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 第一支舞
「話先說在前頭,夥計,我可不樂意幹這種事情!」
奎爾丁略帶憤懣地在腦海中抱怨著,隨即,聽見了女巫凱夏的輕笑聲。
「可這很有意思,不是嗎?我小時候最喜歡宴會了,而我那同父異母的姐姐總喜歡窩在一旁看書。也不知道她現在為什麼會有那麼大的轉變。」
「恕我直言,記得你說過,你母親是卡洛琳女大公吧?」
「是啊,怎麼了?」
「那這麼說......你母親和女王陛下都喜歡同一個庶民?」奎爾丁感覺這個猜測的信息量有點大。
「姐妹的喜好相似,也是很正常的嘛!」女巫再度咯咯笑了起來。
「時至今日,我也不確定那個『人』還留有多少我姐姐的成分,但只剩一張嘴巴的我似乎也沒資格說什麼。時過境遷,我們總會變得不再是我們自己。」
「所以,來吧,我親愛的身體,讓我們在這場化妝舞會中縱慾狂歡一場吧!」
砰!
話音剛落,大門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在女巫面前吹開了!
」你可真是給我準備了個不小的驚喜。」
格洛里亞娜的眉毛輕挑了一下。
紅衣女郎款步走入刺目的青藍大廳,群青在她腳下流淌,彷彿打翻的藍色墨水。
「真可憐。」
她將目光投向走廊上的一顆顆頭顱,一雙雙眼睛將目光投到她的臉上,為這世間難得的美貌驚嘆!
「我知道這樣活著有多不好受,畢竟,我曾經被困在一個小瓶子里,許多許多年。」
走廊盡頭,「群青」自大廳中走了出來,面孔是純粹的青藍色。
「真沒想到,你竟然還活著......大巫瓦爾普吉斯。」
「我們能以活著以外的各種形式存在,活著這件事本身,並不具備任何意義。」
紅衣女郎抬起一隻修長纖細的手,僅僅是一個不經意的小動作,就讓周遭的一切噤聲,將狂歡化作了死寂。
「我還記得......」
格洛里亞娜眨動一半的眼睛。
「那天你在樂佩歌劇院中大鬧一場,在舞台上將厄羅斯.可圖以撒啃食,那是我最後一次看見你。」
「沒想到,在那麼多年過去后,可圖以撒家族的人竟再度和你走到了一起。」
「我來這裡僅是因為聽說有一場宴會,但我並不喜歡喧鬧。」
紅衣女郎緩慢地收攏手掌,拇指和食指指尖像拉拉鏈般輕輕滑動。
在那一瞬間,走廊上所有人頭的嘴都像被拉上了一條真正的拉鏈,上唇和下唇緊緊黏合在了一起,怎麼都分不開!
「女巫的力量......」
格洛里亞娜的眉頭微微一沉。
「來自舊日的餘孽,果然還存在於世上。」
下一霎那,青金石走廊的兩側亮起了青藍色的火光!夾雜在石塊之間的金色沙礫開始像星星般閃爍!
整棟房屋在火光亮起之時卻反而暗了下來。
不,暗下來的並不是房屋本身,而是籠罩在新德市之上的整片天空!
女巫的指尖再度划動,人頭的眼皮同樣被縫合了起來,隨後,他們的耳廓彎曲下去,遮住了他們的耳道。
「不要說,不要看,不要聽。」
女巫作出噤聲的動作。
「女巫的真容,可是會讓人發瘋的。」
話音剛落,她的身軀就輕飄飄地落到了青金石大廳的入口處!長裙下擺開始溶解,深紅爬入地板的縫隙,在地磚間綻放出一朵朵艷麗的花!
「!」
瑞文被對方嚇了一大跳。即便心知這不可能是真的,眼前孑立的紅衣女郎卻依舊讓他不由自主地後背發毛,心臟漏跳了兩拍!
那是屬於娜克特的面孔!那是他照著紅衣女郎的面容賦予自己的造物的容貌!
他的呼吸幾乎要為那張理想中的臉孔停滯,以至於在他意識到的時候,鮮血竟已從右鼻孔滴下了他的下巴!
紅衣女郎繞過長桌,在大廳中央的圓形舞池中提起裙裾。一霎那間,餐桌上的人骨刀叉盡數漂浮起來,角落中的弦樂器和管樂器自行奏出了舒緩的音樂!整座大廳一下變得美妙而鮮活,夢幻而華麗,以至於險些讓人忘記其可怕的本質!
