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道歉
滿是淤泥的人像是雕塑一樣，一眨不眨地審視著戚風。他的眼珠子轉動，視線偏到他身後。
後面竟然還有兩個人。
那人不知哪來的力氣，手中的細線被不斷往回收，他的身子騰空，像是凌空飛向樹林。
戚風抬頭盯著他，望著他飛去的方向，腳下的動作也開始慢慢跟上。
赫連赦朝著半空看去，他目光掃過樹林，說道，「他不會要跑吧？」
姜滿微微側過臉，她低下頭看了一眼腳下。她拉起赫連赦的手，朝著那片樹林走去。
戚風跑著追過去，完全沒有半點猶豫。所幸他的每一步都沒有中招踩進沼澤。
樹林離得不遠，幾人匯合，一眼瞧見樹林最中間有一棵古樹，枝幹粗壯，需要三四個人環抱。
而這個身份不明的人此刻便站在樹榦上，他雖然全身沾滿淤泥，一臉狼狽，可身姿挺拔，頎長的身影遠遠望去，看著像是個年輕人。
姜滿淡淡掃過樹林，這裡的樹木枝繁葉茂，遮擋住陽光，看上去更好藏匿。為何那幫獵戶根本沒往這邊走，反而僅盯著沼澤？
難道那幫人知曉這人有藏身於淤泥中的本事？
她打量著樹上的人，看上去身形矯健，還隱隱約約有一股熟悉的氣質。
戚風沖著那人喊道，「你是何人？」
姜滿抬起眼皮，看了看樹榦上冷眼望向自己的人。戚風的詢問並沒有引起那人的注意，那人反而盯著姜滿看。
戚風看到他無視自己，眯起眼道，「你是什麼人？」
姜滿心中突然有一個念頭，這樹上站著的人他知道像誰了。
像葉承宥。
可他們又不是同一個人，只是身形相似。
姜滿的腦海里閃過無數想法，卻總在靈光一閃間找不到頭緒。
樹上的人緩緩開口，「你們多管閑事。」
他的聲音有種逞強的感覺。聽著聲音高亢，可語調里透出虛弱。
姜滿聽出來，他受傷了。
戚風道，「我們只是有些好奇，為何你會藏身在沼澤中。你可不要忘了，這裡離安城很近，那幫追殺你的人可能還沒走遠。他們或許會折返回來。」
「你這是什麼意思？」那人眯起眼，目光微冷。
赫連赦拉了拉姜滿，低聲問，「他這是做什麼？趁火打劫？」
姜滿微抽嘴角，好像是的。
戚風目露一抹精光，他仰起頭看著樹上的人，說道，「看你的性命值多少錢了。」
樹林沉寂了許久，暮色深沉，篝火熊熊，姜滿和赫連赦坐在泥人的對面。他們大眼瞪小眼，沒有人開口說話。
戚風將人綁了，他則出去覓食。白天抓的兔子眼下已經被烤成了香噴噴的兔肉，戚風臨走前把之前從姜滿那裡沒收的鹽還給了她。
鹽一撒，滋味甚佳。姜滿撕下來一塊兔肉，往泥人身前遞了過去。
那人一臉防備，目光停留在姜滿開始蛻皮的臉上。
「吃嗎？」姜滿挑眉道。
她其實也很好奇此人的身份來歷，可是這人從樹上跌落，大概是覺得過於丟臉，端坐在假寐了半天。
兔肉的香氣撲鼻，顯然食慾大過面子，那人全身的淤泥早已風乾，臉上沾滿黑泥，一雙鋒利的眼睛直勾勾盯著兔肉不放。
姜滿朝他伸手晃了晃，笑道，「你別被嚇到，你看我們手無寸鐵的，根本傷不了你。只不過我那調皮搗蛋的弟弟窮怕了，只想著從你這裡敲竹杠。」
聞言赫連赦抬眼，用一種意味不明的目光看著姜滿，他眼底滑過一絲不悅。
泥人打量著姜滿沒有說話，他又移開視線，看了看姜滿身側的赫連赦。
他們兩人的臉，雖然臉頰上長著密密麻麻的瘡，可有好多的瘡已經翹起皮，像是要完全脫落。
姜滿看到他的眼神，再轉頭去看赫連赦時，也是大驚失色。這是快要好了。
她的爛臉葯藥效要過了。
戚風就是這個時候回來的。他手裡提著幾隻野雞，懷裡還捧著一把野果。
姜滿縮了縮脖子，她似乎在想要是戚風開口問她要如何應付。
「阿滿，我摘了些漿果。」戚風一回來就坐到她邊上。
另一頭的赫連赦滿臉黑線，靜靜旁觀。
泥人接過姜滿遞過去的兔肉，大快朵頤，一口咽了下去，就連咀嚼也都沒咀嚼。想來是餓狠了。
姜滿貼心地將剩下的烤肉全部遞給他。她不忘在上面撒鹽。
泥人眼底閃過一絲異樣，他低著頭看著烤肉，很快吃的滿嘴都是油。
戚風轉過身走遠了一些，開始處理剛打來的野雞。
