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捌壹】殘魂
「金池。」
「狐狸你叫我?」即墨看著興沖沖向著他跑過來灰頭土臉的金鳳凰,印堂是黑了又黑,這才招呼著金池來到他身邊。
金池與即墨兩人本在教金池說話的那些日子裡便已經熟絡了起來,即使是成親之後這小日子也過得甚好,只是這金池洒脫慣了,即墨雖也是不太正經的主兒但好歹也還是青丘上的族長,掌管著整個狐狸族來著。他總是擔心著一隻雞遲早被青丘上的狐狸給吞了。
奈何金池貪玩歸貪玩,總歸還是沒有把自己給交待了出去,即墨看著也便是放了心了。
金池倒也極為聽即墨的話,一見著即墨召見她便是立馬就跳了過來瞪著那又大眼睛就直直地盯著即墨。即墨生了一雙狐狸眼,金池生了一對鳳眸,兩兩相宜,恰是好看得緊。
即墨正對上金池的眼睛慢慢地看向了眼底深處,許久之後才嘆了口氣出來:「謹歌。」
「謹歌怎麼了?」
即墨扯著嘴角笑了笑,這才讓金池坐在了自己的身側。
「你我成親大抵也有二十來年了,到了如今你還想跟我裝傻來著?」即墨話一說完,本拿在金池手邊的茶水一個激便是濺起了水花來,剛巧濺在她的手背上,燙紅了一片。即墨拉過金池的手小心翼翼地為她擦拭著,眼中的溫柔盡數遺落,卻是更加灼得金池生疼。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在你從鳳凰化為人的那一天。」
「上古金鳳凰早已沒了蹤跡唯一存留下來的也只剩下了一根羽毛,而我本也不是上古遺留下來的金鳳凰,我只是謹歌的一縷魂而已。」金池說完便也沒有再看即墨,即墨靜靜地看著此時低下頭去的金池,他亦是沒有說話。
四周安靜極了,安靜到金池都覺得有些可怕。這麼些年來,她雖與即墨的感情及不上當年即墨對謹歌的那一片好,但她多多少少還是知道即墨並沒有把自己當作謹歌的,這般她也才能坦然地嫁於了他。
可是現如今當即墨坐在她的跟前,同她說起自己本就是謹歌身體里的一部分,她才驀然突然,原來這樣的事,是他從一開始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看在了眼裡的啊。卻是這般想著金池是越發地不敢動了,那鼻頭酸酸的感覺是她這一輩子第一次有所體味,原本也就是自己不該欺騙,到如今也求不得他的原諒。
「謹歌被困於青湖萬年之久,魂一直處聚散之態,聚得不夠,散得不全,而那個時候金鳳凰的羽毛正巧落於謹歌不遠之處,我因著那一縷散開的魂附在了這片羽毛之中,可以說後來我成了另一個謹歌,也可是說我成了新的鳳凰。」說到這裡金池竟是抬起了頭來看著即墨,即墨那一雙狐狸眼怔怔地看著金池,金池在這一瞬間立即崩潰,淚傾盆而下,「很多時候我也有在問我自己,我到底是誰。」
即墨依舊沒有說話,他盯著金池,像是想要看穿她,想要透過她看到另一個人,另一個他也並不知道是何人的人。
「謹歌十萬年前丟失的那一段記憶,都在我這裡。」金池抬起頭看進即墨的眼底,她也在透過即墨去看另一個人,另一個自己,也不清楚那個自己又是不是自己,「狐狸。」
金池輕輕地叫了即墨一聲。
即墨這才回過神來。
「把我還給謹歌吧,十萬年前的記憶,其實謹歌一直都想記起來,可每每都礙於我總是讓她記不起師父和你,如此,便也就是我的錯。」金池說完站了起來。
「金池。」即墨的聲音淡淡卻透著金池說不清道不明的寒意,金池頓下了腳步回過頭來看著即墨,即墨僅僅只是看著自己手中的杯盞以及杯中起起浮浮的茶葉,並未抬頭,「過幾日是金戈壽辰,你與我同去。」
金池腳下一頓,只看了看即墨,輕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難看,卻是慢慢一步一步地退出了房間。
房間中的香都燒得盡了,一室馨香,即墨一個人坐在房間中便是一坐就是天明,第二日即墨開了房門見門外站著金池,也嚇了一跳,這才仔細地打量著她。金池因著一夜沒休息,站在即墨的房門外站了一夜,鬢角都有了些露水,眼眶還泛著紅。
金池抬起頭來看著即墨,生硬地沖著即墨笑了笑。