女巫稍作屈膝,隨後,跳起了一支無人陪伴的華爾茲。鮮紅在她開始旋轉之時自裙擺末端迅速逸散開來,流入地板的一道道青色花紋,迅速取而代之!僅一眨眼的工夫,深紅竟開始將青金石大廳濃郁到可怕的青藍侵蝕!
她這是在幹什麼?
瑞文想問,聲音卻堵在喉嚨里,怎麼也發不出來!女巫的魅力蓋過了危機感,蓋過了血腥味,甚至蓋過了他正與敵人對峙的事實本身!
整座大廳中,彷彿就只餘下了美麗的具象!
「你手中的底牌留得還真是出乎意料啊,『緋紅』。」
「群青」的數十隻眼睛同時注視著自己的姐妹。放眼望去,空間本身似乎都為女巫之舞所撼動,廊柱在裙擺紛飛之中微微扭曲,餐具和餐巾自行組合在一起,像一大群百靈鳥般飛翔在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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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現在明白了,你不過是一個冒牌貨......真正的『愛神』早就已經消失在了深空的邊境之中,不可能再回來。」
然而,彷彿是為了反駁上位者一般,女巫的長發在「她」話音落下的一瞬間披散開來,隨著裙裾旋轉,長度彷彿正永無止境地延伸,直至在舞池中攪起漩渦!
「你......」
「群青」頭一回皺起了眉頭,伸手一揮,層疊髮絲便接連斷開,露出了女巫洋洋得意的面孔。
「你居然連你的姐妹都不認得了?」
凱夏揚起嘴角,將殷紅如血的指尖掩在嘴邊。
「但,老實說,我的確是認不出你來了。除了格洛里亞娜這個名字之外,你身上沒有一分一毫像我姐姐的地方。」
「而我,至少還留下了一張嘴,比你稍微多上了那麼一點點。」
「你是怎麼和『殺死』你的仇人混在一起的?」
「群青」流露出了輕佻的笑容。
「難道,就像我們小時候看過的那些爛俗故事一樣,公主總是會愛上那個將她折磨得生不如死的男人?」
「我可不是那種公主。至少,童話故事裡的公主不會有八個孩子,以及數不清的情人......」
凱夏沒有停下腳步,被切斷的髮絲猶如長蛇般揚了起來,大廳內的群青開始逐漸被猩紅取代!
「你想幹什麼?」
上位者饒有興味地托著下巴,禮服下擺如同開屏的孔雀般層疊展開,露出了其下更加可怕的一幕。
——六條穿著水晶高跟鞋的腿,正如昆蟲節肢般襯在鯨骨裙撐之下,以不同的角度彎曲!
「你可別忘了,我們的力量幾乎是完全同源的!」
女巫的裙擺也在隨著旋轉而拖長,猩紅像海洋般淹沒了大廳!
「既然你喜歡玩樂,那我們今天就來盡情地玩,直到將腳踝跳斷為止!」
「凱夏?怎麼是她?這也是你計劃的一部分?」
瑞文用力抹了抹鼻血,驚訝道。
「不是。是她自己要來湊熱鬧的。」導演平靜地回答。
「哈?」
「就像《教父》片場里闖入的那隻小貓一樣,不經意的『新演員』或許反而能造就經典。」
「可她到底是來這裡幹什麼的?」
瑞文完全無法預測凱夏的下一步行動。在他的眼中,對方似乎只是在玩鬧,然而事實顯然遠不止如此!
鮮紅圍繞在」紅衣女郎」的身側,周遭的一切色彩似乎都在被其吸收!
青藍色的侍者們似乎也受到了她的感染,不由自主地開始起舞。他們的身體以不自然的姿態扭曲,他們的腳踝彎折成了誇張的角度!
「全都是最為純粹的靈魂!這感覺可真棒!來吧!讓我們一起加入這場舞會!讓我們將喉嚨喊啞!讓我們把腳趾磨爛!」
「哦......」
事態似乎稍稍超出了格洛里亞娜的預料。點綴繁星的如夜流體夾雜在女巫的裙擺之下,竟也開始蔓延開來!
「那,那是!」瑞文不禁脫口而出。
那東西,就是當初在地球世界襲擊他的,那屬於夜晚的屍骸!
