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長史府
騎過雁台州破敗的北城門之後,就算是進了城。由於大夏國已經2十多年未曾經歷過對外征戰,曾經用來防禦樓羅國入侵的城牆幾乎變成了擺設。守城之人都是些老邁的士兵,即便有新人加入,也多是1些犯過事的雞鳴狗盜之徒,或是不受待見的遊手好閒之輩。
馮蒼與黎爍2人1前1后騎馬入城,黎爍回首看1眼草原的天空——草原廣闊的景象令他深愛著夏國北部的這片土地。此時此刻,湛藍的天空已經漸漸地暗淡下去,變成了重重疊疊的1層紅1層黃。趕牛的老人戴1頂羊皮帽子,「吼!吼!」地叫喊著驅趕數不清的牛群返回城中。
「爍兒,快些回去了!」馮蒼扭過頭來朝落在後面的黎爍喊道。
「駕。」黎爍低聲催促跨下的馬匹。
馬蹄踏在青石板路面,發出清脆的嗒嗒聲。與廣闊的草原不同,城中的車馬顯然多了許多。百姓居住的青瓦房子層層疊疊的排列在道路兩側,商販們沿街叫賣,熱鬧的同時又顯得有些擁擠。主街南華街貫穿南北,是城裡最寬的1條道路。州刺史的府衙就坐落在這條街上,騎過府衙門口之時,馮蒼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府衙的紅漆大門。繼續向前騎行過兩個路口,往左1拐,就進入了平溪坊。這個時間點,他們2人的父親還都在府衙沒有回家。
「你若是閑來無事,不如帶玉娘1起來我家中玩耍?」黎爍將馬停在自家的朱漆大門旁邊向馮蒼髮出邀請。
「不必了,今日你我都累了,還是早些回家歇息,改日再聚。」經過獵熊的折騰,馮蒼恨不得立即倒在自己的床上睡個飽覺。
「那好吧,告辭。」黎爍跳下馬背,躡手躡腳地推門而入。
「公子,你去哪兒了?」1個年輕女子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黎爍轉過身去,看到手中拿著1個籮筐的僕從慧香。
「慧香,我去外面辦事了。你快去忙你的吧。」黎爍甩手打發她離開。
「是,公子。」慧香端著籮筐向廚房的方向走去。
黎爍趕忙穿過迴廊,準備將馬匹牽回馬廄。
「爍兒。」
是兄長黎岳的聲音,這可是他打發不走的人。
「兄長。」黎爍回過頭來,露出熱情的微笑。
「你去哪了?1天都沒見到你的影子。」黎岳看1眼他身上的泥土,擔憂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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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馮蒼和杜顯1起去了趟草原,」應該叫他斛律顯才對,黎爍心想,但他此時不想跟他解釋那麼多,而是將胳膊搭在兄長肩上繼續道,「這件事情說來話長,我們還是快些進屋吧。父親還沒回來吧?母親呢?」
「母親在廂房呢。她也找了你大半天,快進去向她報個平安。」
穿過1個碩大的院落之後,兄弟2人進入母親慕容茵的廂房。
「母親。」黎爍輕快地喊道,「您在忙些什麼?閱讀書籍嗎?」
慕容茵放下手中那本《閑居賦》,抬頭打量著黎爍。她的額頭寬闊飽滿,長著寬下巴和1雙大眼睛。只需打眼1看,就知道黎爍的樣貌隨她。
「你去了何處?整日都不見人影,哪裡像個長史家的公子。」慕容茵怪罪道,「看看你的兄長,也就比你大了兩歲,卻比你懂事的多。」
這句話慕容茵對著他說過無數遍,聽得黎爍的耳朵都長了繭。
「母親,爍兒與我性格不同,您就別說他了。其實有他如此這般聰慧的弟弟,我都覺得驕傲。」黎岳憨厚地笑笑。
「但願他不是個惹禍精。」慕容茵站起身來,「行了,我也不想問你究竟去了何處,快去將你這身髒兮兮的衣裳換了。再過1個時辰,你父親就該回來了。我現在去廚房看看。」
「是,母親。」黎爍露齒而笑,「母親是在看《閑居賦》么?可否借給孩兒看看?」
「你喜歡就拿去看吧,不過看完之後要將書還給你父親。」
