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螳螂捕蟬雀在後
不提趙氏牽挂自己孩子,舐犢情深。
單說李秋兄弟,四人像放出籠子的鳥雀般蹦蹦跳跳,歡喜不已。幾人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不時看看這裡,摸摸那裡。從未出過這麼遠的門,眾人又是興奮,又是好奇。只覺得樹都比家裡的綠,水也比家裡的甜,山更比家裡的青。
四人之中,李灼生得最為壯碩,也最傲氣,這與他的父親是村裡最大的「官」有些關係。因此他總是喜歡別人圍著他轉悠,直到李秋這次孤身一人上天柱山,並且生擒了白狼。
讓一個漢子最有成就感的一句話是什麼?
答案自然就是:我算你厲害。
李灼這一次再傲氣,再不服,對著李秋也得老老實實地說一句:我算你厲害。
以前他對李秋的身板是有些瞧不起的。雖然李秋長得個子比他高,但是卻瘦削的厲害,再加上李秋整日裡子曰詩云的,李灼就更加覺得李秋欠揍了。
不過,這次的生擒白狼,李灼不得不承認,李秋的膽量比他要大得多。
這也是他心甘情願拜李秋作大哥的原因。
而這一路上,李灼總是喜歡插科打諢,不時講個笑話,逗得大家樂個不停,則源於他那根深蒂固的虛榮心,他總是不自覺地想表現一下,讓大家都關注自己,不免有嘩眾取寵之嫌。
王鎖不時學幾聲鳥語蟲鳴,惟妙惟肖,竟然真的引得鳥雀前來。這是王鎖的拿手好戲,屬於王家的不傳之密。王鎖的父親,正是憑著這一手,幾乎每次出門打獵,都不會空手。
那鳥雀在王鎖頭上盤旋不已,李灼見狀,便要伸手去捉,卻被鳥兒拉頭上一坨鳥屎,眾人頓時笑破了肚子。李灼氣的直蹦,發誓要將鳥兒剝皮抽筋,奈何自己並無翅膀,上不了天,對這鳥雀卻也無計可施。
直走到傍晚時分,四人感覺那股興奮勁過了,才稍稍安穩下來。
四人都是獵戶後代,知道野外要早紮營,早晨要早趕路的道理。這時算算,即便幾人貪玩,今天也走了五六十里地。官道上的人影也漸漸稀少起來,便找了一處河灘,在地勢平坦的地方露宿。
幾人各自分工:李秋燒火做飯,李灼去砍柴打獵,王鎖在營地外圍鋪設夾子,防備野獸,武藝最好的鄭樹德則去找了棵最高的樹,準備晚上放哨值夜。這些都是他們早先跟著獵戶們上山時學到的,此時做起來輕車熟路,有模有樣。
過了半個時辰,眾人收拾停當,卻只有李灼未歸。李秋放心不下,便去尋他。
臨走之際,他叮囑王鎖、鄭樹德留在原地,不可輕動。兩人應了。
李秋便循著李灼離開時的方向尋他。走了二三里地,眼見地上的腳印漸漸沒了,於是李秋又細心察看旁邊樹枝,見有的嫩枝斷了,知道是李灼身形蹭斷,便朝那個方向走去。
又走了約莫二三里,李秋遠遠地便看到李灼正趴在一處灌木里,頭朝前面望著,手裡緊緊的攥著那根哨棒。
李秋順著李灼的眼光望去,見三十步外竟然是一隻馴鹿,且是成年的,光看那粗長的角就知道它有多麼強壯。不由得又驚又喜。
怪不得李灼遲遲沒有回去。多半是看到好的獵物又沒法下手,才在這裡煎熬。
李灼這時也發現了李秋,示意他小心過去。
李秋便躡手躡腳的過去,和李灼一起趴在灌木里,兩人都屏氣凝神,神情嚴肅。
李灼低聲說道:「秋哥兒,瞧見了沒,這可是成年的馴鹿,而且是雄鹿,光那兩隻角就能賣好幾吊錢,再加上毛皮,嘖嘖嘖……」說著,口水幾乎都要流下來。
這麼大的鹿委實稀罕,李灼見獵心喜,但他又沒有辦法能夠將其捕到。這才在這裡乾瞪眼。
李秋在那裡細想了一會,同樣低聲問道:「這麼長時間你就看到這一隻?」
李灼道:「就這一隻還不夠我們發財的......」
「這馴鹿可是群居的。」李秋提醒道。
「你是說……」
