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更01――十香生辰
傍晚,溫十香出了書院。礙於廚房那件事,溫華方便讓馬夫每日都來接她,這段日子每晚都要回府里,真是快羨慕死唐笙畫了。
馬車行到太師府門前,便停下了。馬夫下馬,爾後將溫十香扶了下來。太師府門前,簡葉已經候在那裡許久,一見馬車停下,便步下台階來了。
「小姐,老爺和公子正等你用膳呢!」她說著,接過溫十香的書袋,便領著她進了府里,往正堂去了。
溫十香納悶,怎麼今夜又是一家人一起吃飯,莫非溫華方又有什麼事情要說?
十香步進屋裡,溫三水便揚唇笑道:「你回來了!怎麼這麼晚?」
溫十香掃了他們一眼,淡淡回道:「街上人多,慢慢擠回來的。」她說罷,便在桌前坐下了。簡葉端了一盆水來,供她洗手。爾後退下,只剩下溫華方一家三人。
「今天怎麼想到一起吃飯?莫非的爹爹聽說了女兒今日闖禍的事?」她並不看溫華方,只是低頭夾菜。
溫華方當然知道她心裡是在怪他,還是和以前一樣,喜歡賭氣。
「你又闖禍了?」溫三水愕然。
溫十香這才知曉,原來今天書院里發生的事,並沒有傳到溫華方耳里。
溫華方道:「你今日又闖了什麼禍?說來聽聽。」
「也沒什麼,只是天字班新來的女夫子,故意挑釁,女兒不小心打傷了她。」她話剛落,溫十香手裡的玉箸便掉了下來。
溫華方父女一同回頭向他看去,只見溫三水臉色一變,緊張的道:「傷的嚴不嚴重?你怎麼可以打傷別人呢?」
溫十香愣住,張了張嘴,卻聽溫華方道:「你這麼緊張做什麼?你又不是不知道十香打傷過多少夫子,有什麼稀奇的?」
額!溫十香冷汗,不禁看了自己老爹一眼,看他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當真是習慣了以前那個闖禍的溫十香啊!
倒是溫三水,今天出奇的不正常。
「哥,你這麼緊張幹什麼?」她狐疑的問道。
卻見那人臉色變了變,極不自在的道:「為兄的意思是,人家是女夫子,你怎麼可以下手傷她呢!」
「那我不也是女的嗎?」再說了,可是那個夫子自己先挑釁的,這怎麼能怪她?
怎知溫三水白了她一眼:「你在我眼裡從來就不是女的!」
「……」溫十香無語。
「三水,你說的什麼話,十香可是你妹妹。過幾日是她的生辰,你彆氣她。」溫華方瞪了溫三水一眼,一不小心說漏了嘴。
溫十香這才記起,過幾日就是她的生辰了,原來溫華方今晚是想說這件事!
她看向溫華方的目光,逐漸變得感動。虧得他這個爹爹這些年,又當爹又當娘的,這段日子太混亂了,搞得溫十香自己都不記得生辰的事,真是難得溫華方記得。
「也對,十香生辰可要好好熱鬧一下。」溫三水恢復了常態,溫文笑道。
「爹爹,大哥,你們真疼我!」她移了移凳子,靠近溫華方一些,抱著他的手臂,小小撒了會兒嬌。溫華方只覺一陣感慨,許多年了,自從十香和三水長大,便再沒有抱著他的手臂這樣撒嬌過。轉眼這麼多年,他們都長大成人,他也在漸漸老了。
「香兒越發像你娘親了,若是以後能嫁得一個好夫君,你娘親在天之靈,定然會十分高興的!」
聽他一番感慨,溫十香揚了揚唇,閉著眼靠著溫華方的肩頭俏皮的一笑:「要是女兒永遠不離開爹爹,娘親會更開心!」
她的話,引得兩人大笑。這夜十分溫馨,儼然被濃密的親情染了喜色。
——
清晨,溫十香剛醒,便看見房中坐了一個人。先是猛的驚起,顯然嚇了一跳,爾後看清那人的臉,她才拍了拍胸口,舒了口氣:「大哥,你一大清早的,在我房裡做什麼?」
那人悠哉的吹著裊裊茶煙,風輕雲淡的道了一句:「當然是受命送你去書院,順便去採辦一些東西,三日後不是你的生辰嗎?」
溫十香爬下床,光著腳奔到外屋,往門外看了看,只覺有些奇怪。
「今天簡葉怎麼沒叫我起床?」那丫頭平日里都是很準時的,今天怎麼了?
