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日之後
左縣令回想起兩個時辰前,初九看到屍體跑出去嘔吐的反應,露出很難讓人不懷疑其本事的表情。
姚長生冷哼一聲。
「笑話,這兄弟們誰不知道鍾仵作的孩子,最害怕這些,常偷懶耍滑。」
「如今你竟理直氣壯求縣令大人讓你驗屍,你以為查案,是兒戲嗎?」
悶熱的天,難得起了一絲風。
吹過初九耳邊碎發,她掀了掀眼皮,語氣冷漠。
「害怕並不意味著不能做。」
「我面對的,是與我日夜相處,最親密的家人,我為何要怕。」
「人們只會怕冤魂,孤魂索命。」
「你說是吧,姚參軍。」
姚長生不喜鍾淰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孤高自傲,仗著自己有些本事,總是對他的手段頗有微詞。
再說,跟死人打交道的仵作,本就是賤職,得罪了就得罪了,無傷大雅。
沒有仵作,案子該破還不是他在破。
再說,鍾淰一把年紀了,走在路上猝死,那可能性可不低。
姚長生沒想到,平日跟在鍾仵作身後看起來沒什麼出彩的小孩子,如今竟然質問間有了鍾仵作那孤傲令人作嘔的勁兒。
「是什麼是?」
「從前縣裡沒有仵作,那都是去州內請人,即便是鍾淰來到廣華縣,他也不是就憑一張嘴當上仵作的。」
「那是州里的仵作親自查驗,方才可以成為廣華縣的在職仵作。」
「你一個小孩,懂什麼?」
左縣令看著跟一個孩子較上勁的姚長生,以及同樣較勁說出來的話讓人一個頭兩個大的初九。
再想起那被人縊殺的死者身份。
懷中揣著銅製魚符。
為完整魚符的左部分...
就當左縣令左右為難之際,一直沒有說話的曲縣尉清了清嗓,淡然上前一步,微微傾身附耳。
「左縣令,這先前咱們還聽到鍾仵作口口聲聲要這小兒承其仵作之職,呵呵,想必是有些本事的。」
「您瞧,這事已經發生了,下官聽說有貴人暗訪至青州,那縊死者身背魚符,想來身份不簡單。」
「若是聽聞我廣華縣出了身份不明的殺人案,想來不日便會抵達。」
「這小兒要驗...那便讓他驗吧..」
「不過縣令大人,這情急之下,必然要有條件要求,若是這小兒不能證明自己能驗屍破案,那自然就不配成為廣華縣的仵作啊...」
左縣令腦子裡警鈴大作。
說起曲縣尉,先不論這人其他本事如何,但他向來圓滑,已經六十七歲高齡,只等著成功休致。
他為官多年,經驗豐富,整個青州認識的各地官員也多,能得出這種結論,想必也不是空穴來風。
貴人來廣華...
左縣令面色沉重,廣華居於青州一隅,他在此當了八年縣令,從來沒有見過比青州刺史更大的官了....
聽曲縣尉的意思。
鍾仵作之死暫時不說。
這縊死之人的身份,死因卻一定要查清,如若可以,甚至要將犯人抓捕歸案。
他想讓這鐘仵作的孩子,以驗屍之由,扛下部分罪責。
若是不能及時抓捕歸案。
可以將責任丟給驗屍....
而立下軍令狀,這小兒定然不能完成這樁案件,一個完美的理由成立,那便是驗屍這邊出了岔子。
「初九。」
「剛剛姚參軍說的有理,規矩便是如此,若是你要驗屍,就必須要是仵作。」
「就必須要州里老仵作來考驗過後,方能在公廨做事。」
「但,要事急處,你要證明自己的驗屍本事,你所寫的驗屍記錄,方才可以成為呈堂證供,才有用,你可懂?」
左縣令下意識,還是覺得曲縣尉說得方法最好。
雖然到時候貴人可能依然會發怒,但雷霆之怒不會全部要他一人承擔,那此事的作用就有了。
初九漆黑的大眼,仔細打量著站在一排的縣令和縣尉,果然,他們戴著官帽,衣冠楚楚,實際上,與那人沒什麼區別。
她拱手作揖,並沒有任何猶豫就答道。
「初九定不負左縣令期待,先前我父已初步驗過那縊死男屍,煩請縣令派人將我父屍體安頓好。」
姚長生正準備大罵,都死人還安頓個屁!你還指揮起縣令了?!
