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殿試
長孫穎知道自己被封貴妃的時候,並不十分驚訝,相反她還很滿意這個結果。
就像是她對李治說的那樣,她的確對於皇后沒有覬覦之心,但她還沒有說的另外一句話是,她也並不喜歡有個皇后壓在她頭上。
王嬋是個剛正的人,君子欺之以方,這麼多年王嬋不是沒有嫉妒過,但是卻不曾做過什麼暗地裡下絆子的事情,所以從老闆的角度來講,她是個嚴苛但還算好相處的老闆。
換了別人,長孫穎可就不確定自己的日子會這麼舒心了。
如今,皇后已廢,她又被立成四妃之首的貴妃,也就是在宮中已經沒有比她更高的人了,所以十分符合她的要求。
與其被人當靶子,幕後boss顯然更安全。
至於李治此舉的意義,她已經不想去管。
相比談戀愛以及宮斗外,人生還有許多更重要的事情的事情去做。
例如,讓這個時代變得更好些。
所以,在著長孫穎的策劃之下,廢后的餘震還沒有開始時,皇長子李忠便出奇不易的上書了。
李忠這年紀放到後世,還是小學生。不過在著大唐,依著他的身份,卻已經有一幫屬臣輔佐了。他上學不但是在讀書識字,時不時也會寫點不太重要的奏疏給李治,算是日常作業之一。
李治對於這個大兒子並不十分上心,但因為是自己的兒子,倒也談不上討厭。不知真的是天份,還是三皇子李素節的屬陳是蕭氏送來的比較厲害,總之李治從書面上看,大兒子實在是才學平平,所以對他也沒有偏愛。
不過,但凡李忠送上來的東西,他還是認真看的。
今天這奏疏便很奇怪,李忠並不是交作業,也沒有對他認為的「大事」發表議論,而是從學子對於國家的重要性來說,請求李治在殿上考核下新科進士們,給他們這些弘文館的學子見識見識。
李忠這請求,有點孩子氣,卻也符合他這年紀該有的好奇。
若是其他孩子這般,也算是有些瞎胡鬧,他們自己想說,屬官還未必為他們捉筆呢。但是李忠的身份有些微妙,他是皇長子,來服侍他的人身邊沒點想頭的話那是不可能的。如今太子還未立,李忠多少都占這些優勢,唯一所缺的不過是皇帝的喜愛,所以李治但凡想要做點兒什麼刷皇帝好感度的事情,這些人比李治還積極。
此事也一樣。李忠平日是不願出頭的,連交上去的功課都是自己親手而作,半點兒不要他們潤色,所以這幫文士們頗為憂心,如此平庸,如何得聖上青眼?如今李忠難得想刷一把存在感,他們一聽,二話不說的就挽袖子幫忙了。
所以李忠的想法雖然孩子氣,但是卻可以「翻譯」成「濡慕聖賢」,顯示出李忠的「向學之心」,於是便把文字寫的花團錦簇,從各種角度闡述其必要性和迫切性。
李治看著之後這才想起正在進行中的科舉。雖然如今科考也是一件大事,但是因為人數和規模的原因,遠遠沒有明清那麼受重視。一般都是禮部選完人之後通報給皇帝,如今李忠這麼提了一句,李治才意識到進士們的名次也快出來了。
兒子難得向學,做老爹的也不會太拒絕。況且李治對於新一屆進士們也想摸摸底兒,考察考察他們,於是便同意了李忠。
李治起初只以為這是個普通的決定,跟著長孫穎說的時候,也著重說李忠的向學之心。跟所有有個學渣孩子的父母一樣,哪怕知道自己兒子才智平平,也希望他們都跟學習好的人玩兒。進士如今差不多可以代表大唐學生的最高水準,李忠對這些人感興趣,總對歌舞倡優之流感興趣。
長孫穎顯然很喜歡聽他說這些,但聽完之後卻問了他一個沒想過的問題,「那陛下讓人準備好章程了嗎?」
「章程,按往日的規矩來,還要什麼章程?」李治有些不解的反問,沒有意識到長孫穎問話的重點,「隨便找間偏殿就夠了吧。」
「這是第177章下近來遇到的各種問題考察他們,讓他們現場作文。」
「這個極好。」長孫穎點了點頭,「詩文靠天賦,時策靠家世,唯有這解決各種問題的方法,卻是看眾人的臨堂反應了。」