溫三水啄了一口熱茶,方才拍了拍手,只見門外進來兩個婢女,都是在溫三水身邊服侍的。溫十香不解,目光掃過那兩人,最後落到桌前喝茶的那人身上:「你這是什麼意思?」
她邁到溫三水面前,奪過他手裡的茶水,不滿的道:「老實交代,是不是打算把簡葉要去做通房丫鬟,所以才把你的丫鬟帶過來。」她說著,回頭看了看門口的兩婢女。為什麼是兩個,感情溫三水也覺得簡葉一個頂兩個?
「胡說八道什麼呢!還我茶!」他白了溫十香一眼,打斷了她的神思,順手將茶奪了回來。這丫頭果真是動了春心,變得越來越喜歡胡思亂想了!
「那你把簡葉弄哪兒去了?」
「她去流水酒坊找流清了!」溫三水悠然的喝茶,悠然的道。
溫十香這才恍然,「好吧!反正早晚都是要嫁人的!」雖然捨不得簡葉,但是流清倒也是一個值託付的人。等到她學業結束,就該考慮一下簡葉的終身大事了。
見她還在發愣,溫三水伸腳踹了踹她的腳跟:「還不趕緊收拾,別忘了還要去書院!」
說起去書院,溫十香就覺得頭大。現在那個女夫子,一副跟她有仇的樣子,不曉得今天又會怎麼找茬!
——
馬車在書院前停下,看著溫十香從車上下去,身影逐漸消失在書院那頭。溫三水的眸光不禁閃了閃。
「公子,咱們現在去哪兒?」馬夫詢問道。
車裡的男子搖著摺扇,撩起車簾,向外看了看,懶懶道:「現在這裡休息一會兒!」他的目光掃過那一道道白影,穿梭在人群中,只為尋找一道熟悉的倩影。
前些日子,他便收到了飛鴿傳書。戴綾羅說她要回長安來,未想,昨日送溫十香來書院,離開的時候,便看見那抹熟悉的倩影拐過一道長廊,去了天字班。所以昨晚溫十香說打傷了新來的女夫子,他才會那麼緊張。
如果真的是她,既然回來了,為什麼不到太師府找他。是因為數面之緣,不似他自己已經情根深種嗎?
思慮之際,一道淺紫的身影,步進了他的視線里。那名女子,懷裡抱著一摞書卷,正輕移蓮步,往書院的大門走去。他的視線一直追著那道倩影,最終在馬夫的驚呼聲下,掠到那人身邊,攔住了她的去路。
似是恍若隔世的相見,男子的眉目里全是積壓的想念。這就是所謂的,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他突然出現,嚇得戴綾羅後退了兩步,也引得路上的學子,回眸看來。
等她看清眼前的人,不禁愣了愣,爾後拉著溫三水的手,轉身繞著書院的院牆去了另一處僻靜的地方。
「你怎麼在這裡!」戴綾羅回身,鬆開他的手。
溫三水卻是驚喜得不敢相信,這簡直就像是一場夢,他兩年前就開始每夜夢見這張臉,如今總算在青天白日里看到了她。
「戴姑娘,許久不見了!」他躊躇了許久,最終只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戴綾羅愣了愣,恢復了往日的平靜,溫柔的一笑,點了點頭:「的確是許久未見,不知溫公子近來安好?」
「在下很好,姑娘呢?」他的笑意已達眼底,眉目彎了彎,像是新月。
女子的眸子清明如水,盈盈一水之間,他能夠看見自己的身影,依舊如初見時清晰。這就是他藏了許久的秘密,從沒告訴過任何人,包括溫十香。這也是他為什麼一直不願娶親的緣由,因為他一直在等,等著在長安與她重逢的一天,等著自己傾訴衷情的一天。
戴綾羅卻是不明白他的心思的,只是點了點頭,撓了撓耳發:「綾羅很好,若是公子沒什麼事的話,可否讓我先去上課?」