「嗯。一般情況下,一隻馴鹿後面總是會跟著幾隻雌犴,還會有幾隻小犴,這才是一個完整的族群。你來到這裡一個多時辰了,我看周圍並沒有任何馴鹿的蹤跡,我猜它多半是為了拯救自己的族群,故意引了虎或者豹子來到這裡,跑到這裡時體力不夠了,所以一直不動彈。」
李灼恍然道:「原來如此。早知道我剛才就動手了,只要一哨棒下去……哎呀,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那老虎或者豹子又在哪裡?」
李秋搖了搖頭,也有些不確定地說道:「我也不知道,也許虎或者豹子也沒有體力了。可能就躲在一旁恢復體力。不過,幸虧你剛才沒動手,這犴至少有一千斤重,就是晃一下腦袋,那對角也能刺透你的胸膛。即便你武功好,能夠和沒有力氣的犴斗個旗鼓相當,等到你也沒有力氣時,躲在一旁的老虎或者豹子已經恢復了體力,正好上來結果了你與犴的性命」。
他這麼說著,竟然不自覺地把自己都嚇住了。
李灼頓時嚇出一身冷汗:「乖乖,大哥,這些東西你是怎麼知道的。幸虧你在……躲在一旁的畜生在哪裡?我怎麼也看不到。那我們要怎麼辦才好,這就退走嗎?」他有些不信李秋的話,但是李秋生擒了白狼,而他沒有,因此就算不信,也只能半信半疑。
李秋搖了搖頭道:「我暫時也看不到它。這些畜生偽裝的本領高著呢。獵戶都懂得情形不明,按兵不動。你這次是自己救了自己。只是下次再有這樣的事情,千萬回來跟我們大家商量,咱們一起想辦法。要不然實在危險。現在的情形,退,可能會驚著虎豹,反而朝我們撲過來。不退,看不到藏在暗處的敵人貿然動手實在又沒有必勝的把握……這可如何是好?」
進不得,又退不得,那就只有不動如山了。
李秋告訴自己要冷靜,這是他上次套狼時得來的經驗。
他微閉雙目,安然入靜,不思,不看,不聽,不動,氣貫丹田。
突然,他像是感應到了什麼。
雖然他閉著眼睛,可是他的耳朵卻真真切切地聽到了馴鹿那粗重的喘息。再往前,他又聽到了一個壓抑的且帶著興奮的呼吸,那是豹子的呼吸,沉悶而綿長。然後......
突然,他睜開了眼睛,一臉的恐懼之色。
李灼在那裡看著李秋閉著雙眼,以為他正在想辦法。現在見他睜眼忙低聲問道:「怎樣,有辦法了?」
李秋臉色極為難看,搖頭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李灼不說話,只是用手做了個翅膀飛翔的動作,表示他們正是黃雀。
李秋搖頭,兩手作了鉗狀,示意他們兩個成了螳螂。
「什麼!你是說我們成了獵物?」
「對,也不對。其實,我們成了獵物之一。
我告訴你,我們必須馬上退走。因為在獵物的正前方五十步是一隻豹子,它就是追獵馴鹿的那隻。而在我們的右後方七十步則是一隻老虎。它正盯著我們。
等會豹子發動與馴鹿搏鬥,我們如果想漁翁得利,正好隨了老虎的心思,把豹子,馴鹿,還有我們一鍋端了。」
「天哪,這老虎成精了不成?」李灼驚道,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聲音有些大,連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卻並沒有留意李秋是怎麼發現豹子和老虎的。
李秋努力壓低聲音道:「許是虎老成精,許是巧合。但是情形已然這樣,我們必須退……輕輕地,頭朝前,腿朝後,往左側,慢慢的。」
兩人趴在地上,伏低身子,頭朝著右邊,退著往左側爬去。眼睛一直盯著右側,以防老虎暴起發難。
兩人剛退了三十步左右,就聽到一陣短促的如同鋸木頭般的吼聲,卻是那豹子終於出擊了。
