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受傷

「疼！疼！疼！」他們說話的間歇，杜顯又張著大嘴發出慘烈的叫聲。

「這支箭也是您埋下的？」馮蒼看著依然插在杜顯腳踝的箭，小心翼翼地問。

「捕殺獵物的箭都有倒勾。」被稱作斛律老爹的男子是這片草原上的匈奴人，叫做斛律邪。他似乎沒有聽到馮蒼問他問題，而是自說自話地撥弄了1下杜顯的腳，害得杜顯又連聲慘叫，「他踩到了我埋的線。幸好只是傷到了腳。」

馮蒼蹲了下來，從半掩埋的樹根、石塊和1片片的落葉中間拉起1根細細的馬尾，這就是那個斛律老爹埋的線。

「還請您快些將箭拔出來。」雖然受傷的不是黎爍，但看到杜顯那個痛苦樣子，他似乎感同身受。

「有倒勾的箭不能輕易拔出來，否則會血流不止。」斛律邪看黎爍1眼。

聽到「血流不止」4個字，杜顯又張大嘴巴哭成1隻鱒魚。

「這裡離我家的氈房不近也不遠。」斛律邪用大手輕輕捧起杜顯的腳，仔細觀察1番，「不過以他目前的狀況是無法騎馬前往的，而且若是帶著箭矢走動會撕裂傷口，所以必須在此處為他拔箭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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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血流不止怎麼辦？」小女孩表情誇張地看著斛律老爹問，似乎1旦拔出箭來，面前的這個人就會立即失血而死似的。

斛律邪狹長的目光停留在馮蒼的頭上，「不知這位小兄弟能否將頭上的葛布頭巾取下為他包紮傷口？」

「當然。」正在走神的馮蒼立即取下纏繞在頭上的靛藍色頭巾，柔順的黑髮瞬間散落下來，披在背後。

「我現在給你拔箭。」斛律邪坐在鬆軟的泥土上，將杜顯的腳緊緊地夾在膝蓋之間。

「不要拔箭，不要拔箭……」杜顯感到大難將至，1邊抽泣1邊含含糊糊地念叨。

斛律邪不理會他，從腰間抽出1把短匕首。

林中的霧氣漸漸散去，晨光穿過樹林照在匕首上，閃耀著鋒利的光。

這個人身上到底帶了多少武器，馮蒼看著他放在地上的弓箭和腰間的彎刀，心裡不由的感嘆著。

他1定是個匈奴人，黎爍蹲下來仔細觀察著斛律邪的1舉1動，最終得出這個結論。

「你按住他的腿，不要亂動。」斛律邪叮囑黎爍，同時拿起腳下的1根樹枝遞給杜顯，「沒有麻藥，疼你就咬它。」說完這句，他就將匕首的尖端對準傷口，穩穩地刺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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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烈的疼痛感讓杜顯渾身劇烈地顫抖，他的額頭上滲出1層汗珠，那根樹枝被他咬的咯吱作響。獵犬蹲在1旁吐著舌頭，似乎對眼下發生的1切司空見慣。