溫三水這才讓道,訕訕的一笑:「去吧!舍妹還望戴姑娘多多照顧!」
此話令她頓住了腳,抬目看了看眼前眉目清朗的男子,戴綾羅笑道:「不知令妹是?」
「小妹溫十香,戴姑娘應當聽說過!」畢竟溫十香已經臭名昭著了,新去的夫子,應當聽說她的名字。
果然,戴綾羅瞭然的點了點頭:「原來是她!令妹可是性情中人呢!」她贊道。溫三水尷尬的笑了笑,將前面的道路完全讓了出來。
戴綾羅向她低了低頭,便從他身邊過去了,她低著頭,眼底一閃而過的異樣,沒有被溫三水發現。只不過走出兩步遠,身後傳來溫三水的聲音道:「晚上的時候,若是姑娘得空,溫某想請姑娘吃頓飯,就當接風洗塵如何?」
接風洗塵!戴綾羅回頭,看著那人笑了笑,點頭應了。
看著那道倩影走遠,溫三水不禁揚了揚唇。若是今晚綾羅能夠接受他的一番心意,那就在溫十香生辰那天,將她帶回府,叫溫華方看看。
——
傍晚時分,馬車準時停在浮香書院門外。
溫十香出來時,只見溫三水正站在馬前遙望,心道今日他怎麼這麼殷勤,竟然親自來接?
走近了,她才發現溫三水的目光壓根不在她身上。
「喂!」她一手搭上那人的肩膀,將溫三水的三魂六魄招了回來。
那人這才看見溫十香,不禁一笑:「你出來了,我說怎麼沒看見你!」
溫十香白了他一眼,才不相信他的鬼話:「大哥,你別騙我了,從昨晚開始你就怪怪的,到底有什麼事瞞著我啊?」
「有嗎?那都是為了你生辰的事!」他說著,推搡著溫十香上車去。最後看了那書院的大門一眼,方才轉身上了馬車。本想能再看她一眼,看來只能等到晚上的時候了!
馬車剛剛調轉車頭,一道倩影便從書院的門後步了出來。她的目光尾隨那輛溫府的馬車,直到它消失在街角,方才提步離開了書院。
——
夜色沉下來,長安的夜市又開始熱鬧起來。這是溫三水第一次獨自一人經過夜市,兩旁都是路人,一張張陌生的面孔擦過,他卻一點不覺孤獨。
玄色長衫,墨色玉扣,一張俊容入世,引得路旁的女子駐足觀望。
這是他第一次精心打理自己,看看路邊徒然多出的目光,溫三水心裡便有了底氣。一路行到望君樓,那閣樓里的女子,便看見了他。
戴綾羅的心思極其細膩,琢磨人的功夫更是厲害。對於溫三水,她算是看得十分明白。初見那人時,便覺得這人沒什麼心機,至少在她看來,溫三水就像是一個傻子似的。就像一汪水,一眼便能看穿。
「嘎吱——」房門被推開,小二的聲音傳來:「客官裡面請!」
戴綾羅回眸,只見溫三水在小二引領下步了進來。
「多謝!」溫十香抱拳,那小二方才退下。
掩上房門,他回身向窗畔看去,只見戴綾羅著了一身素白裙衫,正執著茶杯,朝他揚了揚:「溫公子,過來坐!」
溫三水移步過去,在她對面落座。方才道:「姑娘能來,對溫某來說已是福氣,方才吩咐小二點了些你喜歡吃的,你多吃些!」
果然,不一會兒小二上菜,都是一些合乎戴綾羅口味的菜。這倒是讓她頗為驚訝!
待到小二退下,戴綾羅才看向溫三水道:「這些菜、、、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這些?」
雖然只是一起吃過幾次飯,但是對已戴綾羅的喜好,溫三水卻十分留心。她喜歡淺色不喜深色,喜歡陽光不喜歡下雨,喜歡看夕陽不喜歡朝陽,喜歡江南不喜歡漠北,喜歡一個人遊山玩水,因為總覺著這天下無人能相陪一世!
