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駭人的乳岩,初次下針
「既如此,還請引路吧。我去為令正看病。」
關誌喜得很,連忙引領徐一真小倪來到一衚衕口,順著衚衕口走到中段,有顆老槐樹。繞過槐樹不多遠便是關志的家。
「什麼味。」小倪吸吸鼻子,皺眉:「是什麼東西放壞了吧。」
還沒進家門,空氣中就瀰漫著淡淡的臭味。臭味雖淡,卻極為深刻。
如今雖已是太平年月,但城外仍不乏橫死之人。那橫死之人許久沒有收屍,幾天之後腐爛,散發的味道,便是眼下這味道。
小倪聞到了。徐一真自然也聞到了。
「莫非,這源於令妻的病症?」
關志點頭:「實不相瞞,我老婆的病,極為駭人。」
小倪暗暗咋舌。什麼病會讓人散發腐爛味?怕是什麼大病?
他偷看徐一真,看他臉上毫無慌亂,依然平靜,才放心下來。這要是人請來了,結果治不好病,失了麵皮是小,怕是還要結仇。
說話間,門開。
門一開,那味道更濃了。
三人繞過影壁,穿過院子,來到東屋。東屋關著門,關著窗,擋住了視線,卻擋不住惡臭。
關志卻不開門,回頭跟徐一真說:「徐大夫,我妻子就在裡面。」
徐一真面不改色:「關兄,開門就是。」
關志不由更高看他幾分。
他原以為這人不過是乞丐,雖針灸厲害,不過是碰巧而已,其他的難說。現在看怕是真有幾分本事。
畢竟表情都控制不住,大夫有幾分本領就難說了。即便他本領很高,顯然也沒見過這病,依然無用。
他不知徐一真是真胸有成竹,還是心有成府。但總歸,給人多一些希望。
關志開門。
惡臭頂了小倪一個跟頭。他愣是再不敢再向前邁一步。
他怕一步邁過去,自己先被惡臭臭死。
徐一真面不改色,邁步進入房中,便見進門右手有一床,床上躺著一婦人。
婦人左胸有個拇指大小的洞。那駭人的臭味就是從這洞里飄出來的。
「乳岩?!」徐一真脫口而出。
關志大喜:「徐大夫知道病名,肯定知道怎麼治的!」
徐一真不敢把話說滿:「我須得再上前檢查一番。」
關志哪有什麼意見:「徐大夫檢查就是。」
床上婦人聽見兩人對話,睜開眼:「我都是快死的人了,官人又花那冤枉錢。」
關志佯裝大怒:「這是什麼話。之前請的大夫沒本事,今回我找來的大夫是真有本事的。他定然能治好你的病。」
婦人搖頭:「這不是病。這是命!這是劫!是上天落在我身上的劫。」
關志真怒了:「狗屁!鄉里鄉親的誰不知道你是善人?我殺的人多,上天要降災也是降在我身上,憑什麼降你身上!」
婦人仍舊搖頭:「夫妻本一體。你我都逃不掉的。」
徐一真此時淡淡的說了兩字:「有救!」
話語淡淡的,落在兩人耳中無異於驚雷。
相比起來,婦人還要更驚,說話雖然沒力氣,卻還要強撐著:「真的?我還有的救?」
徐一真點頭:「看得駭人,好在病灶並未入臟腑,還有救。」
婦人臉色死氣一散,雖然氣色沒啥改變,眉宇間卻有了一絲活力。
「你且休息,關兄,你我去準備一下,待會便為夫人治療。」徐一真隱秘處使了個眼色。
關志心領神會,安慰了下妻子,便跟著徐一真出了房間,來到院中,離得房間遠些地方站定。
關志先是向徐一真道謝。
他自然看得出來,之前妻子已經絕望,有了死志,多虧了徐一真一句話,才讓妻子重新燃起希望。
且不說能不能治癒,單這一點,就由不得他不道謝。
徐一真卻不以為意:「我之前說的,也並非是安慰。夫人的確有救。」
關志這次真是驚喜,忙不迭的追問:「當真有救?!該怎麼做?徐大夫儘管說,我定然一一做到。」
徐一真想了想:「夫人病入骨肉之間,雖還有救,卻已危在旦夕。當務之急是先遏制病情發展,使病灶不侵入臟腑。」
「我會以針法封住病灶。每天辰時行針,持續半年,期間再輔以活血生肌的湯藥,半年之後當能痊癒。」
半年?關志大驚。
他驚的不是時間長,而是短。畢竟他老婆胸都爛成那樣了,骨頭都露出來了。旁人別說治療,能保住命就不錯了。
徐大夫竟說半年就能痊癒?!