箭頭終於露了出來，果然是有倒勾的，深深地嵌進肉里。杜顯的叫喊聲震動著整片樹林，樹枝已經從口中掉落下來。馮蒼扭過頭去，不敢直面這血淋淋的1幕。

「就快好了。」斛律邪輕輕地取出箭頭，鮮血汩汩的流了出來。馮蒼趕忙將葛布頭巾遞過去，斛律邪熟練為他的傷口包紮止血。

「杜顯，箭頭已經取出來了，你怎麼樣？」黎爍為他拭去額頭的汗珠。

「我的腳已經沒有知覺了，」杜顯已經無力哭嚎，虛弱地癱在地上說道。

「蒼蘭，把那壺水拿來給他喝。」斛律邪命令道。

原來她叫斛律蒼蘭，黎爍與馮蒼再次悄悄對視。

咕咚咕咚灌下幾大口水之後，杜顯感覺好受了許多，可是肚子又開始發出咕咕的叫聲。

「把他扶到到我的背上來。」斛律邪轉過身去，背對著杜顯。黎爍與馮蒼趕忙上去幫手。

「斛律蒼蘭，拿上我的弓箭，回氈房。」

馮蒼最後看1眼那隻趴在地上的黑熊，它的皮毛在陽光的照射下發散出美麗耀眼的光芒。那是金子的顏色，馮蒼暗自思忖，不過我想要拿它去換的可不是什麼金子。

可現在不論我想要拿它換什麼都已經成了空想。馮蒼長嘆1口氣，看著插在黑熊後背的那56隻箭，他的心裡也像被扎了1樣疼痛不已。

「這身皮毛是不值錢咯！」斛律邪似乎看出了馮蒼的心思漫不經心地說出這句話，狠狠地戳到了馮蒼的痛處。

這麼久以來的精心籌劃就這樣廢了，不僅得不到這張完整的熊皮，還差點搭上1條人命。想到這些，馮蒼就懊惱不已。

回去的路似乎比來時近了許多，不1會兒他們幾個就來到了樹林的出口。斛律邪和斛律蒼蘭率先找到了各自的馬。

「我們的氈房就在那裡！」斛律蒼蘭抬手指向南方，「騎1小段路就到了。我們是在此處放牧的匈奴人，你們呢？你們的家在何處？」

「我們住在城裡。」果然是匈奴人，黎爍暗自說道。

「你們的馬呢？」斛律邪將杜顯抱到自己那匹高大的棗紅馬上，轉過頭來問馮蒼他們。

「我們把馬拴在了1棵榆樹上，應該就在這附近。」馮蒼1邊說1邊與黎爍1起在4周轉了1個圈。黎爍的栗馬發出1聲嘶吼，將他們吸引過去。2人迅速將3匹馬的韁繩解開，黎爍1腳蹬上馬背，牽著杜顯的花斑馬與馮蒼1起並肩原路返回。

「你們跟在我身後。」斛律邪說道，「先回我的氈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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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經漸漸亮了起來，不過在這清冷的深秋時節，不論是牧民還是他們的牲畜和狗都還沒有蘇醒。草原上的氈房已經變成朦朦朧朧的白點。

每1個游牧民都按照自己所屬的部落建立1塊1塊的營地集中居住。匈奴斛律部的營地駐紮在草原東北邊，靠近林子的地方。其中斛律老爹1家子的氈房就安置在緊挨著叢林的地方，他們騎了很短的距離就看到了。

「母親、斛律敦，我們回來了！」斛律蒼蘭踩著馬鐙，敏捷地跳下馬背，推開氈房外面籬笆圍牆的大門。

斛律邪則緩緩地將棗紅馬停穩，自己下馬後再將杜顯抱下馬來。獵犬則獨自熟練的鑽進院中，與其他兩隻同類聚在1起互相撕咬打鬧起來。

1個67歲大的男孩子蓬頭垢面的推開羊毛氈房外面罩著的那層用芨芨草編織而成的彩色花紋帘子，揉揉眼睛看著外面。

他應該就是斛律敦了。馮蒼與黎爍也翻身下馬。

氈房的女主人1邊挽起頭髮，1邊走出門來。見到斛律邪懷裡的孩子，趕忙接手將他抱進屋裡。

「把韁繩都交給我吧！」斛律蒼蘭又從氈房裡鑽了出來，接過他們手中的馬韁，「進去吧，裡面暖和。」

「走吧。」馮蒼對著黎爍聳聳肩膀。

黎爍半張著嘴巴，本想說句什麼，可又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得服從地跟在馮蒼身後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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氈房裡面正中央的鐵皮爐子里，火還在燒著。雖然外面已是冰冷的深秋，可溫暖的氈房卻讓人有1種春天即將到來的錯覺。

為了讓裡面的空氣不那麼悶，氈房頂部開了1個小小的天窗，這樣外面清新的空氣就能流動進來。

「你們就是1起獵熊的孩子吧？」女主人郭氏露出和藹的笑容，順手遞給馮蒼1塊新的葛巾。馮蒼趕忙將披散的頭髮扎了起來，本就英俊的臉龐看上去更加精緻了。

「是。」2人微微垂下腦袋。

「我們毀掉了斛律老爹的獵物，希望他不要怪罪。還有，謝謝斛律老爹救了我們所有人。」黎爍猶豫了1下，終於將心中的話說了出來。

斛律邪此時正盤腿坐在1張羊毛毯子上，專註地查看杜顯的腳踝。黎爍和馮蒼再次將他審視1遍，比起叢林中那個朦朧的身影，這次他們清晰的看到斛律邪長著寬厚的肩膀和和古銅色的皮膚。他的眼睛依然細長，表情始終讓人看不出他的喜怒哀樂。

「你們都坐下吧。」郭夫人輕聲細語地說，「我讓蒼蘭拿些馬奶給你們暖暖身子」。與她的丈夫不同，郭夫人的臉龐白皙圓潤，1看就不是匈奴人。

斛律蒼蘭已經拴好了馬匹，從外面端來1大盆的馬奶放在桌上，逐1盛進每個人的碗中。

她長了1雙與斛律邪1樣細長的眼睛，臉蛋卻像郭夫人1樣圓潤，但沒有繼承她白皙的皮膚，而是又像斛律邪1樣，皮膚呈現出健康的古銅色。草原上的風大，將她的臉蛋吹出1層粗糙的皴。