「其實,了解一個人的喜好十分容易。戴姑娘也從沒隱藏過自己的喜好,在下只要稍稍留意也就知道了!」溫三水說著,為自己斟了一杯酒,卻為她斟了一杯熱茶。
戴綾羅卻一陣驚愕,這種事情哪裡是稍稍留意方能做到,若是當真只需稍稍留意這麼簡單,怎麼那個人至今為止都不知道她的喜好,也根本不了解她的心思。
她淺笑,接過茶盞,卻換了一杯清酒:「難得重逢,今夜便好好喝一杯如何?」
溫三水愣愣的看著她,記憶的戴綾羅,從未沾過酒,怎麼今日,會生出此等雅興?
他未回話,戴綾羅便笑笑,自酌三杯,方才作罷。
溫三水蹙了蹙眉,還籌謀著怎麼將心事向她坦白,卻聽戴綾羅道:「綾羅認識一個人,釀得一手好酒。溫公子若是喜歡喝酒,改日我讓他送你幾壇!」
他咬了咬唇,將心裡的話憋了回去。
女子的眉眼輕抬,一張閉月羞花的嬌顏轉向他。雙頰泛起兩抹紅暈,應該是醉了!
「溫公子,你知道我此次回來是為何嗎?」她媚眼輕抬,盯著溫三水的俊臉,笑了笑,又倒了一杯酒。
看她舉杯飲酒,喝得著急,溫三水不禁提醒道:「慢慢喝,容易醉。」他抬手抹去戴綾羅嘴角的酒漬,卻被一隻素手覆上。
「我是回來贖罪的!」她輕笑,湊近溫三水,看著那雙深情的眸子,一瞬失神:「就是這樣深情的目光,不知道如今是否還是這麼深情!」她舒了一口氣,方才鬆開了溫三水的手,退回凳子上,繼續飲酒。
那一縷暗淡的女兒香已經褪去,溫三水的心跳卻還沒緩過來。方才就在她靠近的一瞬,他似乎明白了什麼。戴綾羅眼裡倒映的人,雖然是他,卻又不是他。
如此一想,他的心底忽的升起一縷傷悲,頓時瀰漫了整個心房。那些想說的話,始終沒有說出口,她已經表明了心意。戴綾羅是為尋故人而來,這個故人不是他溫三水。
——
半夜,一陣猛烈地敲門聲吵醒了睡熟的溫十香。她坐起身,憤憤的看了房門一眼,翻身下床,去打開了房門。房門一開,只見一道寬大的身影向她撲了過來,還有一身的酒氣,頓時弄得她房裡臭烘烘的。溫十香急忙退開幾步,只見月下站的竟然是兩個人。
「大哥?」她小心的問了一句,轉身點燃了桌上的燭台。
回身去看門口站著的兩人時,不禁一愣。溫三水也就不說了,為什麼還帶了一個女人回來?
「這是誰啊?」溫十香目視著他將那女人扶進屋裡,爾後跟著溫三水進了裡屋,只見他十分不客氣的將那人放在了她的床上。
「大哥!那是我的床誒!」她一陣無語,看著溫三水細心為那人蓋上被子,回過身來。
她才上去看了看霸佔她大床的女人,不看則已,一看溫十香便驚住了!
這女人!這女人不就白天找茬要她下蹲一百個的女夫子嗎?
十香回身,步到外屋,只見溫三水正拎起桌上的茶壺為自己斟茶。
她臉色一變,上前兩步,指著裡屋道:「裡面的女人你怎麼認識?你怎麼和她在一起還帶回家來了?」
看見她一副質問的模樣,溫三水懶懶的坐下:「她喝醉了,我不知道她住在哪裡,只好先帶回來了!」畢竟是個姑娘,總不能帶回他的房裡過夜吧!這樣對人家名聲不好。
「那你怎麼認識她?」
溫三水示意她坐下,爾後才接著道:「我不是說過,在周遊天下時,認識一位姑娘嗎?」
溫十香恍然,原來他說的那個姑娘就是戴夫子!這麼說來,溫三水喜歡的姑娘就是戴夫子了!
