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個決定
」是。」坐在阿提瓜勒右側那名面目白皙、下巴乾淨的男子站了出來。
他名叫賈春,本是夏國宮城裡的1名太監。由於讀過不少書,又懂得變通,4年前阿提瓜勒北返之時,夏國的皇帝將他作為禮物送給了阿提瓜勒。
久而久之,阿提瓜勒發現賈春的確才智過人。比起他帳下那些粗人,賈春是樓羅汗國極其罕見的才子。樓羅能夠在3年之內攻下高渠,也多虧了他在背後出謀劃策。因此阿提瓜勒力排眾議,毫不猶豫地將他立為國相。
拋開他太監的特殊身份不說,單從樣貌來看,賈春絕對算得上鹿渾海少見的美男子。
「那就讓我為大家講1段故事吧。」賈春娓娓道來,「幾百年前,中原大地處在1片群雄爭霸的混亂之中。其中身處北方的趙國時常受到胡人政權中山國的侵擾。
趙國的幾代國王都無法拔除中山國這個心頭大患,直到趙武靈王即位。趙武靈王親自研究胡人的生活習性和作戰方式,最終決定在趙國境內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令國人穿著胡人的短衣,學習騎射。當時趙國許多大臣和王公貴族不能接受,認為這是對他們的1種侮辱。趙王的叔父還為此稱病,不來上朝。
但趙武靈王堅持自己的做法,他說『愚蠢的人會嘲笑我,聰明的人會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就算天下的人都嘲笑我,為了滅掉中山國,將趙國的失地奪回來,我1定會堅持這麼做!』在座的各位可以猜1猜,最後趙武靈王有沒有實現他的偉大抱負呢?」
「聽國相這麼說,那個趙武靈王肯定是打贏了中山國了唄!」庫侖說話時候將包在口中的羊肉噴濺的到處都是。
「俟力發說的沒錯!僅僅過了幾年的時間,趙武靈王就率領趙國騎兵滅了中山國,把中山國的國王也俘虜到了趙國居住。從此以後,趙國成了北方的第1強國。他們中原的國王能夠效仿胡人,最終打敗胡人,為何我們就不能效仿中原而戰勝中原呢?」
「所以,」賈春將語氣放緩,「效仿他人並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只要我們效仿的是他人的長處,就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雖說夏國人沒有我們樓羅的勇士們能征善戰,但他們的國祚卻很長遠,皇帝更換時沒有大的動蕩,應對自然災害時比我們更加從容,這都是歸功於他們立下的那些規矩。若是我們能把這些學過來,定會讓我們大樓羅變得更加強大!」
「赤都可汗的志向果然不是弟弟我能夠揣測的。」狄拉文順從地頷首。
「我叫你們學習中原人的長處,並不是要你們摒棄自己的長處。」阿提瓜勒朗聲道,「我們樓羅人依然遵循著強者為王的道理。只要你們對我阿提瓜勒足夠忠誠、對國家有功,不論親疏都能得到應有的褒獎!
