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突遇
記憶同化無法被完全消除,但是可以緩解。
人活著,就有無數念頭,善、惡、喜、怒、哀……
在遇到重大變故時,這些念頭會格外強烈。
尤其是人在面對死亡之時,對時間的感受彷彿被無限拉長,情感被無限放大。死前半生的情感都會在這時爆發,形成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
而這,就是記憶同化的重要節點。
那位民國馭鬼者稱之為:執念。
當記憶中的執念被滿足,意識再次進入那些記憶,那種強烈情感帶來的同化和衝擊,都會被極大地削弱。
不過,就算是那位民國馭鬼者也不知道到,這到底是什麼原理,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至於執念的內容是什麼,因人而異,大多是人死前惦念的東西,需要將意識沉入死者死亡前的記憶,才能知道。
「執念?聽上去就像是民俗傳說中,人死怨念不散一樣。」
旋即,王閩好奇地將意識沉入袁敦明的死前記憶,他倒是疑惑袁敦明的執念會是什麼。
不甘、憤怒、悔恨……
袁敦明死前強烈的情感迅速填充了王閩的大腦,之前觀看過的記憶,走馬燈似的迅速閃過。
一道強烈的念頭忽然在王閩的意識里閃過,越來越強烈:「殺!殺死王閩!殺死他!」
「有沒有搞錯,什麼仇什麼怨!」王閩扶了扶有點暈的腦袋,意識迅速抽離,「不就是殺了你嘛,我還以為你這老登放不下厲鬼袁敦明,原來死前是放不下我嗎?」
這個執念肯定是辦不到的。
別說是這個死鬼,就算他活著,自己也不能把自己殺了,給他助助興。
至於另一段戰士陳運的記憶。
在死亡的結尾,迷茫、不解、仇恨,不舍……
「是誰害了我們?爸,媽,我走了,以後該怎麼辦啊……箐箐……」
這段記憶的執念尤為複雜,放不下的真相,放不下的父母,放不下的女友,放不下的戰友……
一大段思緒翻湧,王閩禿頭都撓破了,也不知道該從哪個方面下手:
「這個執念也完不成,太複雜了。我只是一個人,能怎麼辦,總不能回去給人當兒子和老公吧?」
隨著記憶中關於鬼墨分身的知識和靈感繼續湧現,王閩的臉上忽然浮現出古怪的神色。
如果,想要自身的記憶不被屍體的記憶同化,還有另一個辦法。
就是利用已經完成執念的記憶,去覆蓋、屏蔽另一段記憶。
「利用兩段記憶相衝,從而避免自己的意識被同化……怎麼感覺這個辦法跟駕馭厲鬼的方法有點像?」
「啊,唯一的缺點就是,兩段記憶在使用五六次之後,就會因為混雜和同化問題,全都報廢掉,變成一段混亂的新記憶。」
這種使用分身……或者說,可以稱為駕馭人的辦法,可真謂是邪道了。
在他記憶的模糊印象中,那位民國大佬好像只駕馭了一隻厲鬼。可不是像他這樣七七八八,還駕馭了鬼羽這種可以快速扭曲、塑造、利用屍體的靈異。
打個比方。
如果說,用鬼羽配合鬼墨塑造屍體,相當於摁開關全自動列印的話;那麼單純用鬼墨塑造屍體,就是親自上手雕琢。
這可不是什麼玩泥巴,而是屍體和血肉。
王閩有理由懷疑那位民國馭鬼者,在開發這些使用技巧時的精神狀態。
王閩緩緩來到住宅樓三樓,從門口的鐵門往裡望去,老婦人分身木訥地站在房間里,如同一座扭曲的石像。
那種不受控制的感覺也已經完全消失,彷彿之前的躁動只是他的幻覺。
「記憶里的執念消失了,她的執念……只是想回來再看上一眼嗎?」
王閩的分身輕輕摸了一下眼角,似乎殘留著一滴淚。
哀莫大於心死。
王閩從這位老婦人最後的記憶里,感受不到任何情緒,以及想法。
殘破的記憶交織在一起,只有一個念頭。
回家。
回到那個叫做「家」的地方,再看上最後一眼。