「那你和她感情怎麼樣?有沒有打算成親?」溫十香單手支著腦袋,打量著溫三水。雖然這個戴夫子,她不是很喜歡,但是既然溫三水喜歡,那指不定日後便要做她的嫂子。既然這樣,她就姑且原諒她好了!
這話聽在溫三水耳里,卻像是一根根刺,扎進他的心裡似的疼。
沉默了許久,他起身步出了門外。溫十香莫名的看著他的背影,看見他邁到院子里,落寞的樣子,心底暗暗猜測是否是因為感情不順心?
溫十香起身,無奈的跟了出去。看著溫三水這幅樣子,實在是放不下心。
「哥,你怎麼了?」
身後傳來十香的聲音,溫三水卻並未回頭。他現在心底一陣凌亂,忽然又想出去走走,走遠一些,久一些,等到心裡平靜了再回來。
「十香、」
「恩,我在呢!」她背過身去,與他背靠著背。
月色漫進院子里,清華落在兩人身上。溫三水道:「你也要結束學業了,以後可要好好孝順爹。」
「恩,放心吧!一定比你孝順。」她揚唇,側頭看了看他的後腦勺。
良久,身後才又傳來溫三水的聲音:「你要是喜歡百里辭,就好好改改自己的德行。這天下可沒有誰,喜歡你這樣男兒似的姑娘,男人都想娶一個賢惠的妻子。」
「恩——」這是個值得深思的問題,溫十香摸了摸脖子,問道:「若是有人就喜歡我這樣的性子呢?」
溫三水側眸,餘光掃過她的肩頭,翻了翻白眼:「那人一定是有病,否則怎麼會想娶母夜叉?」
「什麼母夜叉啊!」溫十香不滿道,抬腳踢了他的小腿一下。那人卻是笑了!
又過了許久,溫三水才道:「今晚你就委屈一下,到廂房去睡吧!明日一早我送你們去書院!」
溫十香聳肩,算是應了:「那我去睡了,好夢都被你打攪了!」她說著,打了個哈欠,爾後向客房裡步去。
身後的腳步聲漸遠,溫三水才回身看去。只見十香的背影消失在迴廊的暗處,他的唇角揚起一抹笑,漸漸從溫柔轉為苦澀。
後天就是溫十香的生辰了,到時候溫華方一定也很忙。
他提步回到溫十香的房間,看見床上的戴綾羅睡得十分沉穩,唇角的笑意慢慢暈開,最後消失在黑夜裡。
他這一輩子,永遠只知道逃避,一旦得知了事情的結果,必定不會再卻追求那個結果,除非那是一個好的結果,否則他只會逃避。
這就是他總是離家的原因,以前是因為不想看見溫九香母子,其次是不想收拾溫十香闖下的爛攤子,再後來就是拒絕入朝為官,拒絕參加科考,現在則是為了逃避感情。
——
次日清晨,一陣清風從窗戶吹了進來。
床上的女子一陣激靈,緩緩睜開了眼睛。陌生的白色帳頂,陌生的擺設,還有門口進來的陌生丫鬟。
戴綾羅坐起身,與進屋的簡葉撞個正著。
「哐當——」一聲,簡葉手裡的臉盆便掉在了地上。看著床上坐著的陌生女子,簡葉驚了一驚,爾後提起衣裙便奔出門去。她以為自己走錯了房門,不然怎麼溫十香的床上睡的不是溫十香?
走出幾步,她又折了回來!
床上的女子已經整衣從裡屋出來,兩人再次在外屋遇見,簡葉打量她半晌問了一句:「你是?」
戴綾羅瞅著她,又看了看四周的擺設:「這裡是哪兒?」
兩人對視間,溫十香柔和惺忪睡眼從隔壁廂房步了出來。看見門口的簡葉,她象徵性的打了個招呼:「早!今天我自己起了!」廂房就是不如自己的房間好,以後打死也不要把自己的床讓出來。
簡葉聞聲,急忙回頭,看見溫十香時,這才鬆了口氣:「小姐,你怎麼從廂房出來?屋裡的姑娘是誰啊?」
經她一提醒,溫十香這才邁進屋裡,只見戴綾羅正坐在桌前倒茶。
她倒是滿自覺的!
