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暗夜將明
夏竹拾掇了些品相好,且柔軟的布料從外面走了進來,林夫人瞧著她拿著的小簍子里,針線布料一應俱全,又忍不住瞧了瞧林子衿隆起的肚子,一雙飽經風霜的手,極其溫柔地撫摸上林子衿的肚子,感受著林子衿腹中小小的人兒的動作,滿心歡喜地笑道:「這小皇孫兒倒是真調皮,不過四個月有餘,在肚子里就動的這般殷勤,莫不是個男娃兒?」
林子衿微笑,「是女娃兒也好,或是男娃兒也罷!女兒都喜歡。」
林夫人笑說:「你如今的想法和當初娘親懷你的時候是一樣的,咱們做女人的,只要是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不管生的是男娃娃還是女娃娃,都喜歡的不得了。」
二月里的天漸漸長了,林子衿和夏竹一整天都在忙著縫製小娃兒的小衣裳,夏竹還貼心地給做了兩雙好看的小虎頭鞋,主僕二人一直忙到天黑,林子衿陪著林相和林夫人用了晚膳,又回了自己的小庭院,已是月上柳梢頭,林子衿望著空中不知圓了多少回的月亮,心起一片漣漪,不禁喃喃道:「白兔搗葯秋復春,嫦娥孤棲與誰鄰。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夏竹拿著斗篷披在林子衿的身上,小聲說道:「小姐,可是又在想念太子殿下啦!」林子衿笑回她道:「只是有感而發罷了!夏竹,你去取我的琴來,許久未曾摸過琴,也不知我這琴藝可還給教我的那位老師了?」
夏竹面帶喜色,回道:「怎麼會呢!小姐琴技超群。」林子衿淺淺一笑,夏竹去取了琴來,將琴放在亭子里的石桌子上,林子衿緩緩坐下,玉手輕挑銀弦,雙手在古琴上來回撥動著,琴音悠揚且婉轉,又好似高山流水,汩汩韻味無窮。一曲作罷,林子衿緩緩吸了口氣,忽聞暗處傳來讚歎鼓掌之聲,「好一曲《春江花月夜》。」
夏竹呵斥道:「是誰?好大的膽子,快給姑奶奶我滾出來。」姜玉容從容不迫地從暗處走至明亮處,恭恭敬敬地朝著林子衿屈膝行禮,道:「姜玉容給太子妃請安了。」
林子衿微微一震,往後退了幾步,道:「起來吧!」姜玉容起身,他今日穿的是一身慘綠衣裳,面如冠玉,從內到外的儒雅斯文,風度翩翩。
抬眸瞧見林子衿臉上的震驚之色,和機警的退後幾步,他心中雖有些難受,臉上卻未敢表露出來分毫,只是謙遜有禮地立在那,又是尊敬地拱手道:「方才驚擾到太子妃,請太子妃見諒!玉容不是有意要驚擾太子妃的,只是明日玉容即將離開相府,特來向太子妃辭行的。」
林子衿收斂了臉上的震驚之色,緩了緩神,徐徐說道:「姜公子的傷是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嗎?怎地走的這般匆忙?」
姜玉容唇邊依舊是掛著溫文爾雅的微笑,一雙炯炯有神,明澈的眸子溫和地看向林子衿,有意無意地輕瞥了一眼她那隆起的肚子,只一瞬間心卻莫名的有些難受,但臉上依舊是雲淡風輕,儒雅夫子的模樣,溫聲回她道:「玉容的傷已好了大概,多謝太子妃這些天來的照顧。過幾天便是春闈了,到那時玉容若是從相爺府上直接去考場,若讓其他的考生看到,恐怕要惹來旁人的非議,這對於向來清廉,孑然一身的相爺而言,恐是要污了相爺的名聲,所以,玉容的腿腳能下床,這才想著早些離開相府。」
林子衿聽罷,很是感激他能替相府考慮的如此周到,先前對他的那份警覺,也放了下來,她坐到凳子上,低嘆道:「姜公子說的也不無道理,其實,本宮的爹爹是不會在意旁人怎麼看他的,但是,公子若是真心想離開,本宮也不會阻攔。」不
知何時月上柳梢頭,已一躍入了高空,林子衿坐於月下,她絕美的面容溫婉且寧靜,眉宇間總是不經意地露出一股淡淡的似水柔情,彷彿要在一瞬間融化掉這世間一切冰冷的東西。
那雙明眸宛若初春里的一汪池水,深邃而致遠寧靜,總透出一種讓人迫切想要靠近,卻不得不奉若神明,不敢有半分僭越和褻瀆的感覺來。他何嘗是真的想離開相府的,他飽讀詩書十餘載,孔夫子曾說過,人要「知廉恥,懂榮辱,有所為,有所不為。」
他飽讀聖賢書,深知不能因為自己的一己私慾,而壞了林相的一世清明,更不能因對林子衿的眷念,而恩將仇報。雖然,明知道他出了這相府,那些追殺他的人,恐怕仍是不會放過他,可他已不再畏懼,只覺得此生能遇到深明大義的林相和菩薩心腸的林子衿,他此生已無憾!
姜玉容站在原處,靜默半晌,溫聲道:「回太子妃,玉容已想的十分清楚,明日一早便離開相府,去外頭找家客棧暫住,直到參加完本次春闈,待春闈結束,立刻返回淮南老家。」
林子衿輕嘆一聲問道:「你那兩個慘死的家僕......」她想了想,憑著姜如榮現在這個樣子,要對付曹家,只怕是以卵擊石,自不量力。胳膊畢竟擰不過大腿,更何況姜如榮現在這個樣子連「胳膊」都稱不上,除非他能高中,也才勉勉強強能有些實力與曹家對抗。
可是,姜玉容要面對的是來自五湖四海,各個省的人中翹楚,要想一舉高中,恐怕是要難於上青天啊!她不敢再勸他,因為無論姜玉容將來怎麼樣,他都鬥不過曹家,都無法替他那兩個慘死的家僕報仇的。
「太子妃,玉容知道您想說什麼,也知道您在想什麼?您大概是想要勸玉容放下仇恨,安穩考完試,再平平安安地回到自己的故鄉,對嗎?」
姜玉容看出林子衿的思慮,將林子衿心中的顧慮一一說了出來,他長嘆了一口氣,從暗處走向有光亮的地方,「雖然夜很黑,可暗夜會破曉,長夜會當明。鶴雖溫順,卻敢搏鷹。玉容雖是一介書生,只要赤子之心還在,終有一天能替我那死去的家僕報仇雪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