「三日後,我定會來接我父。」
「而我父之死。」
「初九定會查個清楚明白,讓我父九泉之下,安息輪迴。」
姚長生默默閉嘴。
三日。
呵呵。
三日後他再來罵也不遲!
這麼個燙手山芋,這個小娃娃接下去一大半,這當著這麼多人面立的軍令狀,跟他可沒關係....
初九站在原地,眼看著曲縣尉吩咐衙役,動作還算小心謹慎將鍾淰的屍體抬走。
她就那樣站著。
王大嬸從最初的勸慰,到如今同樣一言不發等在旁邊。
廣華縣的夜晚陡然冷起來,那夾雜著凄涼冷意的風吹得周圍的雜物嘩嘩作響。
王大嬸方才上前,將初九抱在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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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孩子,大嬸不懂其他的事,但你是個好孩子,老鐘頭跟你吵了一輩子,如今聽到你嘴裡說出今日的話,應該會開心的。」
初九的眼緩緩聚焦,她看著王大嬸,向來笑嘻嘻的臉哭喪著,聲音帶著哽咽。
「若是我不能把阿爹的手藝學好。」
「阿爹會不會氣得爬起來抽我....」
王大嬸「....」
說著自己的擔憂。
初九總算是將憋著的那口氣狠狠發泄出來,她抱著王大嬸嚎啕大哭,涕泗橫流,頭髮與鼻涕眼淚全部夾雜在一起,最後整個人腫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抱著初九軟綿綿的身子。
王大嬸臉上迷茫了片刻,隨即若有所思瞥了一眼趴在她懷裡痛哭的初九。
這平日里跟個皮厚似的小娃娃。
果然是個小女娃。
陰沉的天預示著風雨即將到來,王大嬸力氣大,初九個子又小,她很輕易就將初九背起來,一邊輕言安慰著,一邊往自己家走。
雨滴下來了?
她抬頭看天,灰濛濛,而脖頸間,卻好像湧入了一汪小溪。
果然,平日里越是吵得熱火朝天的父女,感情反而越好....一家人,吵不散....
如今她越發是不能理解老鐘頭了。
初九一個好端端的小姑娘,平日里也不好好收拾,從小就穿得簡單,八九歲老穿個短衣長褲到處瘋玩。
長得倒是自小就好看,所以小男孩們老是好奇初九是男是女。
她自己的兒子就跑去問過,你是女孩嗎。
初九抬頭就回了他一句。
我是你這輩子都得不到的父親。
氣得她兒子回來就哭,自己討好了這麼久的初九,竟然是個男孩兒!
老鐘頭一個男人,可能不懂體貼女兒,但荷娘,那是廣華縣知名美人,知書達理,性子溫柔,擅畫作寫字,手極巧的女子。
照理說,好好打扮一番初九,哪裡需要讓初九來承仵作之職。
仵作是賤籍,後代子孫皆為賤籍,初九這麼漂亮的一個小姑娘,若是早些將容貌展現出來,稼到北華街去當個夫人,也不是不可能吧...
思及此處。
王大嬸越發不理解老鐘頭兩口子。
但當年是荷娘畫像逼真,才將他被拐的小兒子找回來,荷娘對她的恩情,她這輩子都不會忘的。
更何況,荷娘說過,她是荷娘的朋友,是好閨蜜,是關係非常好的,沒有血緣關係的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