「戴夫子,昨晚睡得可好?」溫十香笑著,皮笑肉不笑。
戴綾羅回眸,眼裡上一絲淡淡的驚訝,卻是什麼也沒問,只點了點頭,「很好!」
不多時,溫三水便來了,看見屋裡的三個女人,吩咐簡葉下去準備早膳去了!
待到簡葉退下,溫三水才邁進屋裡,向戴綾羅拱了拱手:「昨夜姑娘醉了,溫某實在不知道姑娘家住何處,所以冒昧將姑娘帶回來了。還望戴姑娘不要怪罪!」
「是綾羅要謝謝溫公子才是,若不是公子,只怕綾羅便要夜宿街頭了!」她說著,起身行了一禮。看他們拜來拜去的,溫十香不耐的撇了撇嘴。
不一會兒,簡葉端上早膳,三個人便圍在桌旁,用了早膳。
溫府的馬車將溫十香與戴綾羅送去了書院,直到看見兩人進了書院大門,溫三水才招呼馬夫去了市集。明天就是溫十香的生辰了,他要忙的事情還很多。
——
一日,只是眨眼功夫。
明媚的陽光溫暖了這深秋,一大早府里就鬧騰騰的。溫十香自覺地從床上起來,推開窗子,目光看向院子里。滿園蕭條卻抵不住迴廊上高掛的彩燈喜慶。溫十香穿著單薄的中衣。獨立在窗前,目光幽幽的看向迴廊上來來往往的家丁們。今天是她十六歲生辰,溫華方四處發帖,簡直弄得快趕上前些日子溫九香的婚宴了。
「小姐,公子命人送了兩身衣服過來,您看看挑一件!」簡葉進門來,身後還跟著溫三水房裡的丫鬟。
溫十香回身,看了衣服一眼,轉頭繼續看著窗外:「隨便,我覺得都好看!」溫三水的眼光十分獨到,他挑選的質地和樣式甚至花色都是按照溫十香的喜好來的。他真的是一個好兄長,在外人眼裡或許有些呆,他卻是十分細膩溫柔的。
「今日都邀請了哪些人?」溫十香問道。
簡葉從那兩件衣服里挑了一件,看著溫十香單薄的站在窗邊,急忙上去替她更衣。
順便回道:「當然是朝中大臣以及大臣家人,還有公子為您宴請的朋友!」
溫十香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是一件嫩粉色的綢衣,邊角領口全都是雪白的絨毛。溫十香穿上,十分合身。簡葉又將她的頭髮挽起了一些,盤成半月形,簪上一排流蘇,一名俏皮可愛的少女便誕生了。
「這衣服真是合身,公子真體貼。」簡葉在一旁說著好話,只見銅鏡中的溫十香慢慢揚起了唇角。
一番梳洗打扮后,簡葉便下去忙去了。餘下溫十香一人,依舊倚在窗前,看著大家忙忙碌碌的。本來是想幫幫忙,誰知簡葉說,壽星不能受累,今日便讓她隨意玩。雖說今日歸宿假,但是她能上哪兒玩,又不能跑去找百里辭!
怎料,她剛剛想到百里辭,便看見迴廊拐角處步出一道身影。不止一道,還有三四道!