狄拉文,你的哥哥巴爾特正在郁辛山與夏國人較量,若是他能夠1舉擊敗夏國,我1樣會賜予他榮譽的稱號!對此,諸位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謹遵赤都可汗教誨!」庫倫第1個高聲贊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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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謹遵赤都可汗教誨!謹遵赤都可汗教誨!謹遵赤都可汗教誨!」帳內之人的叫喊聲此起彼伏。
夏天的涼風將鹿渾海吹起陣陣漣漪。後半夜裡,可汗大帳里不少人都已經橫7豎8的醉倒在地,奴隸們將那些喝醉的人11抬回他們各自的營帳。
烏拉木合第1個倒下,緊接著狄拉文和巴圖爾也不行了,向可汗告辭之後,讓奴隸們扶著走出了汗帳。阿提瓜勒卻依然十分興奮,摟著身旁的西域女人繼續豪飲。
「這世間究竟有什麼酒能讓可汗您1醉方休呢?」見阿提瓜勒喝下這麼多酒之後依然神采奕奕地坐在汗位上品嘗瓜果,賈春忍不住問道。
「能讓本汗喝醉的酒的確不多。不過我在大邑之時,飲過你們夏國的名酒鶴觴,那種味道實在是沁人心脾,令人難忘。」阿提瓜勒放聲大笑。
他今晚豪飲了兩斤的酒,但是除了面部通紅之外,似乎沒有任何異樣。樓羅的臣民都將他視為酒神。
「哦?夏國人常說1杯鶴觴酒足以讓人經月不醒呢,居然也無法醉倒可汗?」賈春故作驚訝地笑著,「不過據臣所知,中原地區的美酒可不僅限於鶴觴1種。
他們春天的時候喝桃花酒,夏季有夏雞鳴酒;憂愁之時喝『忘憂』,歡樂之時飲『歡伯』。除此之外,還有頤白酒、9醞酒、秦州春酒、桑落酒如此種種,數不勝數。」
「國相懂得這麼多美酒,自己卻不沾1滴。這是為何?」1旁的侍女將可汗面前桌上的盤子撤走,換上1盤新烤出來的羊腿。
「可汗只要不醉,身為臣子的我就要時刻保持清醒。臣沒有可汗的酒量,因此只能自我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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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相突然跟我談起酒來,恐怕不單單隻是為了與我探討你們中原的酒文化吧?」阿提瓜勒知道賈春想要跟他諫言某件事情的時候,總會先說1些無關緊要的話。
「可汗英明,」賈春咯咯笑道,「如今咱們樓羅汗國在漠北已是無人能敵了。但臣記得可汗說過,樓羅的征程才剛剛開始。如果臣沒有猜錯的話,可汗接下來的征程應該指的是南方吧?」
阿提瓜勒看著他,將1塊羊肉叉起放進嘴裡用力咀嚼,然後吞咽下去。
「依國相之見,如今時機是否已到?」
「可汗在壯年之時已經統1了漠北,是名副其實的草原之王!在可汗的帶領下,樓羅的國力日漸強盛。而夏國雖然看似龐大,實則空虛,他們的皇帝也只是1個十幾歲的孩童,朝廷受到他人的把控而無法自持。臣以為如今是時候騰出手來對付夏國了。」賈春的目光中透露著征戰的慾望。
「嗯,」阿提瓜勒同意他的說法,「本汗在大邑之時,就已經發現了國相所說的這些問題。他們的皇帝的確不足掛齒,朝堂之事都是皇后的家族還有他的那個叔父把持,雙方經常斗的面紅耳赤。
就連本汗北歸1事,還是多虧了送給那個丞相酈商還有彭城王拓跋雍黃金百斤才得以成行。我到現在都記得他倆那副貪得無厭的樣子。」阿提瓜勒鄙夷地將1塊羊骨吐在地上。
「可汗說的沒錯。夏國的皇室貴族就像1群蛀蟲,早就把他們的大廈蛀爛了,可他們卻還不自知。」
「只是那夏國皇帝助我複位,還贈送給樓羅糧食萬石。當時我承諾他將世代稱臣於夏國,現在才過了幾年就征討他們似乎顯得有些言而無信。
