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保佑父親死在牢里
話音方落,忍冬剛要跪下給她賠罪,就見沈棲姻端起自己的那杯茶,「嘩」地一下潑向沈如姻!
後者被她弄得滿頭的水,一臉的茶葉子,哪裡還沉得住氣,當即嚷道:「你做什麼?!」
沈棲姻眼神平靜的看著她:「這不是好好的嗎?也沒被燙死啊。」
「你……」
「還有啊,打碎的茶杯你賠。」
沈如姻被氣得抓狂。
狠狠的跺了下腳,她氣哼哼的轉身離開。
沈棲姻漫不經心的看著她離開的背影,眸中寒意較之窗外的秋夜更甚。
今夜該是忍冬在外面上夜,可入了秋,天氣愈發寒涼,沈棲姻哪會讓她受凍,便叫她在裡間同自己一處安歇。
翌日清晨,天色還未亮,她便醒了。
其實這一夜她都沒怎麼睡,一閉上眼便是前世種種,讓她毫無睡意。
坐在妝台前梳妝時,她看著鏡中自己清幽的一雙眸子,不禁想起秦隸曾對她說過的話。
——雜家喜歡你的眼睛,看似如泉潭般平靜,其實靜水流深,波濤洶湧。
——你跟雜家是一樣的人,都是瘋子,只不過你比雜家能忍,是個妙人兒,雜家等著看你撕下偽裝的那一天。
抬手撫過自己的眉眼,沈棲姻神色戚然。
其實秦隸是對的。
她是瘋子。
她恨對自己百般嫌棄的祖母、恨對自己漠然無視的父親、更恨對自己非打即罵的母親……恨每一個對著她嘲諷奚落,肆意折辱的沈家人,恨不得他們去死!
可她不能那麼做,甚至不能表露出絲毫不悅,因為她是女兒,這一切都是她應得的。
所以她咬牙挺過那些刑罰,她想救父親出獄,想要向他們所有人證明,她不比兄長他們差,她也可以很有用。
可結果就是,他們會榨乾她最後一點作用,然後將她棄如敝履!
她甚至想直接一把耗子葯撒進井裡,葯死他們算了!
可是不行。
她還有忍冬要照顧。
重活一世,這輩子她就干三件事。
第一,把沈家的人都噶了。
第二,把她家忍冬養得白白胖胖的。
第三,以上兩點同步進行,若有衝突,第二點優先。
半夏站在沈棲姻身後為她梳妝,感覺到她周身迸發出攝人的寒意,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她總覺得這兩日小姐怪怪的,明明並未如何疾言厲色,可她偏生怕得緊,也不敢再貿然欺負忍冬,心裡琢磨著晚點得去找老夫人一趟。
沈棲姻自然知道,自己這一番動作,半夏遲早要去老太太那兒告狀的,不過她無所謂,反倒怕她不去。
如今她祖母正為了她父親下獄的事兒焦頭爛額,半夏敢拿這點子小事去煩她,怕是要偷雞不成蝕把米。
用過早膳,沈棲姻帶著忍冬出了門。
沈如姻比她先到一步。
明明昨日鬧的不歡而散,可今日再見沈棲姻,她卻跟沒事兒人似的,照樣有說有笑的同她打招呼。
兩人一前一後上了馬車,車簾落下,馬車便四平八穩地向城外駛去。
馬蹄聲嘀嘀嗒嗒,伴著偶爾劃破晴空的雁鳴。
從沈府到靜安寺,馬車要走一個多時辰,沈如姻枯坐無趣,便喋喋不休地說個沒完。
「姐姐臉色不太好,可是夜裡沒有休息好?」
「嗯。」一想到他們就噁心得睡不著。
「姐姐可是在擔心父親?」
「嗯。」擔心他不能如願死在牢里。
「妹妹也是倍感憂心,不過聽說母親尋到了門路,但願能有用。」
「嗯……」那不是門路,而是死路。
詫異於往日溫柔嫻靜的沈棲姻變得異常冷漠,沈如姻試探著換了個話題:「姐姐今日的衣飾好生素雅,不似往日張揚熱烈。」
沈棲姻今日穿著一身月白色的煙水望仙裙,玉白裙身為水,藤青披帛為煙,發間簪著一支翠色的步搖,清雅得很。
但其實,她從前只愛緋色的,紅衣艷艷,美得招搖。
似乎唯有如此,爹娘才會注意到她。
如今改穿素色,也並非她想附庸風雅,而是前世她死前,看到的最後一幅景象,便是天上的那輪月,只顧照人團圓,自己卻清冷寂寥,孤孤單單,和她很像。
那廂沈如姻還在叨叨咕咕地說著什麼,沈棲姻卻索性把眼睛一閉。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於是,接下來的一路上,沈如姻都極有眼色地沒再開過口。
馬車臨近靜安寺山腳下的時候,沈棲姻忽然聽到車外面馬蹄聲陣陣,聽得人心弦緊繃。
不知是那行人催馬太急,還是他們的馬氣勢太盛,竟驚了沈家拉車的馬。
馬兒嘶鳴一聲,不受控制地往路邊一避再避。
車廂一晃,沈棲姻忙扶住車壁穩住身子。
窗邊鴉青色的帘子一盪,她不經意間的一瞥,看到了車外策馬而過,衣袂翻飛的一道身影。
沈棲姻抓著窗框的手猛地握緊。
那是……
她仔細回憶了一下前世所知,思量間,便到了地方。
靜安寺依山而建,氣勢雄偉。
從山腳下到山門,再至寺前,青磚鋪路,金葉成帷,莊嚴而祥和。
現今秋意正濃,不遠處的楓樹紅了一片,血一般鮮艷。
沈棲姻姐妹二人拾階而上。
沈如姻心誠,每走幾步便要作揖拜上一拜,口中念著「保佑父親平安歸來」之類的話。
沈棲姻比她心更誠,一步一拜,心中默念:保佑父親死在牢里。
進得寺中,只見檀香裊裊,佛像金身肅立,法相莊嚴。
靜安寺是大寺,香火鼎盛,前來敬香祈福的人絡繹不絕,多的是高門貴府的女眷,是以寺中單獨辟出了寮房以供休息。
沈棲姻和沈如姻在正殿燒香祈願后,沈如姻張羅去寮房抄經,沈棲姻便與她一道去了。
繞過迴廊,步過一道拱門時,走在前面的沈如姻不小心撞到了人。
為首的少女與她們年紀相當,一身粉裙,嬌俏可愛,可倨傲的眉眼卻生生破壞了這份美感。
「誰這麼不長眼睛?!」她一臉怒色地斥道。
沈如姻被嚇得瑟縮了一下,立刻藏到了沈棲姻的身後,可憐兮兮地扯住了她的衣袖。
她一貫如此。
惹了事,便故作可憐,唬得沈棲姻為她衝鋒陷陣,而她則躲在她身後坐享其成,饒有興緻地欣賞她被人議論指點的畫面,末了還得來上一句「又不是我求她幫我的,誰讓自己喜歡多管閑事了」。
再說那粉衣少女看到沈棲姻,神色一怔,臉上的憤怒便化為了嫌惡,語氣嘲弄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一心想攀高枝兒的沈家二小姐啊。」
沈棲姻無視對方的譏諷,淡定自若。
她認得她。
禮部侍郎府上的小姐,馮衡之妹,她那無緣的小姑子,馮若瀅。
「你妹妹撞到我了,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