「十香!」遠遠地,唐笙畫便向她揮起手來。
溫十香揚了揚唇,看見他們心底頓時溫暖了不少,轉身提起裙擺便往外屋步去。
她剛剛斟好茶,便見唐笙畫他們進來了。
「十香今日果真不一樣啊!」唐笙畫說著,上來便拉著她,打量她身上的衣服。
唐蕭攙著溫九香跟在身後,江采禾也來了,最後才是溫十香最想見的人。
「小妹今日當真漂亮!」溫九香贊道,爾後抬起水眸看了唐蕭一眼道:「你說是吧,相公!」她將「相公」二字咬的很重,聽起來就像是炫耀一般。
溫十香卻看都不看唐蕭,只對溫九香笑了笑:「二姐過獎了,辛苦二姐有孕在身還回來走一趟!」她看了看溫九香的肚子,現在已有五個月大,微微顯眼了些。
「溫姑娘這身衣服真合適!」流清跟在百里辭身後,遞給溫十香一樣東西:「這是掌柜的為您挑選的禮物,還望溫姑娘不要嫌棄!」
溫十香接過,看了百里辭一眼。只見他側過頭去,並不看她。十香揚唇笑了笑:「謝謝夫子!」她將東西遞給了簡葉,爾後將幾人請到桌前坐下。又命簡葉上了瓜果和糕點。
屋裡頓時熱鬧多了,唐笙畫拽著溫十香出門而去,將她拽到一處僻靜地方,她才回身問道:「你那天怎麼回事,為什麼跟那個女夫子打起來了?」
「她自己跟我過不去,也是她先動手的!」溫十香靠著牆角,撇嘴道。
不過唐笙畫這麼一提醒,她想起了溫三水。既然大哥喜歡戴夫子,那就把戴夫子一同請來,多給他們獨處的機會,說不定這事就成了!
「十香,你在想什麼呢?」
溫十香回神,搖了搖頭,「沒什麼,你可知道戴夫子家住何處?」
「你想幹什麼?」唐笙畫警惕的看著她,生怕她又想出什麼整人的鬼點子。
見她一副防備的模樣,溫十香翻了個白眼:「我能幹什麼,只是想請她過來吃頓飯!」她沒有將溫三水的事情告訴唐笙畫。
爾後,唐笙畫打量她半晌,最後猶豫的說出了戴夫子的住址。
——
正午時分,酒宴便要開始了。
溫十香與百里辭他們同坐一桌,溫府的院子里四處都是人。溫十香一直向門口張望,卻始終沒看見她派去請人的家丁回來。
「怎麼了?還有人沒到嗎?」百里辭執起酒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溫十香回眸,搖了搖頭,招呼眾人道:「大家都吃飯吧!別客氣!」看樣子,那女人是不會來的。
十香想著,不禁抬頭四處尋找溫三水的身影。奈何找了一圈也沒看見他,倒是門外的護衛來報,說是有人送了賀禮過來。
溫華方起身,向溫十香招了招手。十香便擱下了碗筷,起身跟了過去。
「爹爹,怎麼了?」她步近,方才問道。
溫華方看了看她,領著溫十香往門外步去。唐笙畫心裡好奇,便跟著去了。
步出府門,只見一頂軟轎停在太師府門前。
溫華方與溫十香站在台階上,看著那轎簾掀起,從裡面下來一個身著太監宮服的人步下轎來。
溫華方一見識宮裡來的人,急忙迎了上去:「公公到來,有失遠迎!」
那太監和藹的一笑,也回禮道:「老奴見過溫太師,今日老奴乃是奉了太子之命,特來為令千金祝壽的!」
聽他提起自己,溫十香不禁呆了一呆。溫華方也是一愣,瞬時恢復了常態:「公公裡邊請!」
那位公公卻拒絕了,只招了招手,便有轎夫從轎子里拎出一隻鳥籠來,籠子用黑布掩著,看不見裡邊的裝了什麼。那位公公接過籠子,便抬目向台階上的溫十香看去,先是將她上下打量一番,爾後頗有深意的笑笑,點頭:「令千金果然是伶俐乖巧!」他讚歎了一句,爾後將籠子交到溫華方手裡:「這是太子殿下送給令千金的生辰禮物,老奴已經交到了太師手裡,也就完成了殿下交代的事,這就回宮去了!」他說著,便向溫華方道別。
溫華方拱手回禮,還不忘道:「有勞公公了,還請公公代小女叩謝殿下!」他說罷,便目送那位公公上了轎子,爾後轎夫起轎,抬著拿頂寶藍色的軟轎,消失在街口。