「母親請放心。」黎爍如獲至寶般的拿起《閑居賦》,放入衣袖之中。書籍在北方各州縣乃是稀缺之物,黎爍的父親是長史,才有借閱書籍的便利。慕容茵也是愛書之人,總會要求自己的夫君拿1些書回來閱讀。在父母2人的影響下,黎爍和黎岳早早地便學會了讀書寫字。尤其是黎爍,父親帶回來的每1本書他都看的津津有味。若是發現書中的內容有趣,便將其謄抄下來。如今他的書柜上已經堆滿了各類被他謄抄下來的書籍。
「快跟我說說你去草原都做了些什麼?」黎岳1邊與弟弟走回房間1邊問,「馮蒼和杜顯回家了嗎?為何不叫他們2人還有馮玉娘1起來家中玩耍?」
「馮兄說他累了,今日就不過來了。」黎爍道,「至於杜顯,他現在叫做斛律顯了。這事兒得慢慢跟你說。先陪我回屋換身衣服吧。」
「什麼?去了1趟草原竟然將名字都改了?」黎岳搞不懂黎爍在講些什麼。
黎爍好好的洗了1把臉,1邊將草原上發生之事151十地告訴黎岳,1邊脫下髒兮兮的羊皮襖子,換上1身月白色的雷紋織錦袍,再於腰間系1條緞帶,立即變成1副英武貴公子的模樣。與他比起來,兄長黎岳顯得遜色不少。黎岳不僅身高比不過他,眼睛也比弟弟的小了不少,好在他的臉龐倒是長得頗為精緻,5官放在上面顯得剛剛好。
「不會吧,」聽到黎爍講述之事,黎岳難以置信,「杜顯當真成了匈奴人斛律邪的兒子?」
「嗯。」黎爍點點頭,「這有何不好?反正他在這裡也沒有什麼家。我和馮蒼是發自內心的為他感到高興。你別說,命運的安排有時就是這麼神奇。斛律邪的暗箭沒抓到黑熊,倒是給他獵到1個兒子。」
「你們把杜貴的兒子給弄丟了,我看他要是哪天找上門來,你們怎麼辦。」黎岳還是感到此事做的不妥。
「他要是會去找他的兒子才怪。」黎爍抓起桌上的蘋果咬了1口,「哥,你就放心吧。還有,這件事就別跟父親說了,他每天處理那些政務已經夠忙的了,沒空搭理這些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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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是小事?」黎岳將1隻腳踩到懸凳上看著黎爍,「杜顯的事情我就不說了。再說說那隻黑熊,你們就3個人怎麼敢去做這種冒險之事?你都是快要娶親的人了,還好那隻熊沒有傷到你,不然的話,父母1定會急死的!」
「這件事兄長教訓的是,下次我不會再冒險捕獵了。」黎爍繼續咀嚼著蘋果,「這件事也別跟父親提了,否則他1定讓我閉門思過。」
「真拿你沒辦法。」黎岳無奈地看著弟弟搖了搖頭。
「對了,我們還遇到了樓羅人。」黎爍輕描淡寫地說。
「什麼?這短短的1天究竟發生了多少事?你們竟然還遇到了樓羅人!」
「這應該是最後1件事了。」
「他們為何會突然出現?樓羅人可不是什麼善茬,沒找什麼麻煩吧?」
「的確不是什麼善茬。」黎爍將果核丟到桌上,「他們竟然厚顏無恥的說,那隻熊是他們的,還怪罪我們偷了他們的東西。不過斛律邪還有我都沒給他們好臉色看。這可是夏國的地盤,豈能容得下他們撒野。對了,帶頭之人還宣稱自己是烏落部的雉輪王,叫做……叫什麼來著,巴爾特,對,叫巴爾特。」
「他們已經很久沒來邊境滋擾生事了,為何會突然出現在博凌灘?」
「我也覺得奇怪,而且還是他們可汗的弟弟親自前來,總覺得他們是不懷好意。」黎爍拉來1把胡床坐下,「我看此事要告訴父親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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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沒錯,必須要告訴父親。」黎岳同意道。
「2位公子,長史大人回來了。夫人要我喊你們去廳堂用膳。」慧香輕輕敲兩下房門說道。
「知道了!」黎爍站起身來,「走吧,先去吃飯。」
廳堂之中,長史黎拔已經換了1身舒適的衣裳,端坐在他的位置上,慕容茵坐在他的身旁,等著他們兩個入座。僕人們已經將每個人的碗筷分好,擺放在案几上。
「父親、母親。」黎岳和黎爍走進門來恭敬地行1個禮。
「坐吧。」黎拔微微頷首。他4十多歲的年紀,下巴略尖、身材修長。與許多嚴厲的父親不同,黎拔是1位性格和善的長輩,幾乎從不對家裡的人發火。長子黎岳正是繼承了他的這種性格還有樣貌,看著他就能大概想象得出黎岳到了他這個年紀時的模樣。
