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喜好
「呃,為什麼?」長孫穎有些奇怪,徐芷自己也說椅子比較舒服啊,她還想唆李治也用起來,到時候以後吃飯大家就能一起坐著吃了。
徐芷將著左右屏退,等只剩下兩個人時,這才一臉嚴肅的勸道,「十七娘,我知道你年紀小,貪圖安逸也是人之常情,可這樣子實在是太不雅觀。殿下本來就是講究分寸的人,若他因為這個惡了你,覺得你不莊重輕浮,那就得不償失了。」
老實說,聽到徐芷這話,長孫穎很是震驚。等震驚完了之後,卻是有種說不出的感動。
李治講不講分寸不好說,但是在著今人的眼中,莫說是像這樣坐著將腳放下來了,便是斜坐著側卧,將著腳偷偷伸到榻下,都算是野蠻粗俗的做法了。自己這樣弄個椅子,在那些衛道士眼中怕是相當於明清婦女打赤腳了。
一個人時還罷了,若是被人看到了,多半都會在背地裡議論她沒家教。
徐芷是傳統的儒家典範教出來的淑女,她自然也是不能接受長孫穎這種「粗魯」的行徑的,但她並沒有在背後議論或者嫌棄,而是指了出來,還勸她改掉,不得不說真的是個光明正大的人。
李治每天在她這裡消磨的時光不短,顯然也是喜歡她的。所以從徐芷的利益角度出發,如果能想辦法讓李治厭惡了她,那實在不是一件壞事。至少在明年晉王妃入宮之前,她可以安安心心的享受完整的擁有李治一整晚這種事情。不要小看這一年的時間,對於後宮的很多女人,尤其是早期入宮的女人,這點福利很多時候會改變一個人的命運。
至少在正常情況下,有個皇長子在身邊,以後受不受寵,她的地位都不可能動搖了。
這個時候,沒有人知道後面還會橫空殺出一個女人把李治所有的嬪妃都浮雲了,所以按照徐芷目前的情況來看,爭寵才是重要的。主動給長孫穎穿小姐讓她被嫌惡是下策,暴露了自己身敗名裂,有些得不償失;暗地裡引誘她犯錯被厭惡是中策,這樣就算追究到她也不過是勸阻不力,火燒不到她身上去;保持距離不動聲色的看著她犯錯是上策,反正對於一個剛入宮的人來說,碰壁那是必然的,她又不是長孫穎身邊的教養宮女,完全沒有幫她指摘舉動得失的義務。
但就是這樣一片大好的情況下,徐芷能夠冒著得罪自己的風險,吃力不討好的勸自己注意言行舉止,實在是有些「傻」。
不過長孫穎也就因為這樣,忽然就喜歡上這個有些「傻」的才女了。
「多謝姐姐提醒。」長孫穎鄭重的謝了徐芷,然後有些不在乎的笑了笑,「只是這日子實在是無聊的很,我在家裡坐慣了胡床寫字,這癖好一時半會兒的改不掉,只能先私下裡悄悄的用,慢慢改掉這個習慣吧。」
長孫穎是挺喜歡李治的,一個長得好又溫柔體貼的小男生,她找不到不喜歡的理由。但是這個喜歡,也僅限於喜歡,就跟看到任何一個小帥哥忍不住會駐足多看兩眼一樣,還沒強烈到為他去削足適履的地步。反正她沒有信心幹掉那個終結者,所以還是歡樂時且歡樂了。
不管是誰,自己的建議被別人接受總是很有臉面的,徐芷聽著長孫穎的回話,臉色稍虞,也站在她的角度說道,「說的也是,你剛入宮來,又這麼小,一時是很難適應宮中的生活,怕是殿下也希望你能保留一些以前的習慣,好挨過這段日子的。」
徐芷雖然方正,也不是傻子,知道長孫穎雖然跟自己同樣李治的嬪妾,但地位跟自己卻仍有天壤之別。
人換到陌生的環境總會不適應,可有宮中幾個人會管入宮的女子能不能適應?她們這些家本來就在京城關中一代的還好說,要是換做藩國以及江南漠北各地進獻來的,那簡直就是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
可即便是這樣又能如何?除了默默的忍受便是默默的忍受,就是徐芷剛入宮時,害怕的晚上睡不著覺,也只能自己在那裡數數,絲毫不敢有所逾越。
可長孫穎不同,她的父親便是晉王的親舅舅,姑母便是長孫皇後殿下,她原本便是殿下的表妹,所以她入宮以來,便敢說自己不適應。而晉王殿下聽到這話也沒有惱怒,反而是對她更加精心的照顧,衣食住行都親自過問。
這番待遇的確讓徐芷羨慕不已,但卻也只是羨慕。因為姐姐叮囑過她多次,在著宮中若想要站穩腳跟,最重要的便是找准自己的位置,聽該聽的人的話。