看著轎子走遠,溫華方這才回身向溫十香步去。
「爹爹,方才那人是個太監吧!」十香問道,不解的看了看溫華方手裡的東西。
「不得無禮!」聽到溫十香那樣說話,溫華方瞪了她一眼,爾後道:「那是宮裡來的公公,給你送賀禮來的!」
「給我送禮?」溫十香愕然,目光盯著溫華方手裡的東西:「這就是賀禮?」她接過,好奇的掀開面上的黑布。
「嘩——」黑布掀開,似是驚動了籠子里的東西,只見那東西撲騰了幾下,幾根羽毛飄了出來。
「十香!十香!」兩聲輕喚,清晰落進溫十香耳里。
她當即愣住,看著籠子那兩隻極其可愛的鳥,不知所以。
「這是?」唐笙畫突然跑了出來,看見溫十香手上的籠子,不禁來了興趣。
十香也是一陣茫然,如果剛才她沒有幻聽,那就是這鳥叫了她的名字。
「這是鸚鵡!鸚鵡才會學舌!」溫華方解釋道。三人一併回到宴席上去。
流清看見溫十香回來,手上還拎著一隻鳥籠,頓時不解的問道:「溫姑娘手裡拿的什麼?」
溫十香落了座,將籠子擱在桌上,搖了搖頭:「不知道,方才一位公公送來的。說是賀禮!」
聽她這麼說,大家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籠子里的兩隻彩色鸚鵡身上。
百里辭也看了一眼,放下酒杯,伸手逗弄那鸚鵡,道:「這是牡丹鸚鵡,乃是名貴品種。看來送禮的人,定然將十香同學看得十分重要!」
他的話剛落,那籠子里的兩隻鸚鵡便又開口了。
「十香!十香!」一隻探著腦袋,兩隻圓溜溜的小眼睛向外張望著。
另一隻向它靠近,也張了張嘴:「生辰快樂!生辰快樂!」
這簡單的對話,驚得一桌人目瞪口呆。尤其是唐笙畫,一臉羨慕的看著溫十香,喃喃道:「十香,你什麼時候認識宮裡的人了!竟然送你這麼可愛的鸚鵡!」
溫十香也是一陣茫然,她搖了搖頭:「不知道,我從來不認識什麼宮裡的人,也許是看在我爹的面上,送來的吧!」
「不會吧!這對鸚鵡學舌這般精明,還配合的天衣無縫,一看就知道是有人精心調教的。」另一名書院的學子接話。
唐笙畫附和的點頭:「對啊,方才我聽見溫太師說什麼太子派的人,莫非是太子送來的?」
這話引得溫九香一望,就連一旁沉默的江采禾都忍不住抬頭向溫十香看去。
「胡說什麼啊!我哪認識什麼太子!」溫十香被他們看得紅了俏臉,轉頭換來簡葉,將那隻籠子拎下去了。那對鸚鵡的確十分可愛,不過不知是誰這麼有心,竟然送了這麼有趣的禮物!
「大家吃飯吧!」她笑著招呼,側目掃了百里辭一眼,只見他的面色有些難看,似是沉思著什麼。
她悄悄抬腳,推了推百里辭的腳,引來那人一望。
溫十香笑笑,臉色微微泛紅,配上一身的粉色,看起來倒是十分嬌俏可人!
「吃飯吧!今日你是壽星,多吃一些!」百里辭笑著,替她布菜。他的動作引來唐蕭幾人一望,爾後氣氛微微有些尷尬,直到飯局結束,方才緩和下來。
傍晚時分,賓客走了許多。溫十香得了空,與百里辭一起坐在自家屋頂之上,靜靜吹著傍晚的微風,目光遠望天際的祥雲。
「明日,你會會書院繼續上課吧!」溫十香側目,看向身邊的人。
百里辭點了點頭,也回頭看著她:「聽說你轉到天字班去了!」
十香笑笑:「對呀,還遇到一個女夫子,簡直就像另一個百里辭!」她玩笑道。不過細細想來,那位戴夫子倒還真有些地方與百里辭想象!
這樣的相處,她已經十分滿意。但是偏偏這樣靜謐的相處,總會平白無故多出一些人來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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