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女先生

番外:女先生

黃娥,是於明朝,於陸斌所處的當前時代下有名的才女。

雖然比不得李清照這種,一首詞,千古傳的女詩人,但她確實也有自己的靈思妙想,偶得幾篇詩詞,便是連許多同時代男子書生,都為之自嘆不如。

一首詞牌名,風傳萬里有人聽。

蜀中四大才女中,明朝黃娥,不愧自己這番名聲。

只是,這種才思,從嫁給楊慎之後,大約有數年沒有出現過了。

黃娥歸咎於自己已經獲得了自己想要的幸福。

事實也的確如此,她將自己等到二十多歲也沒有嫁給任何人,最終才成為了楊慎的第二任妻子。

可以說,相對於這個時代的絕大多數女性來說,她是一名異類。

是的,當前時代,選擇自己想要的事物,按照自己選擇決定人生的女性,無疑就是異類。

好在,她與眾多在此道上或孤寂,或絕望,或悲憤,或鬱郁而死的女性前輩相比是十分幸運的。

她比她們幸運的地方至少要多三處以上。

一是幸運在,自己擁有一個相對開明的父親,二是幸運在,自己年紀輕輕,就嫁給了想嫁給的人,三是,自己想嫁的人,在利益上與家族的利益不衝突,甚至大有助益。

如果沒有開明的父親,黃娥大概率在十八歲時就會被強制嫁入蜀中四郡里某一戶大戶人家,作同代公子哥兒的妻子。

可這同代二字?就黃娥所知,某些輩分相當,至今仍以本公子為稱呼的人,其孫兒也已經有七八歲大了,甚至於鬚髮摻白,眉角生皺的也有。

不曾聽聞過名聲,頹唐蒼老,而子嗣早生,其為男兒,已然不足以稱得上頂天立地。

黃娥怎生肯嫁與這等人為妻乎?

所以說她是幸運的,過早就選定了自己想要嫁與的人,而這個人的背景身份才華,皆不俗氣。

家族以及父親都不會在世俗上以及利益上反對這件事情,因此她沒有成為梁祝那樣悲慘故事中的人物。

那種鬱郁之感,悲哀之念曾也出現在她身上,出現過一瞬間,然後就抹除去了。

自己選擇的結果,其味如何,已經不必計較,至少結果本身,無論如何也不是由其人可悔傷的。

可選擇這種東西,它不會在某一時,某一刻突然出現,而後再也不見。

它是隨著人心念轉變,在任意一時,任意一刻出現在人的面前。

它的出現總是這麼突然,總是難以預料,也總是讓人不知所措。

人總是不曉得如何應對選擇這件事情,大多數時候,都認為準備不足。

比如當下。

因為梁公回歸故里,所以作為侄媳婦,陪伴著丈夫送一送與公公關係頗好的叔叔,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雖然平日里,不曾能經常看得到梁叔叔來至家中找公公,但公公給予這位同僚的禮儀,丈夫所執的禮節,分明是通家之好。

可這本也該是一件無所謂的事情,她黃娥是一介持家婦人,家主言語聽著,操持也就是了。

她本以為自己長期以來,並將持續的憂愁是沒有子嗣這件事情。

作為主婦,沒能為丈夫誕下一兒半女是叫足叫人感到慚愧的事情。

黃娥,以為自己也同所有婦人一樣,會因為這個而惆悵。

可惜,她就惆悵到今日。

在進入城吏司之後,在見到一群孩童之後,在一個叫小武的孩子愁苦模樣之後。

她陡然發覺,那些不知所謂的惆悵,就差沒被扔去九霄雲外了。

小武,其真實名字,她並不曉得的,但其悲傷,是一名女子細膩心靈能夠分明察覺到的事情。

他失去的雙手雙腳甚至口舌,都不是他最主要的悲傷原因。

因為那些是組成他能夠如同正常人一樣生活的因素,而不是構成一個正常家庭的因素。

他固然羨慕別人健全的腿腳口舌,可望著的目光里更多還是想要擁有一個家的探求,以及無從探求的失望。

黃娥作為一名婦道人家,平素聽過一些八卦的事情,也知曉市井中說的,關於慧空和尚拐賣孩童,剜骨取乞討錢的累累惡行。

但她這幾年都處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狀態,對於這件事情,她僅僅有一點兒粗淺的認知,僅僅處於知曉有這樣一件事情的狀態。