身正則位正,身若不正,即便是爬到高位也不穩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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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穎跟著徐芷說的話,有一半是借口,有一半卻也是真的。她唯一的優點就是字寫的不錯,俗話說三天不練手生,所以她每天練字都要練兩個時辰。但若沒有椅子的話,在案前站半個時辰腿就會麻,最後只能弓著身子,實在是痛苦不堪。
如今設備弄齊了,長孫穎便仍然開始了自己以前的作息,早上練字,下午吃吃睡睡,四處逛著賞花賞景,倒也愜意無比。
不過讓她鬱悶的是,李治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她身邊這個習慣,一直都沒有改過。
「這一篇寫的不錯,不過太用力了,不夠飄逸。像是這裡,著墨太多,便厚重有餘,靈巧不足。」長孫穎抄著抄著,就聽到耳邊自帶點評音效,頓時嚇得手一抖,險些筆都掉了下去。
李治眼疾手快的抓了她的手,但還是一團墨跡落了下去,好好的一張字便算是毀了。
「你怎麼走路不出聲啊!」長孫穎看著被毀的作品,有些心疼的說道。
唐代宮廷里稱謂跟後代比相對隨意的多,很少用主子奴才這種稱謂。那些服侍李治時間長的內侍宮女都直接稱他為九郎,徐芷稍微恭敬點用了殿下,長孫穎開始是有樣學樣,但李治自己老用你呀我啊的,她不知不覺就被帶偏了,如今跟李治說話也是你你我我的。
「你這墨倒是掉的挺有趣的。」李治看著她紙上的那團墨汁,覺得挺有趣的,拿了筆一邊去塗塗抹抹,一邊卻是樂呵呵的說道,「我來出聲了的,外面都叫了一片,就你沒動,我還當你故意不理我呢。」
長孫穎被他說的有些啞口無言,她知道自己笨,所以做事就格外投入,但全神貫注久了,就不由得總忽略周圍的環境。
「你來幹嘛,耶耶那裡忙完了?」長孫穎有些不好意思,趕緊岔開了話題,看著東塗一筆西塗一筆的,好奇他到底在做什麼。
「嗯,今天四郎來找耶耶,我就先回來了。」李治漫不經心的說道,然後像是彷彿想起來什麼的說道,「他的字就不錯,改天我幫你要兩幅來臨摹。」
四郎就是魏王李泰,長孫皇后的第二子,李治的親哥哥。不過他比李治大八歲,李治懂事的時候他都出閣建府了,所以這兄弟感情,還真不知道好不好。
李治長了張笑臉,宮中對他的評價都是至孝純善,這個評價乍一聽覺得挺好的,但是仔細一琢磨,卻覺得好像什麼都沒說,彷彿晉王殿下就是個沒脾氣的人一樣。例如大家都知道太子聰明,喜歡錦衣華服,宴飲遊樂,有點怕老爹,常常隱匿行蹤,不過經常被東宮那幫署僚自己給揭開底兒,最後總是鬧的沸沸揚揚。大家也都知道,魏王喜歡文學,是個文藝小清新,喜歡收集書卷,寫的一手好字。連遠在安州的吳王李恪,大家都知道他很有才華,長得帥,另外還喜歡打獵和賭錢。但同樣的疑問落到晉王身上時,所有人都會說,嗯,好孩子,然後就沒了。
難道晉王自己就真箇兒沒點喜好特長?長孫穎看著他專註的側臉,心想著就自己這些天的觀察來說,還真不是這樣。至少就目前她的觀察來看,李治的字寫的很好,書讀的很多,並且讓她意外的是,他十分精通音律。
上次李治在這裡陪著她寫字,旁邊有樂童彈琴,她還在陶醉呢,李治就皺著眉停筆,說樂童彈錯了。那個善才也是個對自己專業非常驕傲的人,哪怕李治是皇子都不容他侮辱自己的專業,跟著李治據理力爭一番。最後還搬來了樂譜佐證,才發現那人拿的譜子的確是抄錄錯了一小段。
曲有誤,周郎顧,在這裡簡直是可以說曲有誤,晉王顧了。
但奇怪的是,李治在聖上面前一直在隱藏著他自己的才華。而且就如同徐芷說的那樣,他是個很懂規矩的人。雖然每天去向父親請安,常年伴駕在皇帝身邊,但是每遇到重臣與太宗商量軍國大事,他總主動告退,從不參與。無論是太子還是魏王覲見,除非太宗開口,要不然他從來不仗著自己最小而盤桓旁邊,窺聽探視。
在著他那個不講規矩的老爹和哥哥們面前,李治簡直規矩的都不像是太宗的兒子了。不過朝臣們對於他這點都是十分滿意,稱其為有長孫皇后的遺風。彈劾諸王的奏摺跟著雪片一樣飄到太宗案頭,但沒有一封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