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生
「我?」
「娘知道,你一個姑娘家,能出的力有限,可恨你不是男子,不能像你兩位兄長那樣能在外為你爹奔走牽線。」
沈棲姻聽了這話,眸子驟然一沉。
又是這樣的話。
自她出生起,這樣明裡暗裡將她和兄長作比的話,她已經聽了太多。
當年她娘嫁給她爹后,一直沒能有孕,久到就連姨娘都生下了自己的孩子。
後來好不容易懷上了,她做夢都想要生個兒子,可惜……
結果是她不僅失望,甚至是絕望。
她生下沈棲姻的時候傷了身子,大夫說,日後再難有孕了。
沈蒼厭惡她年老色衰,又怨她空占著正妻的名頭,卻沒能給他生下嫡子,便對她異常冷淡。
沈老夫人嫌她肚子不爭氣,好不容易下個「蛋」,還是個丫頭片子,為此沒少給她氣受。
她不敢頂撞自己的夫君和婆母,壓下了所有的委屈和怒氣,轉頭髮泄到了她唯一的女兒的身上。
沈棲姻至今都記得她娘一邊拿簪子扎她胳膊,一邊崩潰嘶吼的模樣。
她說:「都怪你!都是你的錯!」
「你為什麼不是個男孩?你要是個帶把兒的,娘何至於受這些窩囊氣?」
「我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啊,竟生了你這麼個討債鬼……」
一字一句,言猶在耳。
沈棲姻微微斂眸,細密的睫毛擋住了眼底晦暗的眸光。
她想,她該讓她娘見識見識,什麼叫真正的「討債鬼」。
沈夫人:「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你兄長自是盡他們的孝心,你也不能眼瞧著呀。」
「您此話何意?」
「娘已經叫人在外面打聽清楚了,宮裡的秦公公最是個好說話的……」
沈棲姻指尖微顫。
來了。
前世她娘就是這般,抽抽噎噎地與她哭訴,說什麼「骨肉至親,本該不計得失;孝之一字大過天,無論如何都要救她爹出來」之類的話。
其實就算沈夫人不說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就算早知道秦府有刀山火海,為著自己這條命是他們給的,沈棲姻也會去的。
可他們不知道珍惜啊。
她那個清高到「不懼生死」的爹前世是怎麼說的來著?
——若早知道會養下這般狼心狗肺的女兒,我還不如當初死在牢里算了!
那他就死在牢里好了。
欠他們的命,她上輩子已經償還過了。
沈夫人:「姻兒啊,咱們去求求秦公公,說不定能救你父親出來。」
沈棲姻抬眸,語氣意味不明:「誰去?」誰愛去誰去,反正她是不去!
「你祖母年紀大了,怎好勞動她老人家。娘思來想去,覺得這事兒還是交由你去辦最合適。」
「你可是咱們府里唯一嫡出的小姐,由你出面,也顯得咱們重視。」
「等你爹出獄了,若知道是你的功勞救了他出來,自然也會對咱們娘倆兒刮目相看。往後在這府里,看誰還看輕看了咱們去!」
末了,沈夫人滿眼期待地望著沈棲姻:「你覺得如何?」
「我覺得……」紅唇微動,沈棲姻幽幽道:「不好。」
「你……」沈夫人皺眉,一改方才溫柔慈愛的神色,滿眼怨怪,滿嘴指責:「你怎麼這麼沒有良心?那牢里的可是你的親爹!就讓你做這麼點事你都不肯,可見我是白養你了。」
她軟弱了一輩子,凡事都沒掙過先,唯獨在算計自己女兒這件事情上掐尖要強。
沈棲姻安靜的聽著,那些從前覺得猶如剜在心上的話,如今再也傷不到她分毫。
等幾時沈夫人罵累了,她才語氣落寞地開口說道:「母親難道不知,祖母素日嫌我是個丫頭,眼中釘似的。」
「我若做成此事,她非但不會念我的功勞,還會怪我搶了兄長們的風頭;反之,若是做不成此事,輕則被責,重則挨打,可無論輕重,打的都是您的臉啊。」
「這……」一涉及自己的顏面,沈夫人頓時便猶豫了,卻還是沒好氣地問:「那你說怎麼辦?」