「夜晚的屍骸......看來,這一切都是瓦爾普吉斯在生前就已經囑咐好的。」
「夜女士......囑咐好的?!」
嘶......難道瓦爾普吉斯打算藉助凱夏的身軀復甦不成?
不對。瑞文很快就在心中否定了這種猜測。
凱夏的身軀本就只剩一張嘴,倘若瓦爾普吉斯的「復活」載體是奎爾丁,那也未必太離譜了點!
青色侍者們的肢體開始扭曲,糾纏成無比可笑的模樣,腳踝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彎曲,發出折斷的清脆聲響。在優美的華爾茲圓舞曲中,他們被捲入夜晚屍骸延展出的黑暗,身軀上的青色逐漸化為耀眼的粉塵,成為遍布黑夜之上的繁星!
夜晚的屍骸逐漸凝聚起來,牽住紅衣女郎的手,跳著男步,與其翩翩起舞!
「這是......」
眼前的異象讓瑞文不由想起了自己在綠女巫鎮的經歷。
那一支舞,就和現在的一幕截然相同!不同的是,紅衣女郎換成了女巫凱夏,而自己的位置則變成了漆黑如夜的影子!
「群青」在此時發動了反擊。
積雲開始在宅邸上方的天空中匯聚,一道道極光般的光帶高速旋轉著,昭示著能量的逐漸匯聚!
天空中開始落下青藍色的雨點,一顆接一顆,從打開的窗戶外面飄搖而入,吹入走廊,被裹挾著在空間的各處打轉。
「她打算幹什麼?等等!」
轟!
下一瞬間,一道閃電拖著尾巴從半空中劈了下來!劈到了青金石宅邸的屋頂上,電流順著潮濕的地面蔓延,像蛇一樣鋪滿了地板!
「嘶......」
瑞文立刻穿梭到半空,免於被電流穿透身體的厄運!青藍電流在極易導電的青金石塊間流竄,桌上早已冷卻的各色「佳肴」立刻散發出了滋滋的焦味!
走廊上,被縫住嘴巴的人們發出了可怕的嗚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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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光瞬間籠罩了在舞池中心旋轉的女巫,強光將他們的身影迅速吞沒!
然而,下一瞬間,夾帶著繁星的黑暗就從光芒的縫隙中漏了出來!凱夏的笑聲回蕩在了大廳中!
「不要著急啊,我們還沒跳完第一支舞呢!」
............
麥西坎,阿爾伯克街45號。
兩個女性的聲音正在宅子里為嗡嗡響起,其中一個,屬於某個自詡「智慧生命」的「外星人」。
「喂......你確定這種辦法可行嗎?」
「不試試看,又怎麼知道呢?」
頭戴黑色寬檐帽的「歐若絲女士」自帽檐下揚起了嘴角。
「我的作風一向是先行動,后考慮,這一點,和我那個不爭氣的哥哥其實差不多。」
「好了,上吧,都已經蹲點這麼久了。你啊,別老是對我的偽裝技術沒信心。」
她的聲音一改對外的沉穩優雅,甚至能夠聽得出一絲絲俏皮!
「不要壓榨智慧生命!」
麥斯卡林不滿地抱怨著。
「我來自遙遠而古老的星系,我的族人只需要動動手指就能把你捏爛,我......」
「要我通知偵探公司的人也行哦。」
「咕......」
「智慧生命」老老實實地閉了嘴,舉起雙手投降。
「嗯,這才像話。好了,現在,讓我看看你說謊的本領學得怎樣了......」
......
「老媽,我回來了!」
十五分鐘后,阿爾伯克街2號的門被咚咚敲響了。
瑪拉貝拉女士緩緩地開了門。
「捷特啊。洛克茜呢?」
「啊......她得晚點,果戈里街南邊開的那家辣醬熱狗店把她吸住了。」
「在我的印象里,你們很少分開回家。」
瑪拉貝拉女士不帶絲毫懷疑地坐回了沙發上,開始用粗毛線織衣服。
「我怎麼感覺你老是在織這同一件衣服?」
「捷特」挑了挑眉毛。
「這對我來說很重要。」上位者模稜兩可地回答道。
「它看起來像兩三歲小孩穿的,而且顏色更適合女孩。嘿!難道我在什麼地方真的還有個不為人知的小妹妹?」
「......是的。」
瑪拉貝拉女士的回答讓「捷特」有些出乎意料,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我在想,或許這兩天應該和你講講幾個不為人知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