赫連赦目光幽怨地瞪著姜滿，也不說話，就那麼看她。直到姜滿不經意間瞥見，才疑惑問道，「看我做什麼？」
赫連赦微笑，眼底卻沒有笑意，他冷冷道，「你也不問問我餓了沒有。」
她竟然把所有的肉都給了那個泥人。
姜滿抓了一把野果子，塞到赫連赦手心。她笑著道，「看這位大哥餓了許久，先緊著他。」
赫連赦差點舌頭打結。聽聽，這是姜滿能說出來的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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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強壓下抽動的嘴角，一臉淡定，視線掃著姜滿的臉，她又開始裝了。
泥人埋頭吃著兔肉，聽到姜滿的話，嘴巴上的動作頓了頓，他眼裡滿是詫異，面色動容。
俗話說，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泥人也不知是不是被姜滿真摯的善意給打動，他端坐起身子，目光沉沉地望向她，主動開口道，「多謝。」
姜滿笑著搖頭，面帶歉意，她嘆氣道，「不必言謝。是我那不懂事的弟弟嚇到你了，他年紀小，又衝動，你別和他一般見識。」
戚風拔乾淨野雞毛，抬頭看了一眼，只瞧見姜滿和那個泥人交談甚歡。他擰起眉頭，若有所思起來。
「你們要去安城？」泥人聽到姜滿交代了去處，有些驚訝。
姜滿點頭，她從他臉上捕捉到一絲不尋常。
怎麼，安城有事？
泥人沉默半晌，阻止道，「安城去不得，你們最好做別的打算。」
赫連赦在邊上聽他們說話，他觀察著泥人，只覺得此人身份可疑。
姜滿不解，語氣焦急道，「我和我兄長生了病，翻山越嶺只為了去安城找神醫看病。我倒是沒聽說安城有什麼事發生，莫非那邊亂了？」
姜滿的口吻裡帶著幾分慌張，她緊緊盯著泥人的眼睛，似乎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安城有沒有亂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不去安城她聯繫不到赫連赦的手下，也傳達不了消息給裘半山。
一般的鄉鎮上是不會有這些交織的情報網的，這附近就一個安城，姜滿只想快點找到藍蛇他們，讓他們把赫連赦帶回去。
泥人慾言又止，雙目失神片刻，他說道，「還是別去了，安城眼下情況不太好。」
他沒有明說，可姜滿認為安城確實亂了。
這不奇怪，不是朝廷發起的抓壯丁入伍，這些地方勢力暗中在為他們自己做打算。
所以，邊關沒有外敵，反而有內亂。
姜滿眼含淚光，失落地垂下頭，她語氣哽咽，「可是不去安城，我們的惡疾找誰治癒？若是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我們兄弟姐妹幾個還是要去安城一趟。」
泥人微愣，他放棄了勸說，再也沒有開口，只是大口大口吃著肉。
戚風拿著用樹枝串好的雞肉走了過來，他見姜滿眼眶微紅，不免皺起眉，目光冷冷地望向泥人。
姜滿見戚風回來，語氣柔和道，「小風，快給這位大哥道歉。姐姐已經替你道過歉了，你總是這般胡作非為，太任性了。」
「姐姐？」戚風哽咽了一下，眨了一下眼。
姜滿佯裝生氣，提高了聲音，「道歉。」
戚風面色複雜，眼底滑過一絲暗芒。
「姐姐，我知道錯了。」
「不是和我，是和這位大哥道歉。對不住了大哥，我弟弟天天跟著外人鬼混，只知道遊手好閒，投機取巧，看到人就想敲一筆，他本性不壞的，你原諒他是個小孩子，我一定好好教訓他。」姜滿痛心疾首，眼裡的紅血絲格外扎眼。
赫連赦漠然看著她演戲，已經見怪不怪了。他拿著野果送到嘴裡，唇角勾起淡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