不如先繼續向東,把東面的小國庫拉國給滅了,這樣1來,我大樓羅的國土就能直通大海了!本汗王還從未見過真正的大海!」阿提瓜勒噴1口鼻息,寬大的鼻翼微微張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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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庫拉國也是遲早要滅的,可汗想見大海並不難。」賈春放下手中犀牛角做成的杯子,「只是眼下庫拉國看到我們如此強盛,早就嚇得屁滾尿流了,甚至還主動向雉輪王投懷送抱。
對於如此聽話的鄰居,我們還是先留著他們為妙,或許後面還會有用處。況且,庫拉國是個小國,搶奪了他們的地盤對我們來講也沒有多大的好處。
夏國就不1樣了,夏國1直以來都是樓羅最大的隱患。他們的皇帝肯送您回來,全是出於他們自己考慮。當年高渠國在漠北猖獗,佔據了樓羅西部的領土。
他們怕萬1樓羅被高渠給滅了,以後就要對付高渠這個勁敵,所以才決定讓您回來複國的。夏國的皇帝巴不得我們與高渠之間征伐個沒完沒了,這樣他夏國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至於您所說的當年承諾他的稱臣之事,就更加不必掛在心上了。古往今來,只有弱者向強者稱臣,哪裡有強者向弱者稱臣的說法呢?當初樓羅面臨內憂外患之時,可汗委屈自己向夏國低頭實在是無奈之舉,如今樓羅已然壯大,當然不用再向他們低頭。」
「國相所言有如醍醐灌頂!」阿提瓜勒雙手拍1下大腿。
向南進攻夏國是他1直以來的想法,只是在滅國高渠之前,他很少提及。中原才是他的嚮往之地,賈春的回答給了他莫大的信念支撐。
「那依國相之見,我們該如何挑起事端呢?夏國的小皇帝雖然無能,卻也懂得安分守己,從來不在我樓羅邊境惹是生非。」在中原的這1年裡,阿提瓜勒學會了出師有名的道理。
賈春端起杯子,喝下1口馬奶酒。
「可汗不是已經令雉輪王在郁辛山那裡點上1把火嗎?」賈春的內心波濤洶湧。雖然我曾是夏國人,可當初你們無情的將我拋棄,硬要將我送到這漠北的苦寒之地。如今我要讓你們好好品嘗這顆苦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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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也不知道巴爾特在東方進展的順不順利。」阿提瓜勒端起杯中之酒在面前搖晃幾下。
「可汗,」賈春露出陰險的笑,「臣還有1個想法,可以增強大樓羅在4海之內的影響力,同時讓夏國更加忌憚我們。」
「哦?國相快說。」阿提瓜勒把琉璃杯子放下探身向前。
「我們大樓羅此前將對外交往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高渠、夏國身上。如今高渠已經被我們滅了,樓羅已然成為可以與夏國媲美的強國。我們何不將目光放的更遠1些,與金龍江以南的楚國互通友好呢?」
聽賈春這麼1說,阿提瓜勒和帳下的其他樓羅人的臉上都流露出好奇的神情。對地處漠北的樓羅來說,楚國是1個遙遠又神秘的國度。在他們的想象中,楚國人都穿著優雅的衣裳,每日只懂得吟詩作畫。
賈春繼續道:「據我所知,楚國那位3年前登基的年輕皇帝看上去無欲無求,對夏國很是友善,但實際上卻野心勃勃,絕不是個安分守己的主。若是咱們能在此時向他示好,搞不好能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就算楚國幫不上咱們什麼大忙,至少我們樓羅也多了1個朋友。」
阿提瓜勒看著周圍那群聽的入神的樓羅人,寬大的鼻翼微微張開:「你們對國相的說法有何見解?」
「我雖然愚鈍,可也聽說過『遠交近攻』這4個字,」庫侖將雙手插在腰間,「要想攻打夏國,與南方的楚國結交肯定是有百利而無1害的。」
