚嗚嗚,志偉,志偉……」
還有一個,也是住在城中村的老人。
滿頭白髮,站在旁邊看老婦人發瘋半天,最後搖頭嘆息,「要是當初對霍老大家不那麼絕,也不會出這樣的事。報應,都是報應啊。」
寧婉拿著錄音筆,還想探出更多背後內幕,那老人卻怎麼都不肯說了,擺擺手匆匆離開。
離開前還告誡她,「小姑娘,別再來了,小心惹禍上身。」
從城中村離開時,寧婉心頭跟壓了大石一樣。
說不出什麼滋味。
很顯然,霍青城案件背後有隱情。
但是他沾了那麼多條人命也是事實。
銅鼓巷命案里,現場只有三個人僥倖逃脫。
「霍二叔」的兒媳,以及兩個剛滿百日的雙胞胎。
霍青城放過了她們。
他放過了無辜。
也就是說,案件里那些死去的人,五十四人……
當年,誰都不無辜。
他被塵封的過往裡,究竟有著怎樣的故事,又發生了什麼?
寧婉茫然。
或許,只有等官方調查清楚后,民眾才能一窺背後真相。
回到報社已經很晚,下班了。
辦公室里黑漆漆的,沒了人。
寧婉打開燈,走到自己的工位,坐在椅子上發了好一會呆。
然後開啟電腦,手指微動,下意識搜索霍青城。
點開跳出來的最新報導,寧婉視線落在隨報導貼出的照片。
這兩天她搜集了不少資料,看照片就知道是從某財經報上剪下來的。
男人約莫三十歲,一身剪裁合體的黑西裝,姿態隨意坐在棕皮沙發上,微微偏頭朝鏡頭看來。
深刻的五官,深邃的眉眼,下頜線利落鋒利。
不是時下花美男的俊美,他給人的感覺,很冷硬。
光影模糊了他眼底的淡漠,但是目光的銳利,依舊叫人不敢輕易迎視。
只是那麼坐著,身上強勢的氣息就仿似能透過屏幕壓過來。
寧婉很難想象,這樣一個看起來無堅不摧的男人,會在最後,選擇用那樣的方式,給自己的人生收場。
莫名的,就有股悲哀在心頭淡淡逸散。
她忽然就不怕他了。
哪怕明知,他的鬼魂可能因為某種原因,就在她身側。
「可我在深夜的每次失眠,都是難捱的思念……」
「可你在我夢裡反覆出現,預示我無法忘卻那些畫面那些瞬間……」
熟悉的來電鈴聲響起,寧婉收回思緒拿過手機。
熟悉的號碼。
昨晚上也曾有過來電。
是沈既白。
寧婉怔怔盯著手機屏幕,看著那串熟悉的數字。
直到鈴聲消失,自動掛斷。
她苦澀一笑,把手機放下。
他回國後用的還是以前的號碼,他好像,一直都沒變。
可她變了。
香江集團大樓十六樓辦公室。
沈既白看著自動掛斷的電話,同樣失神。
他能感覺到,寧婉在躲他。
可不管是惱他也好,是有誤會也好,他總要有機會見到她,才能解釋。
思索片刻,沈既白打開班級群,私聯了某個頭像。
敲敲打打跟對面的人聊了會,把事情辦妥,他綳著的肩頸才稍稍放鬆下來。
不知道想到什麼,嘴角噙上一抹笑意。
宋香雲找過來時,正好看到他淺笑的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