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直在雨中
遠處,克里姆林位在高聳的山丘上,一旁有石頭河蜿蜒流過,蜿蜒曲折的河水,鬱鬱蔥蔥的樹林,平靜安寧的小鎮,現在,這裡風起了。
薇的面龐因為過敏而有些泛紅,小鎮很小,遊客很多。這附近有很多民宿,這時傳來老式手風琴的聲音,是一首鄉村民謠。
要了燕麥粥和櫛瓜鬆餅,向在廚房進出忙碌的柳芭說謝謝,謝爾蓋夫婦自住一樓,將二樓做成民宿,這會兒還早。
柳芭送來一瓶自製的酸奶,拍拍薇的肩膀,說樓上的客人今天上午會走,明天自己會和老伴去弗拉基米爾探親,要去半個月。
薇點頭,剛才碰到了要去市集的大叔,已經知道了,魚子醬和麵包還沒有吃完。
昨天晚上薇在野薔薇樹下發現了一隻森林半長白貓,這不是本地品種,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走。
半夜,睡得死沉的薇被它可憐、沮喪的叫聲吵醒,才知道外面下雨了,它就在窗外,薇不知道什麼時候睡在了沙發上,只好打開窗戶讓它進來。
早上出門的時候它已經起來了,在花園散步,本來已經出門的薇又轉身去取了一盒魚罐頭給它。
也許是因為相處了一夜,它決定放鬆警惕,非常瀟洒地向薇走來,它的頸毛和尾毛飄逸,非常美麗,藍色雙眼微微上揚,很顯然罐頭不是它喜歡的,它小口小口地吃,有時候抬頭看看薇。
薇鎖上門,帶著裝裱好的畫出門了。
小鎮很小,從主幹道走去郵局不遠,薇等了10分鐘,等車的人很多,多是遊客。
最後一個上車,坐在左邊第三排的位置,車上很安靜,陸續有乘客上下,昨晚沒有睡好,覺得有些疲倦。
到郵局的時候,有十來個人排隊,多是寄明信片的遊客。
排在第2個窗口,前面有3個人,辦理好郵寄將畫寄走,發現錢不多了,坐車回家的路上,薇在想,要不要去市場,最後還是決定不去了。
隔壁住的是一個四口之家,戶主人尤達是克羅埃西亞人,在警局工作,妻子安娜是本地人,還有兩個孩子,一兒一女。
兩人是在整理花園的時候開始交談的,他們大的女兒索尼婭6歲,小的兒子阿列克謝4歲。
安娜在英國學過園藝,他們家藍色小屋窗口擺放著各種植物,任何路邊的經過的車和人都可以看到。
有時候安娜出門,偶遇到發現了花園想要進來拍照的遊人,她會讓導遊告訴他們:「這是不禮貌的,這是私人的地方,我們不歡迎,請離開。」
索尼婭和阿列克謝在後花園裡玩鬧,很快變成打鬧,安娜在廚房裡叫道:「你們在幹什麼,阿列克謝,我警告過你,別再弄髒你的衣服!」
阿列克謝被索尼婭糊了一臉泥,立刻朝姐姐臉上抓去,索尼婭疼地尖叫起來。
薇沒有再看,不去市場是對的,一向討厭內髒的味道。
安娜教育阿列克謝不要撓姐姐的臉,阿列克謝不服,立刻反唇相譏:「是她先搶我的變形金剛!」
「是他先打我的。」索尼婭手臂上也有二道抓痕,怒視弟弟:「你簡直比隔壁的小貓還可惡。」
安娜這才仔細查看女兒手上的傷痕,很明顯,這是貓抓的痕迹:「這是哪來的?」
「那樹上的。」
這聲音向這邊傳來,薇正好在花園裡,還沒等安娜詢問,趕緊解釋:「我沒有養貓,但昨天有看到一隻貓在這裡出沒。」當然沒有說自己還收留了它一晚上。
安娜沒有再說什麼,抓著索尼婭進屋去清洗傷口。
薇覺得有些尷尬,問在擦眼淚的阿列克謝:「你姐姐的傷重不重?」
安娜一邊教訓索尼婭一邊出來,薇趕緊問:「要去醫院嗎?」
「是,出血了,要去打針。」
安娜不會開車,薇提議自己開車送他們去,安娜說不必了,自己打車去,請薇幫忙照看一下阿列克謝,薇答應了。
阿列克謝目送媽媽和姐姐離開,擦了擦眼淚,漂亮的小男孩盯著薇,略有不滿:「你看到了,卻什麼也沒有說。」
薇讓阿列克謝過來,小男孩一動也不動,就那麼看著薇,薇嘆氣,拒絕評判他和他姐姐的糾紛,摘下滿是淤泥的手套,開始澆水:「我真的什麼也沒有看見,不知道你們誰先動的手。」
阿列克謝氣呼呼地坐在椅子上,十分生氣:「想到我長大以後會娶一位女人為妻,我就感到非常沮喪,尤其是像我媽媽一樣的人。」
