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蘇氏的麗卿樓開張了,里裡外外只用女人,只賣女人用的東西。大匹的布料通天扯地掛起來,首飾一排排的,胭脂水粉一盒盒打開,叫人看得清楚。免費裁剪,充值、折扣、贈品、點心、茶水,那叫一個熱鬧。整個放州都鬨動了,鄉下財主婆專門坐著馬車來花錢。麗卿樓的新樣式層出不窮,一樓戳著一排木頭假人,身上穿著搭配好的成衣。本來只是看看熱鬧,女跑堂那麼熱情,東西又好看,也不比別處貴,抹不面兒,扯了條裙子料,扯條裙子,還能忍住不扯一條褙子,跑堂給配的顏色那麼好。成年的女子被引到內間,裡面的褻衣更是花樣翻新,看得人面紅耳赤,用料雖省,價錢可不便宜!
麗卿樓還賣一種羊毛繩子結成的衣服,冬天穿在裡面暖和不說,十分可體,有鬆緊,穿著不拘束。只要買了毛繩子,免費教。放州城裡女人瘋了一樣,一天到晚湊在一起拿著竹針戳個不停,還不耽誤說閑話。
流連前世沒織過毛衣,這一世笨拙地織了一套灰色的衣褲。剛過霜降,正好穿。信王雖然把這套衣服貶得一無是處,其實心裡是很高興的。這女人寧可跟他私通,也不肯嫁他。他心中明白,這個女人不肯要名份,其實就是怕有朝一日走不脫。這一點讓他恨得牙癢,不過還好,她肯費這麼大勁來做一套毛繩子衣,可見心裡還是有他的,信王心中美滋滋的,如果她不提給所有的兵士一人一套的話。
麗卿樓有流連四成的股份,不過流連不出頭露面參與經營——不是她不肯,實在是出不去。可是軍工產品是個大定單,幾句話就能拿下,別說利潤了,光提成就十分誘人。流連搖著他的胳膊給他描繪了一副萬人換裝的美好畫面。這種繩子衣穿上暖和不說,活動一點兒也不受限制,士兵們穿真是再合適不過。
流連鼓唇搖舌說服信王。很多道理信王不是不懂,只是放州的羊毛翻著番兒漲,一件毛繩子衣核算下來比一件綿衣也不便宜。
流連不假思索,「鬼方人的羊毛多得是!跟他們買不行嗎?再把咱們的糧食絲綢賣給他們一些,吃得飽穿得暖誰還想打仗?」信王若有所思地看著流連,這個女人從未曾當過官,這些治國之策她是從何而知的呢?
「治世時才開邊市,現在兩國交惡,這邊市如何開得?」
「錯!開邊市才能促進交流,鬼方人拿手裡的羊、牛、馬換得來糧食鹽巴茶葉綢緞,就犯不著下來搶了,兩邊兒和和氣氣做生意,自然是和平景象!」
唔!這個女人深明大義,太適合做王妃了。有這樣的女人做賢內助,可以省多少心!
信王想不透,這個女人放著娘娘不當,非得上躥下跳當夥計,要說她貪錢吧,其實也不是:她既不喜妝飾也不貪口腹,金鐲子玉鐲子左一副又一副,幾乎沒見她戴過,頭上就是那幾支木釵,信王也算閱人無數了,從沒聽過別的女人嫌釵子重壓得頭疼。箱子里的好尺頭左一匹右一匹,她還不如她那個丫鬟穿得鮮明——當然那麼鮮明的丫鬟也不多。掙那兒多錢做什麼用?
其實流連有點兒心病:小時候院長老太太常帶她去應酬、找錢,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要她給人端茶舀湯,唱歌背詩,叫爺爺。流連恨透了這種事兒,以致於成人後也不化妝,不穿艷色衣裳,再加上現代社會也不流行艷色,素麵朝天穿條牛仔褲加白T,是最普通的打扮,並不顯突兀,可是大梁不同於現代社會,大梁以奢華艷麗為美,不要說貴族,平民的布衣上也要綉幾隻蝴蝶,頭上插不起赤金的簪子也要插一支金頭銀身的簪,再不濟,也要用銅鎏金的簪子充一下門面。
好在流連極饞,嫩藕新蓮老菱角雞頭米都喜歡,山果野味也不嫌棄,松仁榛子能吃出花兒來。眼珠子轉幾圈兒,山貨就變成錢了,不得不承認這女人搞錢頗有一手。
信王派人與鬼方金帳盟王聯繫洽談互市,很快達成協議,鬼方出地方,大梁出材料建了一個大大的市場,各出五百兵鎮守,南市歸大梁管,北市歸鬼方管。市場不能說紅火,應該說是非常紅火,險些擠死人。信王聰明地趁熱打鐵,把市場往大了擴建,分成了三個區,食品區,衣飾區和百貨區。稅收自然不用說,他手裡的糧食、水果、果乾、果醬、白糖、茶葉以及盤子碗什麼的全都賣了個好價錢,鬼方人不開眼的很,一斤白菜換一斤羊肉感覺好像很沾光似的。換來羊肉、牛肉、羊毛,羊皮,藥材運到京里也很搶手,信王突然明白流連為什麼老張羅著掙錢的事兒了,太有成就感了。
王爺的手頭寬鬆了,底下的兵士們也可以跟著改善一下。兵士們得了好處,幹得更起勁兒了。漸漸地,就有那活不下去的聞名而至。王爺設了接待處,逃荒過來的都有一碗飯吃,有個遮身的屋子,只要肯干不難顧住肚子。漸漸地,放州竟是有了繁榮的景象。
灰場燒出了青灰,信王命人試驗出最佳比例,做出了許多青灰磚塊,壘砌成窯洞樣式的房子,長長的屋子,都是大地炕,火口都在房后、統一賣飯的食堂,還有乾淨的開水,一文錢三根籌子,一根籌子一大瓢開水,足夠泡茶了。
租房子的人多是白天做工去,晚上回來,即便是一個女人,一個月賺的錢也有剩頭兒。這些人平常穿得乾乾淨淨,臉捂得白,穿工作服,胳膊是胳膊腿是腿,外面不穿裙子,跟做慣了莊稼活的農人一看就不一樣。
兵士們紛紛設法把家裡孩子老婆接出來,老城裡盛不下,新城擀麵餅一樣,迅速地鋪開,很快就比老城更大更便利。信王站在高處看著腳下欣欣向榮的城市,心中百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