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舊人,新人

第五章 舊人,新人

孟太后住在鳴鸞殿。

走進鳴鸞殿,拓拔月見孟太後身邊,一左一右立著兩位太妃,便知是乞伏太妃、禿髮太妃。

只不過,她們穿戴如一,不分高下,很難一眼分辨。

不過,這也說明,沮渠牧犍待這兩位養母一視同仁。

原來,沮渠牧犍的生母,因為難產而死,之後禿髮燕飛就做了沮渠牧犍的養母。等到沮渠牧犍的小姨乞伏瓊華嫁給沮渠蒙遜之後,她便代替禿髮燕飛做了沮渠牧犍的母妃。

但聽沮渠牧犍一一引薦,拓拔月忙對太后、太妃們行禮,霍晴嵐也及時令人送上備好的厚禮。

坐定之後,用了些茶點,說的不外是一些場面上的話。

孟太后見拓拔月規於禮儀,聲態大方,不由心中寬慰,說話也更和氣。禿髮太妃也一直在附和。

但拓拔月全然不敢大意。

果然,傳說中性子潑辣的乞伏太妃,突然關切道:「對了,公主殿下,聽人說,你幼時騎馬的時候,曾經傷過腿,現下可好全了?」

拓跋月不知她如何得知拓跋芸的事,忖了忖,才回道:「阿月倒不曾傷過腿,太妃說的可能是四公主。」

「可能?」乞伏瓊華噙著笑,笑意卻不達眼底,「卻不知公主殿下的行輩是……」

「在姊妹里排行第三,」像是知道乞伏瓊華要追問,拓跋月又道,「早年,我在寺中為明元密皇后祈福,不常在宮中,所以我阿妹的事,我並不十分清楚。」

明元密皇后,說的是杜氏,當今天子拓跋燾的生母。因為大魏「母死子貴」的制度,杜氏很早就被賜死了。

拓跋燾讓拓拔月替代拓跋芸出嫁,不只給了她公主的名分,也給她造了一重身份,說她是自己的親妹妹,也是杜氏所出。

如此一來,在名義上,拓跋燾就有拓拔月、拓跋芸兩個「親妹妹」。

乞伏瓊華見拓跋月答得滴水不漏,遂笑道:「我還尋思,若公主殿下腿上還有傷,我這兒倒有一良醫。倒顯得我瞎操心了。」

「先謝過母妃了。只是,至尊為了遣了一隊隨侍,其中便有醫士二人。我便先用著,若不足用,再煩勞母妃為我引薦。」

這話說得圓泛得體,乞伏瓊華縱是有心試探,也不好再繼續說下去,只微笑點頭。

逾時,孟太后指了指案上的李廣杏,對拓拔月道:「別光顧著敘話了,阿月,這是我河西國的李廣杏,你且嘗一嘗。」

她有意與拓拔月親近,便不以「公主殿下」相稱。拓拔月明白這層意思。

沮渠牧犍本來一直陪笑,此時聽孟太后這話,還以為她是在責怪自己不夠殷勤,忙為拓拔月拈了一顆李廣杏,送到她唇邊。

這動作甚是親昵,若作閨房之戲倒也無妨,可眼下眾目睽睽,未免顯得浮浪。

拓拔月含了笑睇向沮渠牧犍,但卻未啟唇,而是從他手裡接過李廣杏,再送入嘴裡慢慢咀嚼。

沮渠牧犍霎時明白過來,意味深長地看了她好幾眼。

但見她俊眉修目,光彩照人,氣度儼然,與他所見女子都不一樣,一時竟看得痴了。

從鳴鸞殿出來,拓拔月隨沮渠牧犍來到德音殿。可是,一月之前,這裡還是另一個王后的居所。

甫入德音殿,拓拔月便忍不住打量起來,但見殿中一應陳設皆簇新華貴,不由有幾分心酸。

舊物,新物,舊人,新人,真真是殘酷。

心裡這樣想,但卻不打算問沮渠牧犍,之前的李王後去了哪裡。

正心思百轉,忽然間頸中一涼,原來是被沮渠牧犍扯了一下毛領。

「殿里暖和,穿太多也不好。要不先把毛氅脫了吧。」

他眉眼裡俱是笑意,一派真誠。

先前在鳴鸞殿中,眾人也都脫了毛氅,故而拓拔月雖不喜他冒失,但也不好多說什麼,只頷首道:「大王說的是。」

拓拔月擔心沮渠牧犍又突然碰她,便親自解下毛氅遞給霍晴嵐。

沮渠牧犍也把毛氅解下,遞給內侍蔣恕,並對他揮揮手:「你先下去吧,孤有話和王后說。」

蔣恕應聲而去,霍晴嵐猶豫了一下,見拓拔月並未反對,也跟著退下了。

偌大的殿內,一時只剩下沮渠牧犍、拓拔月兩人。

拓拔月心裡不自在,面上卻露出合宜的微笑:「不知大王有何事,妾洗耳恭聽。」

沮渠牧犍愣了愣。

他本以為,這位大魏公主端莊守禮,是因為先前還有外人,未想現下就他二人,她也端著姿態,倒是讓他有些意外。

沉默一時,沮渠牧犍退後兩步,向拓拔月鞠了一躬:「臣下……」

拓拔月截斷他的話:「大王,你我本是夫妻,妾自然是以大王為尊的,大王這一聲『臣下』,可是折煞妾了。」

河西國尊大魏為宗主國,論理沮渠牧犍不可與拓跋燾平起平坐,是以,沮渠牧犍在大魏公主跟前稱臣,亦無不可。

「如此……」沮渠牧犍再鞠一躬,「在外你我便是大王、王后,在內便以名相稱。你喚我『牧犍』便是。」

拓拔月嫣然一笑:「是,牧犍。牧犍可以喚我阿月。」

這一聲喚得親熱,聽得他心中一盪。凝視過去,但見她睫羽如扇,頰上粉膩透紅,真是嬌美無匹……

不覺間,喉頭有些乾澀。

沮渠牧犍不敢再細視,垂首道:「我是想向阿月道歉的。在你入城之前,我已收到宋左丞傳回的訊息。阿月受苦了,有沒有嚇到?」

說話間,沮渠牧犍順勢把拓拔月擁在懷裡,像是在安慰她。

拓拔月眼中閃過一絲嫌厭,轉瞬卻作了愁態。她在他懷裡微微瑟縮了一下,似乎心有餘悸。

沮渠牧犍的大手撫在她頭上,粗糲而溫柔:「別怕,別怕,以後有我在阿月身邊,再不會發生這種事兒了。」

「牧犍,我有一事想問。在白沙湖行刺我的,究竟是何人?」

「看屍體,應該是王懷祖的弟弟!沒想到,這個賊子失蹤已久,竟然會突然出現……」沮渠牧犍歉然道,「你不識得此人,這本是宮闈舊事,不想卻連累阿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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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城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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