「我怕你不待見我,便是不敢敲門,我沒睡處……」後面的話金池是越說越輕,輕到就是連她自己也沒能明白自己都在說些什麼。即墨看著一臉歉意的金池心頭有些不忍,微微側了側身為金池留了一方位置。
「收拾一下……」即墨似乎是還想要再說些什麼,卻又是什麼也沒說便是大踏步地離開了。金池回過頭來看著即墨離開的背影,她想不透該如何與他認錯,卻是只能像如今這般呆呆傻傻地看著他走離自己的視線越來越遠。
金池在房間中睡了三天,最後一天晚上即墨走了進來,這是這幾日里來金池第一次看到即墨,即墨叫人將衣服為金池拿了進來然後看了看金池,金池的氣色不太好卻是還衝著即墨笑了笑,那笑里卻是有著說不清的苦澀。
隨即不久金池梳妝完畢便是同即墨一道坐上了岑霜的背上,兩人誰也沒有同誰說話,詭異的氣氛直讓岑霜覺得渾身上下不舒服。
「金池,既然你早已有了謹歌十萬年前的記憶,那麼你自也是看得出當初我對她的感情吧。」這兩日的即墨同從前嬉笑玩鬧的即墨不同,他不愛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四下的一切,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思,更是無法知道哪一刻的即墨,是能好好說話的,這也使得這兩天的金池不敢上前同即墨多說上兩句。
「都知曉。」
金池回著即墨的話,然而問完即墨卻又是沒有了下文。
三個有心頭各有所思卻還是來到了紫楓郡。
謹歌在門前迎客,一見即墨和金池而來立馬就慌了。
「啊!!!師父!!!不應該只是幫到此啊!!!!!!」謹歌轉了頭就往房間里跑,卻是只有小金戈走上前拉住了金池的手:「嬸嬸別與我娘親計較,她這兩日里在同爹爹鬧脾氣。」
金池看著金戈,這個她看著從謹歌肚子里掉下來的一塊肉,竟也是覺得異常親切,忍不住地想要靠近,卻是在如今只能輕輕笑著點點頭。
謹歌雖是一去就沒回了,卻是讓即墨將一切都打理地清楚了,待一切做完即墨才招呼著金池同他一道去尋了謹歌去。
即墨與金池找到謹歌的時候謹歌正還在與蒼玉胡鬧,遙遙聽見謹歌邊撒嬌邊鬧騰地一會師父一會相公地鬧著,蒼玉抿著唇看著她,看她胡鬧夠了也便是笑了開了,只留得謹歌瞪著眼睛看著蒼玉。
「謹歌……」
「啊!!相公!!!!」謹歌一聽到金池叫自己,就活像見到了鬼一樣地跳了起來,直看得即墨和金池兩人面面相覷愣在原地,然後謹歌那丫頭還跟沒長了心智一樣躲在了蒼玉的身後。
蒼玉卻是抬起頭來正常地含笑看著金池與即墨,金池覺得,笑起來的師父比之冷著臉的師父更是可怕了百倍千倍去。
她也下意識地就想往即墨的身後躲,可剛溜了一半就發現如今這兩人的關係也並非是從前了,又僵著身子尷尬地向前挪了挪。
感覺到她的動作即墨卻是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金池的手腕,直嚇得金池愣在了原地,什麼都不敢做了,只得直直地看著即墨,然後苦苦一笑,想著該來的總歸還是會來的。
「謹歌,十萬年前的事你可還記得幾分?」
即墨的話一說出口不僅僅只是金池,就是連謹歌和蒼玉也都跟著愣住了,誰也沒有動,便是看著即墨,一臉驚訝。這個時候也只有金池才會低下了頭來,慢慢地等待著,等待著凌遲,等待著審判。
「我……我只隱約記得我識得你,亦識得師父。」說完謹歌只是低下了頭來,而後又抬起頭眼裡全是笑意:「我雖是不記得,但是我知道以我的脾氣你與師父若是識得我肯定沒少受我氣,你可千萬別苛責我才好。」
謹歌說完便是笑了,笑聲如銀鈴般好聽,卻是全然敲打在了金池的心上,直抽得她生疼。
即墨笑了笑,抬起了頭來看著謹歌。
「金池就是你的記憶,可她是我妻,我不舍將她歸還於你。」
話音一落,蒼玉皺眉,謹歌啟唇,只有金池慢慢落下淚來,她側過頭來看著即墨,即墨還是沒有說話,只是抿著唇,同金池一起,等待著謹歌的回答。
金池也跟著輕輕地笑了,慢慢地掙脫了即墨的手,就在即墨愣神的當口,她卻是反握住了即墨的手,兩手緊握,執手而已,全然要走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