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夜微涼,夜,微涼……
饒是白奇在家庭情感上再怎麼遲鈍,聽到夜微涼這句話的時候,他也已經反應過來不對勁。
奶奶的話,今天的召喚,還有這一頓晚餐,完全不像是索要的意思。
反而更像是一種……
交代!
「奶奶你在說什麼?」
夜微涼笑了笑,沒有回應白奇,只是將目光移向自己的男人,白遠山。
「曾經也是梟雄般的男人,如今只能苟且在輪椅上,遠山,你也很痛苦吧?」
白遠山輕蔑一笑,艱難的搖搖頭:
「呵,不過些許風霜罷了。」
隨後他又看向白奇:
「白奇,接下來的時間,你要做好你自己的事情,認真修鍊,繼續專註提升自我。
當然,你也可以找個女朋友,儘快成家立業也是很重要的事情……」
此時的白遠山談吐有據,口齒清晰,語調風趣,清醒和神志又回到了這位白家老家主的身上,或者說,他這些年來從未神志不清,只是偽裝。
「爺爺?你在說什麼?」
「我已經油盡燈枯,拖了那麼久,也沒什麼好說的。」
「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白遠山流露出些許家主的威嚴,真很少有。
但又覺得自己太過嚴肅,隨即語調又重新軟下來:
「真不用問那麼多,有些事情不讓你知道,其實是一種保護,因為知道都是一種罪過,會招來殺身之禍。
其實我們白家十五年前就滅了,只是拖到現在才亡,」
「十五年前?」
「白奇,很抱歉這麼多年來沒有好好照顧你,白家的資產就當是一種補償吧。
不過也不一定,如果我們走了之後,你又感覺握不住白家,就送給姜顏承,保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我累了,孩子,撐到現在其實只是因為,害……」
白遠山想對白奇說些什麼,但最後又沒說,他看向自己的妻子:
「微涼,這麼多年,麻煩你了。」
「爺爺?走?你們?」
就在白奇意識到一些事情即將發生的時候,站在白遠山身邊的夜微涼突然伸手,抹開了自己丈夫的脖子。
鮮血噴洒在白奇的臉上……
讓他眼睛不自然的睜大,但瞳孔卻在瞬間收縮。
他爺爺的頭?
被奶奶割了下來?
鮮血同樣濺在了夜微涼的身上,她撫平了白遠山的雙目,眼光平靜,溫柔似水。
早已沒有過去十幾年裡那個跋扈老太太的樣子。
「白奇,我們白家犯下了巨大的錯誤,當然,這些都是過去的事,於你無關,只可惜你是白家人。
所以你不用有什麼心理負擔,從來都不是你的問題,只是我們拖累了你。」
「奶奶!?」
在白奇呼出聲的時候,夜微涼已經割破了自己大腿的動脈,血流不止……
「過來點,奶奶還有些話想和你說。」
白奇有些不知所措的走到夜微涼麵前,只見夜微涼從桌下拿出一把手槍,親手遞交到白奇的面前,抓住他的手,握緊,輕輕舉起,對準了自己的腦袋。
「奶奶,你在做什麼?」
「別問,白奇,你要記住,你一定要記住,白家……只有你一個孩子。」
「大哥?」
「這種時候,就不用提一個外人了。」
「???」
「當罪惡被揭曉的時候,總要有承擔罪惡的壞蛋,和懲戒罪惡的英雄。
白家二少爺無法忍受白家的沉淪,親手終結了白家的罪惡,沒有什麼比這更好的證明了。
帶著我和你爺爺的腦袋去姜顏承那裡,這……便是你要做的事。」
這是她和白遠山最後的賭局,也是白家唯一的生機。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姜顏承是一個極度驕傲的人,也只有他,能容下白奇。
夜微涼的臉色越發蒼白,再次舉了舉白奇手中的槍。
「來,開槍,我教過你的。」
【來,開槍,我教過你的!】
白奇的思緒被這一句話瞬間擊穿。
那熟悉的語氣,幾乎肌肉記憶般的動作,不就是家裡多年來,一直教導自己,卻始終蒙著面的老師?
「老師?」
「閉嘴,白奇,遇事要冷靜。」
冷靜!!!!!
冷靜!!!
冷靜!
老師的聲音在他耳畔回蕩,隨後……
砰!
扳機被夜微涼扣動,火花響徹的瞬間,這對生平複雜的夫妻,也終於結束在了這裡。
結束在白家最後的晚餐上,結束在自己的孫子手中。
他們曾是13區的風雲人物,風頭一時無二,可最終還是潦草的收場。
走到這樣的地位,其實他們人生總結,已經無法和白灼那樣簡單的小傢伙相比,很難用單純的善惡來評定。
人生波瀾壯闊。
卻也終結於死。
白奇獃獃看著還在冒煙的槍口,一點一點驅逐腦海里的空白。
一直到……
叮鈴鈴!~
夜微涼的通訊器在他面前響起,響了很久,很久……
白奇沒接。
緊接著,便是第二次鈴聲。
這一次,白奇終於接了。
「唔!啊啊(奶奶)呀呀(爺爺)咻唔啊(救我啊)……」
「……」
「這裡是白灼的家嗎?」
白奇動了動嘴,腦子裡瞬間閃過幾個頭緒。
是白灼的家嗎?
不是。
這裡是他的家。
不過……
「是的。」
「那請問,白灼的爺爺在家嗎?白灼同學有事想要聯繫他們。」
「爺爺死了。」白奇看了一眼白遠山。
「死了?那白灼的奶奶呢?」
白奇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槍,還有對面躺下的夜微涼。
「也死了。」
「唔唔唔……嗚嗚……」
對面的唔咽聲對白奇來說有些吵鬧,向來不會和白灼生氣的他,第一次出現了生氣的情緒。
「是大哥么?很久沒有聯繫,你居然連我的聲音都忘了。」
「唔?」
「我知道,他們死後,你也要死了……」白奇說完,便掛斷了通訊器。
他走到了夜微涼的身邊,用刀割下了奶奶的頭顱,沉默而平靜,就如同他平時表現出的那樣。
收起頭顱,裝在袋子里,白奇默默的走出家門。
剛走出門時,他卻發現今天晚上居然下起了雪。
偶爾滲出的血水,順著袋子滴在雪地上,映紅深陷,但白奇毫無所覺,他拿出通訊器,撥通了姜顏承的號碼。
「姜教授,事情已經辦完了。」
「這麼快么?我還以為你們會敘敘舊。」
「你在哪?」
「你來學校的研究所找我吧。」
「好。」
……
同樣的雪天落在無風帶每一個角落。
當然也落在貧民區內。
雪這種東西……
在上城區是美麗的象徵。
在下城區是寒冷的象徵。
在貧民區是死亡的象徵。
在這裡,沒有人會喜歡雪這種東西。
莫雨珊已經放幹了白灼的血,她隨手把白灼的屍體丟進人群中,目光沉默的看著一切。
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或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沐心竹盯著莫雨珊的背影,突然靠在了時也身側。
「下雪了。」
時也順勢攬住沐心竹的肩膀,分給她一些冬夜裡的溫暖。
「嗯,下雪了。」
下雪了,夜微涼,夜,微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