可這究竟是多麼的惡毒,直到今日黃娥才稍微了解到了那麼一些。

使孩子失去父母,在她的認知里,沒有比這更惡毒的了。

黃娥突然生出了一些梁儲的心情,她覺得可惡的陸家小子,真是該討打才是。

處死這樣一個罪大惡極的人,怎麼可以只用一種刑罰呢?怎麼可以偷偷摸摸在別處進行呢?

如此大快人心的事情,應當讓蒙在鼓中的百姓瞧見,應當叫受了苦難的孩童們瞧見,應當讓她黃娥也瞧見。

或許見到那些血腥的場面,她黃娥會幾日夜的做惡夢,會當場失了形象的吐出來,可終究是一份快意將填充在心裡。

這樣才能舒緩心中塊壘,不至於讓她現在心中淤塞,只能咬牙跺腳,心中暗恨卻無從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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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看著小武這孩子,叫她也湧上心酸的心緒。

好在女性向來都是要比男性更感性的,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良善的女性會給出來自於自己的愛。

黃娥,在自覺擁有這個世間比較美好的事物,在自覺幸福之後,並沒有過多猶豫的,將一份熾熱的關懷,疼惜傳遞了出去。

她超脫當前時代的世俗觀念,亦毫不猶豫於男女大防,不待知道小武這孩子或為男為女,直接給予了一份擁抱。

這份擁抱,是陸斌,是朱厚熜,是梁儲,是鄭包,是諸多男性給予不了的事物。

男性堅硬的後背,寬闊的胸膛,厚實的肩膀,能夠帶來的只有安全感,而不能安撫傷口。

能夠舔舐傷口,安穩心靈的從來只有女性,只有母性才能做到。

在渴求健全,自卑殘疾,希望母懷,思念父擁,卻全部失而不得的情況下,她給予了一份終生難忘的懷抱。

這是讓陸斌也感激的事情,因為這挽救了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將一個人從深淵邊上拉回來,這足以叫無數男人發自內心的尊敬。

後來小武把這份擁抱記了很多年,直到黃娥去世之後,幾十年如一日的將這份第一次獲得,並且人生中多次獲得的擁抱當作支柱,非常堅強的活著,讓許多人都刮目相看。

當然,那是后話,暫且不提。

這孩子哭的時候,哭的非常凶,使勁掙著身體,使勁將無力的手臂前抵,使勁將下巴頂在黃娥身上。

說實話,瘦而尖的下巴抵在人身上是非常疼的,但黃娥覺得,這不算什麼,更多的還是喉嚨里發處哄的聲音,這個聲音黃娥曾向許多有孩子的婦人學過,是很管用的法子,原本黃娥是準備為自己以後的子嗣準備的,可此時用上,卻也是正好的事情。

黃娥吟哦著,踱步著,最後變成了念誦古詩,但是她也不清楚自己最後念誦成什麼樣子,反正那些最後都變成了口中的哼哼。

這如果有外人看見,黃娥一定是要羞赧的,因為這副模樣像平常婦人,而不像才女。

好在,哭泣最後變成了流淚變成了沉睡,掙扎變成了嗚咽變成了蜷縮。

不知為何,這竟叫黃娥心裡充滿了成就感,這是一篇絕好詩句也帶給不了她的美妙感受,好似這是一種功績一樣。

這也許是四周許多孩童傾慕的目光造成的,也許也是因為名叫陸斌那小子一臉恭敬的叫著姐姐造成的。

反正理由很多,黃娥沒有心思一一辨認。

她只曉得一件事,倘若懷裡的孩童不能被照顧好的話,這會是讓她非常困擾的事情。

極有可能自己又要陷入到當年沒有嫁給楊慎時那種魂不守舍,夜不能寐,茶飯不思的李清照狀態,或許比李清照的狀態還要差些,如果比一個恰當的例子大概是唐後主李煜的那個狀態,唉聲嘆氣是免不了的。

