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要命的尋貓委託
瑞文的眉頭皺了起來:「這是什麼,太太?」
「我也不知道,瑞文先生。它燒壞我好幾塊手帕了。我好不容易才把它給拾起來,不然我種在那一帶的花草就全都枯死了。」
「這種物質應該具備相當的酸性。」卡梅隆俯下身,仔細觀察那攤寶石般的藍色粘液:「太太,您有沒有想過,您的貓可能是被某種烈日生物給叼走了。」
「啊,不,不!」多羅莉絲太太痛苦地捂住了雙眼。她的聲音突然變得又沙又啞,就像一副壞掉的音響在咆哮,幾乎要把瑞文的耳朵給吵聾。瑞文心想,這應該是她身上某件遺產的副作用。
趁著卡梅隆安撫多羅莉絲太太的空檔,瑞文在腦海中飛快地回顧起他所知道的烈日生物。
烈日生物是這片土地上生活著的一些特殊物種。它們不懼陽光,正午是它們的天下。在奧貝倫,每年平均有兩千人被烈日生物殺死,死亡人數僅次於日晒和遺產的副作用。
目前被正式命名的烈日生物有近五十種,大部分生活在城郊和曠野。經過一番思索后,一種形態不祥,棲息於混沌黑霧中的生物浮現在了瑞文的腦海中——
野狗。
嘶,瑞文眉頭緊鎖,頓感不妙。在他的夢裡也有一種叫野狗的動物,但是和現實中的野狗完全是兩碼事。夢中的野狗肥頭大耳,毛茸茸的,比現實中要溫順可愛太多了。
野狗的口水正是這種不祥的深藍色,具備相當的腐蝕性,足以在短時間內把一隻貓腐蝕成一堆毛髮和骨頭。
「我相信它不會有事。」瑞文再次開口安慰道:「按照慣例,請給我兩三天時間,您也知道,我身上沒有防晒傷遺產,對正午的太陽無計可施。如果您特別著急,也可以去找全日制偵探。」
非常貴。他在心中補充道。
「不,我相信您,一次比一次更加相信。定金和醫藥費都在這個信封里,請您拿好。為防您忘記了我家瑪麗長什麼樣子,我還多附了一張照片。」多羅莉絲太太從衣袋中又掏出一個白色的信封,雙手遞給瑞文。
信封表面貼著一張照片,上面是一隻面相極不討喜的黑貓正在打哈欠。她的嘴裡隱藏著五六排牙齒,寒光閃閃,讓人不寒而慄。
瑞文不動聲色地收好照片,準備一會扔進小抽屜,就此把它忘記。忘記?怎麼可能,同樣的照片我還有三張呢!
他對多羅莉絲太太禮貌地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了,太太。若有發現,我會儘快給您消息的。」
「真是謝謝您,瑞文先生,我會等著你的好消息的!」多羅莉絲太太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在沙發上留下了一塊小小的凹坑。
目送多羅莉絲太太撐起皺巴巴的陽傘,在艷陽中遠去的背影,瑞文的職業笑容慢慢褪去,變為一臉陰霾。
「要命!」他一頭栽倒在安樂椅中,像只貓一樣扒著椅背,露出了一副厭世的可悲表情。晨昏的陽光讓他汗如雨下,衣服變得黏糊糊的,貼在身上。
「要命,要命!」偵探嘆息著將肺部的熱空氣排空,以擺脫那種令人窒息的灼燒感。
要是真的能要了他的命就好了。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希望能馬上死掉,逃離這個令人絕望的地方。這並非完全出於他的個人意願,有部分是遺產的效果。
他的身上只有一件危險等級為黃色的遺產,名字叫做「偏執的天國」,植入在他的後頸處。遺產的作用十分直接,就是讓他不怕死,副作用也顯而易見,有時會讓他無比渴求「天國」。
這件遺產曾讓他不止一次產生自我了斷的念頭。有一回,他差點在晨昏的牛奶里摻入生鏽的鐵釘,幸虧卡梅隆及時發現,救下了他的小命。
現在,這玩意又有了隱約發作的意思。
「振作點,瑞文。」卡梅隆輕鬆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要來點焦麥茶或焦麥餅乾嗎?」
「不要,把那些玩意拿遠點。」偵探伸出手,任性地推開助手遞來的黑色餅乾。他恨透了所有的焦麥製品,全都有一股蓋不掉的苦味,奧貝倫的地表只能種植這種耐熱的焦麥,小麥都是從地下進口的,還是那三個字,非常貴。
瑞文是一位晨昏偵探,不接正午的委託。等哪天攢夠了錢,他要去搞一件防晒傷的遺產,危險等級黃色或橙色都行,然後改為全日制營業,成為一名全日制偵探,這是民間偵探加盟奧貝倫偵探公司的一道基礎門檻。
可是,為了和同行搶生意,他不得不把收費調得極低,這就形成了惡性循環。奧貝倫是一座名副其實的「偵都」,偵探比案子要多得多,光是他住的艷陽街上,就至少有五六位偵探同行和他競爭。
生活,或者說生存對他來說,一片灰暗。
直到卡梅隆從信封中抽出兩張亮橘色的鈔票,在他眼前晃了幾下。
一位手持寶劍,身穿鎧甲,頭戴寶冠,蓄著小八字鬍的老人家明晃晃地出現在了瑞文的眼前,嘴角恰到好處地上揚著,是500烈洋紙鈔上的烈日親王阿卜杜拉!他老人家身處烈日之下而屹立不倒的身姿是無數奧貝倫居民的楷模,他老人家庇佑萬千人民不被餓死的仁慈是每個人的榜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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偵探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上揚至相同的弧度。
多羅莉絲太太,您可真慷慨!
