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要和離
鳳冠霞帔,翟衣冠冕……
整個坤寧宮上下裝飾的熠熠生輝,一派迎接新婚之態。
而四處的裝橫,無一處不見其主人的用心。
宋玉卿看著眼見的一切,目眥欲裂,胸口冒著極度的酸脹與痛苦,看著眼前試穿這皇后婚服的女人,以及她身邊和他一樣穿著皇帝喜服的李徹。
李徹肉眼可見的慌張了一下,隨即又道,「卿卿,你怎麼來了?」
宋玉卿看著李徹身上的喜服,踉蹌地往前走了幾步,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喉頭乾澀到腥甜:
「李徹,你不是說要娶我為後嗎?這是什麼?」
宋玉卿的聲音帶著綿軟無力,又有點自嘲地意味,眼睛望著他,又似笑又似哭。
李徹貴為帝王,第一次不敢直視一個人的眼睛,他面露出鐵青色,「卿卿,你剛大病痊癒,朕讓人送你回宮,這些事情朕日後會跟你解釋……」
眼見李徹的手要拉上來,宋玉卿率先將他甩開。
宋玉卿感覺自己一陣耳鳴,艱難地呼吸了兩聲,「他們為什麼叫她做皇后……」
李徹面色肅冷。
而一旁那穿著翟衣的高貴女子,居高臨下地望著宋玉卿。
「宋姑娘?」她像是早就認識宋玉卿一般,「我知道你,陛下這些年多虧你為他出生入死,聽聞你為了救陛下被俘,深受重傷,已經不能延綿子嗣。」
宋玉卿聽著女人慢條斯理的聲音,緊接著又聽見她那帶著施捨般的聲音道,「我感激你的忠心,看在你侍奉多年的份上,我已經與陛下商議,賜你妃位。不過需要等七日之後,因為再過六日便是我與陛下的大喜。」
大喜……
宋玉卿整個身形一晃,臉色迅速可見的蒼白,一個踉蹌險些站不穩,李徹上前想要撫宋玉卿。
宋玉卿直接往後躲了兩步。
李徹看著自己空了的手。
「李徹,這是真的嗎?」
她的語氣無悲無喜。
李徹看著她漆黑的眸子,神情依舊堅毅,一如這些年為他出身入死一樣,她只要一個答案。
他聲音微啞,「朕與瀾兒是先帝賜下的婚約……不過卿卿,朕不會虧待你的,待你病好后封你為貴妃,僅此與后位。」
「僅此後位……」宋玉卿頓然一笑。
想她在李徹被廢后,嫁於他沖喜。
後來知道他的志向,她鼎力相助。
她奉他為明主,為夫君。
那日她為救他,主動被俘,而他也抱著她說,「卿卿,等我回來,等我成為皇帝,你就是我唯一皇后。」
宋玉卿蒼白的臉驟然失笑。
笑聲之誇張,姿態之潦草。
旁邊的宮人太監都以為她瘋了。
李徹喉頭一滾,「各個眼睛都瞎了嗎?沒看到貴妃身體不適,還不快叫御醫來。」
「我不要當貴妃……」她搖頭。
旁邊的謝瀾臉色一變。
不當貴妃,想要當皇后不成?笑話!
李徹雙眸也變得複雜,聲音沉下,「后位之事不是那麼簡單的。乖,你先回去,一切我們往後再議。」
「不……」宋玉卿盯著蒼白的臉,「我不要當貴妃,我也不要當皇后了,李徹……」
「我要和離。」
四個字震耳欲聾。
李徹眼眸瞬息萬變,瞬間變得陰冷,「卿卿,你病糊塗了。」
宋玉卿笑了笑,又搖了搖頭,轉身就往身後走。
人被騙一次就夠了,話說一次也夠了。
幾步走得艱難,她望向坤寧宮外的風景,百卉千葩,廊下榴火,忽然眼睛一片金光遍布,她摸了摸臉頰,是眼淚。
她已經很久沒哭了。
宋玉卿勉強地跨出坤寧宮,整個人身形失控,「砰——」地一聲,重重倒地。
朦朧見聽到李徹的怒聲,「傳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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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玉卿醒過來時,天已經黑了。
身邊只有寶珍一個人。
寶珍是宋玉卿撿來的丫鬟,那個時候李徹一無所有,連個照顧人的丫鬟都沒有,寶珍是從北方逃回來的,宋玉卿見到她時渾身是傷,她把她救了下來,悉心照顧,後來也就留在身邊了。
寶珍望了一眼枯坐的宋玉卿,良久,低聲道,「喝點葯吧姑娘。」
宋玉卿的眼睛漸漸回攏到了寶珍身上,「寶珍,我待你不好嗎?」
寶珍呼吸微變,「姑娘待奴婢極好。」
宋玉卿點頭,輕笑了一聲,「是你把我引到坤寧宮的,是你讓我看到今天發生的一切的……你究竟是誰的忠僕?」
話音一落,寶珍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宋玉卿看著她,滿眼失望。
寶珍伏地,聲音哽咽道,「奴婢其實根本不是逃難來的,是陛下和皇后安排在姑娘身邊的,本是想幫著皇后看著陛下,但這些年的相處,寶珍也將姑娘視作主子……」
「但還是皇后更重要。」宋玉卿自嘲般地說了這一句話。
寶珍抬眼時,看著那蕭條的背影,瘦的像是紙片。
她的心頭泛起無限苦澀,竟然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宋玉卿鼻頭微酸,啞了聲音,「陛下和皇后是一直都有私聯嗎?」
寶珍咬唇,最終點頭,「其實陛下這些年一直和皇後有書信來往,陛下失勢后,朝中盯著他的人依舊不少。陛下需要一個擋箭牌,就不能和皇后成親,所以選擇沖喜,千挑萬選后便就……」
「選了我。」她平靜地補充這最後一句話。
她家族式微,她又是一個最不起眼庶女,父母雙亡,無依無靠,還有比她更適合的選擇嗎?
寶珍艱難地嗯了一聲,滿腔苦澀。
「你走吧……」宋玉卿輕飄飄地說了一聲。
寶珍雙目通紅,望向了宋玉卿。
「主子……」她顫著聲。
宋玉卿忍下那最後一點酸楚,「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但我這個人心很硬,背叛我的人,我不會原諒第二次。你走吧。」
寶珍終於忍不住落下了眼淚,「夜裡風寒,姑娘保重身體,還有院中埋下的葡萄酒,還過兩個月便能喝了。」
宋玉卿閉眼,喉頭一滾,不再說話。
寶珍重重地磕下兩個腦袋,含著淚而去。
宋玉卿半響睜開了眼,空蕩蕩的一切,比死還安靜,她忽然感覺到一種極致的耳鳴,像是要貫穿她全身一般。
疼得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