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亡筵席
男兒生世間,及壯當封侯。戰伐有功業,焉能守舊丘?召募赴薊門,軍動不可留。千金買馬鞍,百金裝刀頭。閭里送我行,親戚擁道周。斑白居上列,酒酣進庶羞。少年別有贈,含笑看吳鉤。朝進東門營,暮上河陽橋。落日照大旗,馬鳴風蕭蕭。平沙列萬幕,部伍各見招。
劉茂忠興沖沖地參加了穿越大軍,他不是魂穿,而是身穿,從一個三十六歲的大夥子穿越成一個十歲小男孩。
他沿村乞討,討了很久,討到一家只有一個七歲小女孩生活的家裡。他留了下來,他與她共同生活了五年。
第五年,十五歲的他,被抓了壯丁。村裡造冊,縣衙入籍,然後直接被送到前線後方;訓練,訓練,一直訓練到前線告急,他們這批『千錘百鍊』出來的新兵蛋子就會被帶到戰鼓咚咚的前方。
劉茂中所在軍隊,全部是本縣老鄉。但人員卻非常複雜,有農村娃,有土匪,有獄犯……農村娃,指的自然是劉茂中這類人了。
之所以從家鄉出發到前線這個地方還沒有被折散,是因為老鄉與老鄉之間更有凝聚力。打起仗來會更勇猛更團結,其情在理誰也不願看到自己身邊的老鄉倒下。
戰爭結束,平平安安回家去,以後鐵哥們一般喝酒談笑,怡樂晚年,豈不快哉?
當然,這是朝廷的表面恩情,真到戰爭結束那一天,百分百會被折分到其它軍隊。
這裡面的奧妙可深了,第一要素便是提防經過戰火涅盤的人造反。
老鄉不分離,劉茂中亦得到了一個好處:那就是,『思鄉』的情削弱了不少。
周圍都是『家鄉』語言,而且年紀大的人處處護著他們這些小不點。悶時,拿他們調侃,有事時,派他們去干,上上下下一片融洽。
如此『輕鬆愉快』的日子,享受了半年多;終在第七個月,輪到了他們上戰場。幾十萬人,腳步鏘鏘,戰鼓咚咚,震撼,害怕,刺激,失禁……百般滋味充盈在身與心上。
劉茂中不懼怕八卦陣,長蛇陣,魚鱗陣……他害怕的是毫無章法的兩軍對壘,一個衝鋒,十成十皆成齏粉。
能生存下來的人,必是吉星高照的厚福兒。
想跑到隊尾去,身周都是執戈持戟嚴陣以待的戰友。
想躺下裝死,身後的兄弟們會先將你踏成肉醬。
偏巧這種場合屎尿特多,就算吃顆巴豆,都拉不出那麼多。
一通戰鼓,準備;二通戰鼓,作勢;三通戰鼓,衝鋒。幸好,這個時候,前方兩軍對壘的那塊空地,雙方領軍大將還在吵架。
劉茂中就想:你們決一死戰不就行了,何必要拿我們的命來墊背?有仇的是你們,又不是我們;叫我們過來瞧熱鬧,為你們鼓鼓掌,就非常給你們面子了。
正旖旎幻想著,戰鼓突然『咚隆隆』捶響,最前排的戰友們舉起矛戟,搖旗吶喊:將軍威武!將軍威武!將軍必勝!將軍必勝……
一排一排巨響往後傳遞,劉茂中不知何意,愣頭愣腦跟著大家舉起手中長矛,張喉大吼:將軍威武……將軍必勝……
吼了很久,吼到嗓子嘶啞,才弄明白雙方將軍是吵翻了臉,正在單挑比試武力。一聽這樣打架,劉茂中瞬間就來了精神,扯了扯身邊伍夫長的衣袖:「老鄉大哥,能不能讓我替將軍干一架?」
「什麼?你說什麼?大戰在即,不許交談。」戰鼓咚咚,整個戰場都是能讓人熱血沸騰的嘈雜聲,伍夫長聽不清劉茂中說什麼,大聲喝斥。
劉茂中又望向十夫長,他站在前面第三排,表情嚴肅,神態專註,時兒跟著浪潮般的叫聲吼上幾嗓子。劉茂中用長矛戳了戳他的屁股:「喂!我……」
『啪!啪!』
話未說完,劉茂中臉上挨了兩巴掌,一個是伍夫長的,一個是什夫長的。什夫長吼道:「回去再處罰你。」
大戰在即,不可交頭接耳,不可搞小動作。這些,劉茂中都知道,但他實在不想一個衝鋒下來,身邊的人全部倒下;他更不想自己缺胳膊少腿,因為,家中還有一個溫柔可愛的妹子在等著。
他轉頭,身後幾丈遠,站的是百夫長。
百夫長狠狠瞪了劉茂中一眼,揚起手掌,做了一個砍脖子的動作。劉茂中扳正身子,木雕般站著;他知道,就算伍夫長,十夫長,千夫長都同意,這份替將軍打架的心意,就算是美團眾包接單,也要花一個小時才能送到。
再說,讓一個蝦兵蟹卒去打架,豈不是拿幾十萬士兵們的生命當兒戲嗎?
未及調整心態,戰鼓再響第二輪。吶喊聲瞬間轉為『嗬!嗬!』……身前身後的弟兄們,快速地拉開間距,刀,劍,矛,戟,斧……齊指前方。
不知已方的將軍有沒有把架打贏,第三通戰鼓已跟著驟然加速,掄得像道道炸雷砸地,忘了恐懼,忘了神志,換之而來的是熱血上涌,天大地大唯吾是英雄。
劉茂中跟著照做,手中長矛前指,雙拳緊握,十趾抓地,前弓后箭,單等蒼蠅蚊子什麼的撞中矛頭。
前方啥情況,眼睛瞧不見,但轟隆隆的木車相撞聲,嗖嗖嗖的飛蝗箭矢聲,人仰馬翻的悲鳴聲……如黃河怒濤般翻翻滾滾鑽入耳中。
前方開戰了。
前隊剛去,后隊又沖,越來越快,越來越疾;往前沖,向前沖,勇者大刀闊斧,怯者血濺當場。
劉茂中跟著往前沖,劉茂中仰天長嘯:死亡的筵席開宴了!我為我生存,戰!皇帝為保皇位,戰!農民為保土地,戰!將軍為保榮譽,戰!
屁股被伍夫長踢了一腳,罵道:「平常看你逆來順受,這會兒咋那麼多廢話?」
兩隊大軍,像兩股潮水匯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淹沒到劉茂中這群老鄉之時,瞬間便被衝殺而來的敵軍衝散;管你是盾牌陣,還是長矛陣,在毫無章法的兩軍對壘中,一切都似朽木枯枝,沉沒在滾滾洪流河沙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