斛律敦時時刻刻都跟在蒼蘭身後，像1根甩不掉的大尾巴。與他的姐姐不同，斛律敦長得眉清目秀，與郭夫人極為相似，身子也比蒼蘭瘦弱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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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你。」斛律蒼蘭將馬奶和幾片肉乾端到杜顯面前。

他早就餓得心裡發慌，大口的吞食著面前的飯食，很快就吃的精光。黎爍和馮蒼則細嚼慢咽地享受草原的美食。

「你的腳筋斷了。」等杜顯吃完之後，斛律邪宣布，「以後走路可能都會1瘸1拐的。」

這個結果是所有人都未能料到的，杜顯的嘴角又撇了下去，眼眶變得紅潤。

「不至於吧。」馮蒼將碗放下，「他才十歲，怎麼都能慢慢癒合吧？」

「如果只是傷到皮肉就會癒合。」斛律邪只簡單地說這1句。

「可是我還要當神箭手……」杜顯嘴唇微顫，哽咽起來。

斛律邪緊緊地抿著嘴巴，1言不發。

「他要變成瘸子了嗎？」斛律敦眨著眼睛插言道。

「斛律敦，」郭夫人輕聲招呼，「過來，跟我1起去喂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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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在馬背上也可以射箭。我們匈奴人都是在馬背上射箭的高手，馬就是我們的腿腳。」斛律蒼蘭安慰著杜顯，然而似乎並沒有什麼作用。杜顯還是哭了出來。

「你們方才說，你們住在城裡？」斛律邪問。

「嗯。」黎爍與馮蒼點點頭。

「你們的父母該著急了吧？」斛律邪似乎在下逐客令。

「我跟杜顯還好，經常不在家裡。就是他的家人管教的嚴格。」馮蒼差點就告訴他們，黎爍是長史的兒子。

「是。」黎爍道，「不過我都這麼大了，家裡人也不會過於擔心。」

「我看你們也不過十45歲的年紀。」斛律邪打量了他們1番，見黎爍的衣著打扮與他們2人不同，猜測應該是當地的1名世家公子。

「斛律老爹好眼力，我十4歲了，他比我大1歲。」黎爍說，「杜顯最小，十歲。」

「十歲，比蒼蘭只大1歲。你們怎會帶著他1起捕獵黑熊這麼危險的猛獸？」

「因為他需要那張熊皮。」杜顯手指馮蒼脫口而出，被其瞪了1眼。

「斛律老爹是如何得知我們遇到了危險的？又是如何及時趕來相救的？」黎爍岔開話題問。

「這還不簡單！」斛律蒼蘭昂著腦袋搶先說道，「草原上的任何動靜都逃不過老爹的耳朵。他還能通過馬蹄的聲響知道來了多少人馬呢！你們3個騎馬的聲音那麼大，又是在夜裡，剛從氈房外面駛過，老爹就爬起來了！」

斛律蒼蘭所言非虛。身為1名匈奴人，常年的游牧生活讓斛律邪的警覺性極高，只要聽到有異響靠近，他就能迅速挎上那把長柄彎刀，背上弓箭，隨時準備應對任何突髮狀況——要麼鬥爭，要麼逃跑。

「父親，姐姐，母親說今天要宰這隻羊。」斛律敦從外面走入氈房，懷裡抱著1隻肚子圓滾滾的羔羊。小羊似乎聽得到他說了些什麼，咩咩叫著用力掙扎。

斛律老爹家裡的羊個個都長得圓滾滾的，1看就知道這附近水草好。前些日子，斛律1家子將牧草打了，現在天冷了，他們跟其他牧民1樣每天都可以睡到天大亮了再起床，若不是今天出了意外，這個時辰他們也就才剛醒。

「你們要是不著急回去的話，就在這裡吃了再走。」斛律邪喝1口馬奶，「算你們運氣好。要是再過幾天，我們就會拆了氈包回村裡去咯！」

「你不是說那隻熊是你的獵物嗎？為何尚未捕殺就要回去？」馮蒼疑惑道。

「這個暗箭我埋了很久，它都沒有上鉤。現在它冬眠了，在我們匈奴人看來，捕殺冬眠的動物不好，不道義。」斛律邪眯著眼睛望向蒼穹。

他之所以想要捕殺這隻黑熊，是想剝下它的皮毛給自己的妻子做1件厚實的斗篷。自從生下斛律敦以來，郭夫人的身體比以往弱了許多，每到冬季來臨，都會腰背酸痛。

按照斛律邪的說法，她是因為受了冷，只要有厚實的皮毛保護就會舒服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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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隻熊就是不肯落網，向來信奉天意的斛律邪沒有強行獵殺它，本打算到春季來臨之時再想辦法，沒想到卻被這3個不速之客擾亂了計劃。

黎爍與馮蒼對視1下，感覺自己做了1件不道義的事情。但馮蒼只是微微撇了撇嘴巴，對此不以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