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鈍刀子割肉
洛如年為官多年,自是聽出了洛玉書的弦外之音。
女兒這話顯然在是提醒自己,張華此番來訪,絕非僅僅是代母親劉氏問候這般簡單,找他拜師才是其真正的目的。
只是即便如此也無可厚非,光明正大拜師求學,並非是件難以啟齒之事,又何需如此遮掩。
如果不是另有隱情,便是張華為人行事不像君子般坦蕩磊落。
若品性不佳,即使家世如何顯赫,文采如何斐然,他也斷然不會將此人收在門下。
但若因自己一葉障目而錯失良材,讓朝廷錯過棟樑,讓百姓損失一個好官,豈不可惜。
想到這裡,洛如年擺擺手道:「宏文這孩子自小便謙和有禮,雖說外放這幾年對他知之甚少,但我相信依志達兄坦蕩的品性,他的兒子不會是宵小之輩,再者還有劉氏大嫂的教導,這孩子絕不會錯。」
聽到父親提起前塵往事,洛玉書又回想起前世那位纏綿病榻的婆母。
那是個極嚴苛的婦人,從不苟言笑,洛玉書嫁過去的那幾年裡,日子並不好過。
或許是劉氏年輕時便守寡,從而更盼著兒子能光宗耀祖的緣故,對張華極為嚴厲。
現在想想,或許正是因為劉氏冷淡嚴苛的性子,才使得後來的張華為人狠厲決絕,如若父親果真收了這樣一個冷心冷肺的門生,待他功成名就反攻倒算之時,父親定會後悔今日引狼入室之舉。
絕不可以。
洛玉書道:「父親也不必急著決定,咱們才剛回京,對張公子不甚了解,父親何不多留意他些時日再做決定,張公子若是個心性坦率之人,憑您在官場多年識人斷事的本事,何愁瞧不出個後生是何品性來。」
洛如年微眯著雙眼,一邊捋著鬍鬚一邊思索著。
片刻后,他道:「為父被兩家世交的這份情誼所累,竟一時沒有你看得透徹。」
隨後點了點頭道:「也罷,好在宏文時常來府里,他若真是個胸有丘壑的孩子,我自是能看出,到那時再結下我們師生緣分也不遲。」
洛玉書剛想笑著應是,恍然間,一個念頭劃過腦海,不覺驚出一身冷汗。
父親的話讓她驀然間明白了洛如成為何要幫襯張華。
每次張華來侯府,洛玉歌都要伴在身旁,即使洛如成私下裡多有勸誡她,可洛玉歌依然一意孤行。
洛如成又不好將自己的謀划對女兒和盤托出,以免她一時任性,不顧大局對張華說出一切,壞了大事,這才有了前世王府里的那場精心謀划。
洛如成攀附皇權,為的便是保住他這一脈的爵位,因此他不僅讓朱氏驕縱玉青,在京中貴族子弟名聲極差,並且讓自己與張華在眾人面前百口莫辯。
而後再令洛玉歌心灰意冷嫁進王府,成為王妃后,那長房的爵位便得以保全。
然而,這一世若讓張華拜在父親門下討教學問,便可令洛玉歌暫且離開張華身旁,讓自己與張華常常見面,那樣便有機會在府里製造他們二人日久生情后,情難自禁的戲碼。
如此一來,豈不是更為容易。
好陰險的一家人,為著權力,連手足親情都可拋棄,如此想來,難怪前世洛玉歌對自己毫不留情,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那庶子養在朱氏身邊,也已被教得鄙賤不堪。
只可笑的是,洛如成這般步步為營,前世里卻遭到張華的清算,落得個滿盤皆輸的下場,就連洛玉歌也成了最終的犧牲品。
幸好她從開始便提防著幾人,勸得父親沒有立刻應承下張華的事,如此一來,洛如成的計劃落空,而前世發生在王府的事,這一世恐怕還會上演。
既然自己躲不過長房的算計,那下個月在安南王府的夜宴上,這場戲的主角也該換一換了。
到時看長房如何收場,張華還有何面目拜在父親門下,至於明年春闈,想都別想了。
她要鈍刀子割肉,將張華的希望一點點的消磨殆盡。
自碧蘿齋里出來,頭頂的日頭正盛,回德音居的路上看到幾隻水禽正浴在池中嬉戲,洛玉書見了猶自喜歡,便駐足觀賞了片刻。
春柳從洛玉書發落了王媽媽時,便有些疑惑。
「姑娘不是說等那些人都露了頭一併抓了嗎?奴婢不懂,為何如此快的發落了王媽媽,姑娘不怕打草驚蛇嗎?」
說到王媽媽,洛玉書神色一凜,道:「因為玉青身邊不能再有此等惡奴侍候左右,那王媽媽是長房的人,她們故意教唆玉青肆無忌憚,只一味的橫行霸道,再這樣下去,玉青恐遭大難也未可知。」
對於春柳和夏蟬兩個丫鬟,洛玉書向來知無不言。
在經洛玉書一番解釋后,春柳才恍然大悟過來,從昨日回府時她便看清,這府里的人都是些豺狼虎豹般的存在,對於洛玉青而言尤甚如此。
也因此,春柳更加心疼自家姑娘還這般小,正是被父母呵護寵愛的年紀,卻偏偏一邊要護著家人,一邊還要同這些心懷叵測的人周旋。
想著想著便紅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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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苦了您了。」
洛玉書笑道:「傻丫頭,你家姑娘我每天錦衣玉食,父母又慈愛,身邊還有你和夏蟬兩個貼心的丫頭伺候著,哪裡就苦了,此生我只盼著身邊的人都好好的,便心滿意足了。」
兩人正說著,夏蟬尋了過來,笑著道:「奴婢還想著姑娘在二老爺書房裡呢,可巧在這遇到了。」
「何事?」
「二夫人差秋水姐姐來尋了姑娘幾次,讓您到孔昭院用飯,奴婢見姑娘一直未回來,便想到碧蘿齋去尋您。」
洛玉書抬首看了看太陽,這才發現晌午已過。
果然忙碌起來便容易讓人忘了時辰。
她對夏蟬道:「去將袁朗帶進府里,先安排在外院,若門房有人問起,便說是父親請的人,其他的不必多講。」
夏蟬應聲撤身離去。
吩咐過夏蟬,洛玉書來到孔昭院。
剛一進院,崔氏的大丫鬟秋水便迎了上來,笑著道:「姑娘快進屋吧,二夫人剛剛被侯夫人叫去秋荷院,說有事相商。」
這便找上門了,好快的速度。
洛玉書心中已大致猜到朱氏找母親所為何事。
剛一進屋,便看到白胖的洛玉青身旁坐著個年約八、九歲模樣,身著松石色衣裳的男童吃著茶果。
洛玉松?
長房那個庶子?
他為何來此?
而洛玉松身邊一個媳婦模樣的婦人,神色略顯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