「臣也贊同國相的說法,楚國是個神秘的地方,值得我們去拜訪1番。」烏拉木合說話時眼神中充滿嚮往。
「哦?那本汗就命你做樓羅使節,率領車隊前往楚國的建康城1趟如何?」阿提瓜勒盯著烏拉木合那張有些扁平的臉。汗賬之內,也就他的樣貌看上去最顯斯文。更重要的是,烏拉木合認得漢字,對漢人的禮節也頗為精通,所以此次南行最為合適的人選也就非他莫屬了。
「我願意為了可汗和大樓羅走這1遭。」烏拉木合爽快地答應下來。單是想到楚國、建康城這幾個字他就感到莫名的興奮。
遊歷4方是他1直以來的夢想,如今夢想竟要變成現實,他不僅可以前往那片神秘之境,還是以樓羅使節的身份前往,這令他感到無比榮耀。
然而1個棘手的問題突然在他的大腦中閃現,「不過,如今夏國與我大樓羅的關係十分微妙,若是我們的車隊前往楚國,不知他們肯不肯借道?」
「他們1定會借道。」賈春篤定地說,「要知道,夏國對我們樓羅1向都是又恨又怕,但是怕又多過了恨。咱們若是以與楚國通商為由提出借道夏國前往建康,他們有什麼理由拒絕我們呢?若是拒絕了,就是擺明了要與我樓羅結下樑子。
再者說,就算他們拒絕了我們,我們還是可以繞道大西南,經過甸國前往楚國。若是那樣的話,夏國就等於同時得罪了樓羅和楚國兩個國家。如今夏國的皇帝處理起內政來都已經力不從心了,哪裡敢在外交方面又節外生枝呢?」
「國相說的沒錯。」阿提瓜勒稍作思考,「我們就大大方方地向夏國皇帝提出借道的要求。不過,鑒於樓羅與雁台州之間微妙的關係,出於安全考慮,還是避開這個州為妙。
最好是能夠向東借道庫拉國,再從庫拉國南下,從豐州境內進入夏國,沿著夏國東部1直向南到達楚國的建康。」
「可汗英明。」賈春將雙手交疊於前,「借道庫拉國是這次出使的最佳選擇。庫拉國不是長期以來都在我們和夏國之間搖擺不定嗎?剛好藉助這次機會拉攏1下他們,讓他們偏向咱們樓羅。日後說不定還有用得到他們的地方呢。」
「這些年來,庫拉國雖然與夏國交好,可那都是表面功夫。事實上,他們與樓羅1樣,都是以游牧為主的國家。若是我們對他們示好,他們必然會從心理上更加偏向我們。」烏拉木合贊同道。
「好,這件事就這麼定了!」阿提瓜勒毫不含糊地說,「此行就先去庫拉國。稍後本汗會親自寫1封國書送給他們的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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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可汗給屬下這個出使的機會,屬下定當不負所托!」烏拉木合鄭重地承諾。
汗座旁邊的奴隸將切好的牛舌放入阿提瓜勒的盤中。在阿提瓜勒扭頭的1瞬間,他忽然冒出1個想法。
「莫那提。」阿提瓜勒招呼道。
「可汗有何吩咐?」莫那提立即跨步向前,隨時準備執行可汗交代的任何命令。
「此次大樓羅出使楚國事關重大,為了向楚國皇帝表達本汗的誠意,我決定派遣你跟隨烏拉木合1同前往,同時保護好車隊和俟斤的安全。」我需要你把1路上遇到的所有事情都151十地告訴我,阿提瓜勒凝視著莫那提的雙眼,確定他已經明白自己的意思。
「是,屬下遵命!」不論阿提瓜勒對他提出任何要求,莫那提都會絕對的服從,從不多問1句。其實不用阿提瓜勒方才那番示意,莫那提也會將1切事情如實告知他。
「可汗,我再敬你1杯!」1個歪歪扭扭的身影走上前來,渾身散發出酒氣,是庫侖。在阿提瓜勒與賈春談論出使楚國的間隙,他又飲下滿滿1罈子的酒,此刻顯然是醉了。
他身上的絹衣上滿是油膩膩的污漬,1邊說1邊自己將杯中之酒灌入肚內。「可汗與國相談些什麼?是不是又有征戰的計劃,讓我這個俟力髮帶兵去打!」
「來人,」阿提瓜勒喊道,幾個侍從應聲而來,「俟力發醉了,將他扶回自己的營帳歇息。」
「赤都可汗,我沒醉!赤都可汗!」侍從們不理會庫侖的掙扎,7手8腳的將他攙扶出帳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