兩人頓時看到一隻渾身花點的豹子,像一陣風似的猛地從一片草地里竄出,一躍就到了那馴鹿的跟前,朝那馴鹿的頸部不停撕咬。那鹿卻明顯體力恢復的不夠,幾個回合下來已經被花豹爬到了背上。
花豹兩隻爪子狠狠地抓著鹿的皮,獠牙則狠狠的撕咬鹿的背部,咬的鹿渾身鮮血淋淋。鹿拚命掙扎,兩隻后蹄不斷踢蹬,奈何花豹緊緊的抓著後背,就是無法將其摔下。
李秋估計,不出意外的話,再過兩刻鐘,鹿就會力歇而死。
而此時,李秋又感應到那隻老虎明顯被豹與馴鹿的打鬥吸引了過去,注意力不在兩人身上了。不過為防萬一,兩人又退了十步。
這時,李秋感應到那老虎正向打鬥的方向慢慢逼近,便示意李灼停下,不必再退。
他臉上賊笑著,輕輕說道:「現在,也許我們是黃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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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刻鐘后,馴鹿終於轟然倒地,再無氣力反抗。而那豹子的情形也好不到哪裡,呼吸急促,顫顫悠悠。只是最終還是它勝利了,它現在只要走向前去,咬斷鹿的喉管,一頓大餐就近在眼前了。
花豹低頭向鹿的喉管咬去,卻猛然聽到身側一陣大吼,山林都為之一顫。
花豹知道是遇到了老虎,急忙退卻,奈何渾身力竭,無法再作出剛才快速有力的閃避,身形停頓了那麼一瞬,只這一頓的功夫,花豹便被老虎撲了出去,打了好幾個滾,撲騰了幾下才站了起來。它低吼了幾聲,顯示自己的不甘。
老虎也不去管它,對於它來說,豹子已經力竭不可再戰,兩個小東西(李秋與李灼)是弱者,已經主動退卻。戰利品已經是它的了,現在它要咬斷鹿的喉管,品嘗馴鹿的熱血。
豹子知道不是老虎的對手,便要退走。
老虎走到馴鹿面前,低頭向它的喉部咬去,顯得悠然自在。
眨眼之間,異變陡生。
那馴鹿竟臨死一擊,頭部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猛然往上一挑,兩隻堅硬的角便刺穿了老虎的腹部。
老虎頓時鮮血淋漓。大怒之下,一口就咬碎了了馴鹿的喉管,馴鹿最後時刻四蹄亂踢,其中一隻腳正好踢中老虎腹部的傷口,老虎吃痛,退到一邊。而那馴鹿卻終於使完了最後的力氣,轟然倒地,卻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卻說那退走的豹子猛地聞到了老虎鮮血的腥味,獸性再次被激發,吼聲震岳,面目猙獰。它知道,老虎已經受了重傷,而它自己一直在慢慢地恢復體力,但老虎的血卻會越流越多,究竟鹿死誰手,誰也不知。
老虎顯然明白現在的境地,待的越久對自己越是不利。於是不顧自己的傷口正在流血,只好先發制人,朝著花豹就撲了過去。
花豹本來可以採取遊走的方式躲避,只要老虎的血流盡就可以獲得最後的勝利,奈何剛才已經透支了太多力氣,逃也逃不走。只好與老虎廝打,兩獸滾做一團。
最後,豹子咬斷了老虎的前腿,而老虎吃痛一口咬在了豹子的喉管上,咯嘣咬斷。那豹子卻也不鬆口,直到最後斷氣。
塵埃落定。
老虎瘸著前腿顫悠悠來到馴鹿的面前,正要進食,竟發現渾身提不起力氣,轟然倒在地上,原來,剛才的打鬥已經讓它流幹了最後一滴血。
它聽到遠處有人朝它走來。便掙扎著抬起頭來想扞衛自己的勝利果實,奈何氣力消散,最後終於不甘心地倒下了。
它的兩隻瞳孔漸漸放大,見到的最後情景,是兩個臉上儘是賊笑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