嗯,這個理由待會兒可以用於說服她的丈夫,說服丈夫讓她成為這裡的一名女先生。

是的,她現在想要在這裡當一名女先生。

這種決斷其實並不容易定下,好吧,對於黃娥這樣的女子來說,其實不難定下,畢竟她是個執拗但不彆扭的女子。

雖然有些在意世俗的看法,害怕一些做法讓這裡的其他人收到傷害,害怕丈夫與公公受制於大家族規矩使自己不能去做這樣的事情。

可她還是在陸斌當著自己丈夫面提出請求之後,開始思考用什麼理由對付自家鐵青著一張臉的丈夫。

不過說服丈夫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黃娥有那個信心,事實上,甚至已經不必黃娥去多費唇舌了,自家丈夫那動搖的心,自己這做妻子的現在能夠分明無比的感受到。

這傢伙雖然披著才子的名聲,可也是抱著仁義信念的古板傢伙,而像他這樣的人,看到這副場面怎麼可能不動搖呢?

只是嘴硬罷了,他經常這樣,哪怕服軟,嘴巴也是不饒人的。

據說他年輕的時候經常因為這件事挨公公的打,可那又是一件死活都不肯承認的事情。

不過說不定過兩天自己就能一窺公公與丈夫之間的父子面目了。

如果自己所料不差的話,丈夫十有八九得跟公公去吵上一架。

因為從陸斌那小孩兒送完梁儲跟著丈夫一同回來之後,兩人雖然又是陰陽怪氣,又是針鋒相對吧,可那做先生的請求,是真真規規,明明白白向著自己這一對夫妻兩個人請求的。

自家丈夫許是跟那小子不對付的深了,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陰陽怪氣著道「學我蜀中楊門的學問?你若是下跪,我說不得會考慮考慮。」

那個叫陸斌的孩子張紅的臉,估計本也是想破口大罵來著,可是看了看名叫小武的孩子,看了看自己,一咬牙一跺腳,半邊膝蓋就彎了下去。

至於為何說自己的丈夫是反應不過來,嘴禿了呢?

因為當他反應過來,又看到這叫陸斌都孩子真的要下跪之後十分尷尬的喊道「好了,休要跪下,這成何體統!我自是要再三思量,才好給你一個答覆,只是吾乃官員之身,只能再下值之後,休沐之時,才得片刻閑暇,而且我有功名傍身,就是以私塾先生來論,也不可怠慢與我,而我妻子黃娥,更為人婦,不能隨意拋頭露面……」

黃娥是有扶額長嘆這個衝動的。

這得怪自己,怪自己當年沒瞧出來,寫詩寫詞都是上選,一身才華橫溢的丈夫,其本質跟獃頭鵝也沒什麼區別……

不,也不是獃頭鵝,獃頭鴨的可能性更大些。

看著罷,黃娥都能夠肯定,十有八九,他將成為這個城吏司最嚴肅古板且從不缺課的那個先生。

說不得以後還要瞅准著那陸斌教訓,因為他除開工作之外的時間舒展孩童心性之類的事情。

不過,那該當痛罵的小子,與自家丈夫之間的不對付,她是不管的。

她此時心裡就盤算兩件事情,一是倘若公公不同意,怎麼叫丈夫來幫腔的事情,二是給小武以及其他許多孩童教授課程,該當教什麼的事情。

當然,第一件事情很好解決,只肖哭一番,鬧一番,然後悵然一番,不吃不喝一番,那憨貨就會一邊說著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之類的話,一邊就範。

可該教授什麼呢?

三字經,這個是丈夫必然會教的東西,嗯......自己擅長詩詞,教授關關雎鳩?

不太妥...唔,這院子里可有男孩與女孩,是全都要教嗎?

男女大防,是不是該分開授課?

女子是不是該去學一學女紅?

或者,讓女孩子也同自己一樣,學些詩文?

反正無論如何,字是一定要認個清楚明白的,認字學理,無論男女都該當為之。

真是叫人苦惱啊。

原本今日感觸如此之多,說不定能夠得到一首好詞好句來著。

可惜,她還是連一首詩也沒能作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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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嘉靖是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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