感受到執念消散,王閩的意識迅速取代了肉體不全的記憶。
如同民國馭鬼者記憶中描述的一樣。
記憶中的極端情緒被撫平了,對本體意識的影響更是降到最低。除非他主動去深究和查看記憶中的細節,否則記憶中的畫面就會像做夢一樣,只剩下一些迷濛的影響。
「這就完成了?沒想到誤打誤撞,完成了一個執念。只是這個形象……唉,一言難盡,不過偽裝性倒是很強。」
畢竟誰能想到,身邊的大媽角色,居然會是一個大小夥子。
王閩卻要走入這個房間,身體猛然一頓,一種不安的感覺湧上心頭。
不安的來源,正是他在分身記憶里發現的一些詭異的畫面。
「這個小區有點不對勁。」
王閩後退兩步,退回樓梯間,沒有輕舉妄動。只是操控著分身,依據老婦人的記憶,在惡臭、混亂的房間里遊盪。
房間正中的全家福已經殘破,傢具、牆面上殘留著不少撞擊和爪子的痕迹,各種瓶子罐頭、包裝袋散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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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卧室里滿是血污,床上躺著一團不大的人形印記。在陽台的欄杆處,更是卡著半截風乾的身體。
王閩分身的小腿蹚過地面上的雜物,在房間里略微搜索了一番,於廚房的一堆灰燼上,找到半本燒焦的日記。
隨手拍了拍上面的灰塵,他隨便翻開一頁:
【我們要死了】
【那些的怪物,它們,它們根本就殺不死,我們明明把它的頭都打爛了】
【所有有物資的地方都被怪物佔據了,很快,很快,我們就會沒有吃的,沒有水】
下一頁歪歪扭扭,胡亂寫滿了名字,不知被什麼液體漬得褶皺。
【鍾佳豪,鍾傅超,江澤,江澤,鍾佳豪,鍾傅超,鍾佳豪……】
黑夜,房間,微弱的光線,歪斜的熒光時鐘滴答作響,以及手上捧的一本日記本。細微的啜泣聲,伴隨著手上的動作,一筆一畫地在日記本上寫著。
日記上的字詞像是活了過來,低聲的呢喃灌入王閩耳中,和分身記憶中的部分畫面重合在一起,視線逐漸模糊。
【她又在敲門……我不能死在小溪後面,還不能死,我死了他該怎麼辦,他那麼小,活不下去的。觀世音菩薩保佑,大慈大悲,為什麼……】
視線隨著記憶轉變,王閩驀地轉頭。
漆黑的樓道里,對門的鄰居家,已經被那些怪物撞開,絕望的慘叫和哀嚎響徹整座大樓,伴隨著啃咬的聲音,有血液拋灑在門口。
月光下,一隻手扒住門框,又被無情地拉進幽暗的房屋裡。
老婦人捂著嘴巴不敢出聲,直勾勾地盯著貓眼,卻不是驚恐於那些怪物。
身邊的男人小聲問道:「怎麼樣,是不是有個女的,有這麼高,長頭髮,黑裙子,看不清臉。」
老婦人慌慌張張地把男人拉住。
她咬緊牙關,顫抖著小聲說:「阿鍾,別看了,別看了!」
「看吧!真有個女的,有個女的!對門家都被吃了,她怎麼沒被吃了啊!」
「我昨天一開門就不見了,肯定,那肯定也不是人!」
「你別亂說,嚇我!不是人,那能是什麼!」
「我再去看看。」
不顧老婦人的阻攔,男人悄無聲息地趴在房門上,不顧對門逐漸微弱的慘叫,睜大眼睛,死死看著貓眼,嘴裡小聲念叨:「你是什麼東西,你是什麼東西……」
老婦人看著有些魔怔的男人,趔趄後退兩步,捂著臉逃進黑暗的卧室中,抱住小孫子不住地發抖。
【半夜,阿超看到,貓眼裡的女的,把吃人怪物都給殺了。】
王閩忽地扭頭看向窗外,記憶與現實的場景重疊。
他似乎明白,這個社區到底哪裡不對勁了。
太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