卡梅隆把1000烈洋塞進偵探的手裡,後者忙不迭地打開皮夾,將它們展平歸位。高貴的親王老人家不該受到一點侮辱,身上不應出現一絲摺痕。
「感覺好點了嗎?」卡梅隆坐在扶手上,輕鬆地問道。
偵探陷在扶手椅中,點了點頭。皮夾里多出的兩張紙片就像沉甸甸的砝碼,一下子加重了委託的分量。1000烈洋足夠他把這個月的房租也交掉,綽綽有餘。
「卡梅隆,幫我取五顆子彈,在左邊的抽屜里。」偵探自然而然地開始發號施令。
五顆鋥亮的鉛彈很快就躺在了他的手心,還是溫熱的。0.38口徑的子彈頗具分量,特製的隔熱層能有效防止內部的火藥在高溫下自燃。
瑞文從外衣內袋裡掏出了自己的左輪手槍,小心地將五枚子彈上膛。這是父親留下的唯一遺物,名為「五響左輪」,一把神奇的手槍。顧名思義,槍膛內只能裝填五發子彈,而第六個膛位必須永遠空著,且一天只能裝填一次,違反兩者中的任意一條都可能釀成無法挽回的後果。
諸多限制所帶來的好處是射出的子彈極少錯失目標,似乎還能在緊急關頭帶來一絲好運。不過,運氣屬於玄學的範疇,瑞文也不知道自己交好運的時候是否應該歸功於它。
「走吧,卡梅隆,去找到那隻該死的貓,交貨拿錢。總有一天,太陽會繞著我們轉!」
「大偵探,如果你有一點基礎常識,你就應該知道太陽是不會轉的。烈日會在晨昏垂直升上去,在正午垂直降下來。」
「即便我懂得這些,我也會想把它們忘掉。」偵探下意識地重複了夢裡的話。
「可這是太陽耶!」卡梅隆不動聲色地說道。
「這與我何關呢?你說太陽是垂直升降的,但是即便太陽是水平打轉的,這對於我和我的工作都沒什麼區別。」
夢裡的對話來到現實,莫名變得非常彆扭。
卡梅隆笑了笑,不置評論。
偵探的事務所就是他家的門廳,一所極其簡陋的一室公寓,空間狹窄,自來水永遠都是燙的。唯一值得讚美的是齊全的廚房配套,但偏偏瑞文永遠都不會下廚。
偵探剛走到門口,腹部又是一陣鑽心的劇痛,疼得他弓起了腰,伸手一按,染了滿手鮮血。
如果繼續讓這些藤壺吸他的血,他最多還有三個月可活,更別提存什麼錢了。
劇烈的抽搐中,偵探痛苦地看向了茶几上的小花瓶。瓶中插著一朵小小的晨昏花,潔白無瑕,是這座城市裡僅有的一絲潔凈。
偵探在痛苦中露出一絲微笑,低下頭,看了看自己染滿鮮血的指尖,賞心悅目的綠......綠?
瑞文連忙眨了眨眼,雙手變回了讓人不快的明黃色,鮮血也是黃的,在晨昏時分,每一樣事物都是黃的。
「走。」他從衣帽架上取下深藍色的偵探帽,招呼助手,把大門打開,然後緊緊地閉上了雙眼。
熱浪撲面而來,一抹血紅在他的視覺神經末端綻放,瞬間填滿了他的視線。
腹部的七顆藤壺此刻全都睜開了眼睛,瘋狂地轉動起來,將七幅扭曲的畫面送入瑞文的眼底,交錯,糅合在一起。
這些叫做「外視藤壺」的東西並非遺產,而是一種水產,嚴格來說,應該是拿來吃的東西。
但當它們寄生在人體上的時候有一種神奇功效,為宿主提供幾雙更好,更明亮的眼睛。
儘管代價比遺產更大,他的肝臟和腎臟等器官都正一步步走向衰亡,但是瑞文並不在乎。
後頸上的「偏執的天國」讓他對死亡無所畏懼。
「瑞文,友情提醒,還有兩小時就到正午了,我們今天不能走太遠。」助手叮囑道。
「我也不打算花兩個小時,快走吧。」
暴露在這種鮮紅視野中超過兩小時容易誘發原始神經病,會開始不顧一切地渴求綠色。還有一種綠眼藤壺,效果恰恰相反,更加可怕,在鮮綠的世界中渴求赤紅的人們會撓破自己的皮膚,流連在街道上,直到天空轉變為熾熱的鮮紅,最終在正午的陽光下灰飛煙滅。
多羅莉絲太太的花園裡種植著各種耐熱的花草,很多都是食肉的。花園一角一片焦黑,葉片都融在了一起,地面在瑞文眼中散發出淡淡的熒光。
這是外視藤壺的另一個神奇之處。為了防範天敵,它們進化出了針對掠食者的警醒視野,包括掠食者和它們的殘留物,以提醒宿主躲避危險。
偵探隔著花園的柵欄,仔細觀察著那隱約閃爍的熒光:「的確是野狗。可憐的瑪麗可能早就被吃掉了。」
「幸運的是,野狗幾乎不吃人。」卡梅隆輕鬆地說道:「不過,這種生活在曠野的烈日生物並不喜歡城市,一般不會在街道上出現。」
「可能這隻迷路了,剛好到了艷陽街,還看上了多羅莉絲太太的貓。野狗不會只留下一灘口水,我們沿著街道再看看。」
這時,偵探的耳邊突然傳來了一陣嗤笑。破空之聲讓他下意識往旁邊一閃。
「篤!」的一聲。
一把尖刀擦著他的右耳垂飛過,釘在了多羅莉絲太太的圍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