「我說,還是您去比較好。」沈棲姻定定地望著沈夫人,眼底極快地閃過一抹玩味的笑意。
「我去能解決?」
沈棲姻想,解決是解決不了的,但能解恨。
口中卻道:「您是爹的正妻,又是這府里的主母,於情於理都該是您去最合適。」
沈棲姻親昵地拉過沈夫人的手,說:「等爹爹出獄了,若知道是您費心勞神地救了他出來,自然會懊惱往日辜負了您。」
「屆時你們重修舊好,說不定連掌家之權也會從祖母那裡討了來給您呢。」
沈棲姻三言兩語,說得沈夫人活泛了心思。
她並不知秦府內情。
之所以一開始想要沈棲姻去,無非是想著若求情不成遭老夫人責罵,還有這個女兒在前面頂著;而若是成了,便是她這個做母親的教導有方。
可這丫頭說得也對。
若是自己能親自做成此事,那在老爺心裡留下的印象自然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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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甚者,說不定就像這丫頭說的,連掌家之權都會一併給了她。天知道她空有個主母的名頭,可時至今日府里中饋之權還握在老太太手裡,讓她在外人面前抬不起頭來。
「好!我親自去。」
拍了拍沈棲姻的手,沈夫人興沖沖地起身離開,似乎已經預見了自己順利救出沈蒼,受滿府人敬重愛戴的樣子。
沈棲姻注視著她的背影,眸光如同這窗外深秋的傍晚,隨著夕陽落下,一點點涼透。
母親,你生性懦弱,在這吃人的府里護不住我,我不怪你,可為什麼!為什麼你要跟那些人一起來坑害我?為什麼要踏著我的血肉,步你們的「青雲路」?!
母女緣盡,今生,該換她送母親上路了。
不過這還只是剛剛開始,沈家這一家子,她一、個、都、不、會、放、過!
這時,一個黑黑瘦瘦,眼睛卻清炯透亮的小丫鬟走了進來:「小姐。」
看到忍冬的那一刻,沈棲姻眸中寒冰盡褪,難得浮現出一絲暖意。
前世她纏綿病榻的那三年裡,她的那些家人,血緣至親,非但不想著盡心醫治她,甚至巴不得她早點死,免得傳出去沈家有個半死不活的廢物小姐不好聽。
她被送去莊子上時,只有忍冬一人誓死相隨,採藥熬藥,梳洗擦身,將她照顧得無微不至。
為了給她治傷,忍冬甚至以身試藥,幾次差點死了。
若無昔日的忍冬,絕無今日的沈棲姻!
「小姐……」見自家小姐什麼都不說,隻眼眶發紅地盯著自己看,忍冬忙手忙腳亂地要幫她擦眼淚:「您怎麼了?」
猛地斂眸掩去眼底的情緒,沈棲姻微微搖頭,示意她自己沒事。
她拉過忍冬的手,細細打量她,不防外間忽然響起一道由遠及近的聲音:「小姐,該用晚膳了。」
半夏快步進屋,臉上輕鬆的神色在看到屋裡的忍冬時驀地一變。
她隨即若無其事地上前,裝作不經意地擠到沈棲姻和忍冬之間,甜笑著對沈棲姻說:「小姐有什麼事只管吩咐奴婢就是了。」
話落,不待沈棲姻這個主子開口,她便轉過頭趾高氣揚地訓斥忍冬道:「小姐不過是瞧你可憐,才發善心將你帶回府里,給你一個容身之處。」
「想要貼身伺候小姐,憑你也配!」她一邊說著,一邊推搡忍冬:「去去去,廊下候著去!」
半夏仗著自己是自幼服侍沈棲姻的,又暗中得了老夫人的令,為此明裡暗裡沒少擠兌忍冬。
沈棲姻知道了少不了要規訓她,半夏便因此心生不滿,在她和忍冬在莊子里艱難度日的時候,她沒少使絆子。
從回憶中抽身而出,沈棲姻抬手止住半夏推搡忍冬的動作,果然見她臉上極快地閃過一抹不悅,低聲嘟囔著:「老夫人說,近身侍候是我們大丫鬟的活計,小姐您可別壞了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