薇被這話逗得想笑,阿列克謝臉上泥痕幹了,問他:「你過來?」
阿列克謝站在籬笆的另一邊,仰著頭問薇:「告訴我,長大以後我的人生也會如此沮喪嗎?」
薇看著手龍頭噴洒出的水花在陽光折射下出的彩虹,安慰阿列克謝:「不,也許會像彩虹一樣漂亮。」用水將發獃的阿列克謝臉上的泥痕洗凈。
「它再來的話,你會收養他嗎?」
「誰?」
「那隻貓。」
它會來嗎?它不會來,薇搖頭。
聲音在天空中消逝,
霞光變得昏暗。
永遠沉默的世界里,
只有兩人偶爾交談的聲音。
如同穿過陣陣的教堂鐘聲和市集,
風兒來自蔥蘢的晨昏湖畔。
小男孩娓娓的傾訴變成了
彩虹交叉的微弱的光線。
「我叫它菲加蒙怎麼樣?」
「誰?」
「那隻貓。」
「隨便,如果它願意的話。」
河邊一向潮潤與燦爛,馬車、別墅,古老的修道院和散落在小鎮的石碑,薇找到了一個好去處,這裡少有人垂釣,很少人來。
除了畫架和工具,包里有水和鎮上小吃店買的餅乾,都散落在草叢裡。
坐下來的時候,會被河草淹沒。
卡森在應尤達之邀,從聖彼得堡來這裡,承擔調琴師的責任,索尼婭那架埃拉爾鋼琴是卡森送的,尤達和安娜的結婚禮物。
河水似墨染般幽深,蔥蘢的綠意望不到頭。
順著漁船往上游駛去,不經意間,左岸,驚擾了那人。
白色復古絲質襯衣、墨綠長裙,高挑、蒼白雪膚、深邃五官,在這荒寂河邊,卡森以為見到了拉斐爾前期畫作中的人。
風一直不小,卡森心想,這和周圍綠意融為一體的女郎會不會像蝴蝶一樣被風吹走。
直到剛才
還沒有水流的窗外,雨水
是沙沙地,沙沙地流著……
這幾天,隔壁傳來的鋼琴聲很刺耳,像嗚咽的哭泣的孩子
薇買了上午6862列車9:42去弗拉基米爾的火車票。
天空還有星星,打開閣樓木床旁邊的燈,一整夜都在半寐半醒狀態,外面一片朦朧,起霧了,看不見紅色的屋頂。
這個夜晚太長了,遲遲不去。
松香木、丁香和油色氣味飄散在薇的畫室里,已經很久沒有整理了。
尤達今日休假,給卡森打了電話,去接卡森來家裡。
到了旅店,卡森正要出門,兩人差點撞上。
尤達問卡森小鎮有什麼變化沒有,卡森沒有注意,說好像遊人更多了。
是的,尤達說,毫不疑問,這裡的秋天最美,這是上帝饋贈給人類的畫卷。
如果不是自己的邀請,卡森應該不會再來小鎮了吧。索尼婭的鋼琴壞了,小鎮上沒有調琴師,要送去莫斯科琴行的話,很麻煩。
索尼婭很喜歡安娜買的紅圍巾,為了表達對薇的感謝。
安娜讓兩個孩子去給薇送自製的蜂蜜蛋糕。
索尼婭拿著蛋糕盒要從後花園直接穿過去,見阿列克謝在院子里玩踢石子玩,安娜把藍色的圍巾給阿列克謝套上,兒子似乎不太高興:「你怎麼不和姐姐一起過去?你應該去謝謝阿姨。」
阿列克謝望向隱藏在森林裡的玻璃屋,大聲說:「不,她沒有在,阿姨出門了。」
安娜叫回了女兒,索尼婭轉過身來,嘴裡的蛋糕還沒咽下,本想教訓貪吃的女兒,門口響起了汽笛聲,傳來男子說話的聲音。
丈夫和客人到了,安娜命令索尼婭和阿列克謝要有禮貌,兩個孩子一向懼怕母親,趕緊點頭。
卡森向安娜問好,將買來的花束送給安娜,親吻了索尼婭和阿列克謝,送給兩人最新的變形金剛和八音盒。
索尼婭向卡森說謝謝,阿列克謝心想,這禮物我已經有了,在安娜的眼神暗示下,阿列克謝也說:「謝謝叔叔。」
餐桌已經布置好,尤達放好卡森的背包出來,大家便開始吃早餐。
早餐很豐富,有黑咖啡、燕麥粥、薄煎餅、甜煉乳、蜂蜜蛋糕、酸黃瓜,黑咖啡和蜂蜜蛋糕是特地為客人準備的,很合卡森的口味。
月台上等車的人很多,在往弗拉基米爾的行車路上,一直在落雨,整個視野都霧茫茫一片。
河岸邊的那些度假別墅看不真切,隨著車離開主路,駛入岔路,雨水的聲勢也漸漸弱了下來。
車在郁蔥的山野間穿梭,幾段舒緩的盤山路后,繞道小山背後,一條波浪寬闊的大河在前方,浩浩揚揚。
作為一名在這裡名聲不顯的畫家,這裡是避世隱居的好去處,薇來的時候就這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