「我要做什麼?」關志問。
他心底暗下決心。只要能半年治好他妻子,他說什麼自己都要做到。
「你須得做到兩點:一是,不可讓你夫人絕望,須知藥石能醫病,卻不能醫心。」
關志鄭重點頭:「好。」
「這第二點嘛,每天須得給你夫人吃肉。」
「吃肉?」關志一愣,這算什麼要求。
「不錯,吃肉。」徐一真說:「無論下針還是湯藥,都是扶正固本之法。但現在夫人常年被病痛折磨,內在已是空虛,所謂扶正固本便沒有依萍。
「單用藥石補益也不是長久之計,須知是葯三分毒。思來想去,也唯有吃肉,而且還得多吃肉。」
關志思忖了下,自己俸祿雖少,無非是自己節省一下,老婆一頓肉食就省出來了。
「這肉可有什麼說道?須得什麼肉?」
「不拘什麼肉。牛肉、豬肉、羊肉,甚至山裡打獵野雞肉兔子肉,都可以。」、
關志神情輕鬆。那這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他一身本事,若實在沒錢買肉了,便去山裡打獵。
城南茫茫群山,有的是肉食。
商量已定,徐一真再次進屋,給他老婆第一次下針。
凡是下針,最關鍵的便是第一次下針時候,尤其是像這樣的病症,徐一真更是提了幾分注意和小心。
他先是拿出一寸五的針,照著女人右腿肚子紮下去。
針不短,也不細,但紮下去,女人並不感覺疼,反而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有些疼癢。」她問徐一真:「這是怎麼回事。」
「無礙,這是好事。」徐一真不敢怠慢,紮下去疼癢沒什麼,關鍵看接下來。
他小心而快速的揉捻銀針。
而隨著他的揉捻,女人發覺那股疼癢的勁兒,順著一條線直往身上爬。
就在他以為這鼓勁兒要爬到身上的時候,那勁兒卻在膝蓋上方停住了。
徐一真接著以極快的速度抽插銀針。那感覺,就像啄木鳥在啄樹,要把她腿給啄爛了。
她腿當然沒有啄爛,而那股勁兒,卻又開始往上爬,終於在離著下體不遠的大腿根的地方停住了。
徐一真又抽出跟銀針,一針扎在腳指頭上。
銀針相比之前的不長,只有一寸左右,更是極細,晃晃悠悠的好像下一刻就要斷掉。
而一紮進腳趾里,一股麻癢酸痛襲來,就像一瞬間有無數螞蟻在肉里爬。
那感覺很快覆蓋了之前的單純的癢痛,一股腦的衝破之前的地方,進入小腹。
徐一真又是一陣抽插,那酸癢痛的感覺終於沿著小腹來到左胸部,來到病灶處。
而原本早已沒什麼感覺的病灶處,突然湧出一股清涼意,就像抹上了一把清涼油。
「哎呀,好清涼,好舒服啊。」女人不由脫口而出,心中不由嘖嘖讚歎。
之前,他官人也不是沒找過其他郎中,或是湯藥,或是膏藥用了不知多少,卻從來不見效果,更別說這等神奇的感覺了。
莫非,我當真要好了么?女人心中不由的湧起更多的希望。
徐一真見怪不怪:「第一次扎針,感覺明顯一點很正常,之後便不會了。」
話雖這麼說,女人對徐一真的信心卻很足。
「大夫儘管施為便是,我信得過大夫。」
徐一真搖頭:「下針只能遏制病情,要想治癒還得按時吃藥。另外我也跟你夫君說了,讓他給你多弄點肉食。你也不要為了節省不吃。
「須知你的身體已虧空嚴重,若只靠湯藥和下針,事倍功半不說,病癒后怕是會留下病根。」
女人心頭暗凜:「好,我聽醫生的。」
這時,小倪拿來紙筆,後面跟著緊張的關志。
剛一進屋,便看到右腿扎著針的婆娘。那銀針又粗又長,看得滲得慌。
「婆娘,你覺得怎麼樣?」
女人笑著點頭:「夫君從哪找來的好大夫,我覺得好多了。」
見女人笑容不似作偽,關志一顆懸著的心放下了幾分,對於徐一真的話又多了幾分信任。
徐一真卻不管這些。
從古到今,總有病人自以為是,對醫生的話半信半疑,何況兩人之前已失望多次。
他見的多了,不以為忤,只細心的寫著藥方。
一副葯講究君臣佐使,雖說治乳岩的藥方,醫術上早有記載,但時移世易,人更不同,須得做些加減。
至於效果嘛,
「先吃三天,倒時根據效果再做增減。」吹乾墨跡,囑咐關志按方抓藥,他便開口告辭了:「天色已晚,既然病已看了,我便離開了。明天辰時再來行針。」
聽他這麼說,關志忙從懷中拿出一錠碎銀:「這是診金,還請徐大夫收下。」
小倪在旁邊饞著口水都流出來了。
這好大的銀兩,能買多少饅頭,能吃多少天的?根本算不過來。
徐一真笑著推拒。
關志不解:「莫非徐大夫嫌少?只是一時間我只有這麼多了。」
徐一真搖頭:「關兄誤會了。我不是推拒,而是我如今的身份,不適合身懷這麼多銀兩。」
身份?關志想起來,之前在江邊,眾人說他從來給窮苦人看病,不要診金。莫非他是什麼富商之家?看不上這點錢財?可看衣服穿著又不像,這未免太寒酸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