唐朝的進士最重要的是考時策,固然看中個人能力,但是對於地方上來的,或者是小地主家庭的考生來說卻極其不公平。這些人差不多就相當於後世教育欠發達的考生,能識字作文已是不易,但對於國家大事,在著一個沒有新聞聯播的年代,他們或許連如今朝廷跟著匈奴打還是跟突厥打都分不清,所以讓他們討論朝廷究竟是該打該和,顯然是痴人說夢。這種時候,出身與高官世家,從小就聽著父輩們討論國策的孩子,顯然更能回答這種問題。
所以,李治這回就打算全部不看這些,只瞧個人的反應和才幹。
唐朝的統治,說白了一直都是世族政治,像是薛氏,蕭氏等氏族能一連出現這種宰相的狀況,只有在這個時代才能出現。所以哪怕有唐太宗那句「天下英雄皆入我轂中」的豪言,但在他的時代,科舉起到的還是補充作用。
這並不是說科舉制不好,或者說皇帝不重視,主要還是生產力低下的原因。這個時代,印刷術還沒有普及,書籍仍然是珍貴的物品,教育資源相對集中,廣大百姓連著吃飯都艱難,哪裡還談得上求學,所以註定讀書人的比例中,貴族們遠遠多於寒士。
這種情況隨著生產力的發展會逐漸變化,當著社會能夠提供足夠多的教育資源時,世族們的文化壟斷也會徹底的動搖。所以,哪怕後來的人一直說科舉制是毒瘤,但長孫穎也要客觀的說一句,哪怕是僵化的晉陞通道,也好過完全沒有通道。
現在李治不管多重視科舉,這兩年中能起到的作用都有限,因此長孫穎之前一直沒有拿各種先進的對策來。但是現在不一樣,李忠需要刷好感度,所以哪怕這些東西只能稱之為理念,對現實幫助並不大,但只要李治喜歡,長孫穎都會讓李忠源源不斷的放出來。
畢竟,李忠想要成為太子,不僅僅需要在李治這裡刷好感度,還需要在讀書人中刷好感度。而長孫穎知道的所有方法中,也沒有比這個更快更好的方法了。
「既然陛下都如此準備,不如再多找點人吧?」長孫穎想了想,又「傻乎乎」的出了個主意,「挑一百個人來殿上奏對,再讓各部尚書堂官來問詰,定然很熱鬧。」
「這又不是耍百戲,哪裡要那麼多人。」李治覺得她前面傻的都挺有道理,在這點兒卻是異想天開了。
「前面的人都是他們選的,誰曉得有落榜的人里有沒有滄海遺珠。」長孫穎嘟囔著說道,「至於問詰,學問學問,本來就是有學有問的嘛,我聽著稷下學宮當年便是這樣,陛下效法先賢遺風,想必也是很不錯的啊。」
長孫穎讓李治將著罷黜學生拉來考試,可不是無的放矢的。殿試最早出現在武則天時期,只被用來收買人心,並未形成定製。可等到宋朝年前它再度被提起,而且成為定製,卻是因為一樁科舉案。
宋開寶六年,翰林學士李仿知貢舉,主持在東京貢院進行的全國會試。經過各場會試,共錄取進士、各科及第者三十八人。其中有兩人在召對時因「材質最陋,對問失次」而被黜落。在公布名單之後,落第進士徐士廉擊登聞鼓,控告李仿「用情取捨」,要求殿試,以求公道。宋太祖下詔從落第者中選出一百九十五人和已中的三十六人,在講武殿進行複試,由宋太祖親自主持,結果又有一百二十七人及第,而原錄取的人中又有十人落選。這就是說,在第一批挑選的三十八名進士中,竟然有十二名不合格,而落榜的一百九十五人中,竟然有一百二十七人及第,這個錯誤率簡直駭人聽聞。
此次殿試放榜后,朝野大嘩,李仿降職,而這次殿試不僅成為殿試的發端,也自此確立了科舉制的三級考試製度。
幾百年後的宋朝,負責考試的官員都能如此取士,那在這個仍然有世族佔領主導地位的時代,長孫穎一點都不相信落榜的人都是由於水平不夠。
但萬一李治找到了遺珠,一個人要點那個人為狀元,肯定會造到世族出身的官員反對。所以她乾脆鼓動李治將著文武百官都拉出來當考官,讓一切暴露在陽光之下,公平公正公開的比試一場,這樣萬一真出了什麼人才,提拔也好張口。
再說如此陣仗之下,就算沒有諸葛亮那種舌戰群儒的奇才出現,就算是有幾個能夠得體應對的士子出現,也夠撈回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