「聽說你今日出去了1整天?」黎拔看著黎爍問道。
僕人將切好的羊肉、肥腸、蘿蔔還有胡餅分到每個人的盤中,再往每個人的碗中倒滿熱騰騰的馬奶酒。
「是。我與馮蒼和杜顯他們去了1趟草原。」黎爍如實回答。
杜顯還有黑熊之事都不能說,黎岳在心中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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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爍兒方才跟我講,他遇到了樓羅人,而且還是烏落部的雉輪王。」
「對,烏落部的雉輪王巴爾特。」黎爍咬1口胡餅。
「哦?你是如何遇到他的?又是如何得知他的身份?」黎拔放下碗筷問。
「他身邊的1個隨從說的。那人特別趾高氣昂,說大青山裡的萬物都是他們樓羅人的。孩兒還頂撞了他們幾句,警告他們這裡是夏國的地盤,讓他們不要造次,他們這才離開。」
「樓羅人可不是什麼好東西。你這樣跟他們的王說話,他們沒為難於你吧?」慕容茵皺了皺眉頭,看上去顯然比黎拔更加掛心。
「沒有,他看到我們幾個義正言辭的樣子,立即調轉馬頭向北走了。」黎爍頗為得意地說。
雖然夏國與樓羅已經有2十多年未曾交戰,但老1輩的人都知道當初樓羅對夏國做過的惡,尤其是與樓羅接壤的雁台州、雲野州、景州這3個州年紀稍長的百姓,更是談樓羅色變。有些老人甚至將樓羅人描述成妖魔鬼怪,嚇唬那些不聽話的孩童。好在黎拔夫婦從未對自己的孩子這樣做過,因此他們兄弟2人只是聽說過樓羅與夏國征戰的歷史,卻並不怕他們。
「最近州府里已經不止1次接到樓羅人在邊境活動的消息,而且他們的行為越來越囂張。」黎拔神色嚴肅地告訴他們。
「他們的可汗1年前不是剛回到王庭復國嗎?」慕容茵道,「我記得當時你還回來告訴我們,夏國為了護送他北上,派遣了足足5千名精銳步騎兵呢。」
「是啊,」黎拔嘆1口氣,「當時朝中的大臣們還為了此事爭論不休。太尉大人本是不支持朝廷這麼做的,無奈丞相酈商堅定地站在支持他北歸的1方。最重要的是,樓羅衰落的這些年裡,夏國以西的高渠國日漸強盛,幾乎要佔據整個漠北草原。朝廷也是沒有辦法,只得將阿提瓜勒給送回去,扶植他重新登上汗位,好與高渠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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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應該感恩我們才是。」黎岳道。
黎拔哼了1聲,「感恩?這也是皇上和多數大臣們所認為的。然而樓羅怎麼可能懂得感恩?阿提瓜勒在京城大邑居住之時,太尉就曾向皇上諫言,說他不是等閑之輩,不可輕易放歸漠北,然而又有誰聽呢?」
「好了好了,快吃點東西吧。1回來就說這些朝政大事。」只要確定兒子沒事,慕容茵就不願再聽這些亂78糟的政務。
「你呀,就只知道關心這個小家。」黎拔拿起筷子夾1塊肉放入口中。
「不然呢?」慕容茵反問他,「難不成你還想讓我與你1起憂國憂民?」
「不不不,」黎拔趕忙否認,「你就管好這個家,千萬不要憂國憂民。」
黎岳和黎爍相互交換1個笑容。
「對了。馮蒼不是跟你1起出去的嗎?怎麼沒讓他帶上玉娘1起來家中吃飯?」黎拔不再談論國家大事,轉而關心起兒子來。
「父親,您已經是第3個問這個問題之人了。」黎爍微微1笑,「馮蒼說他今日累了,要回去歇息。馮伯父回家沒有?」
「誰知道他。1出府衙就又去喝酒了。」黎拔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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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大哥也真是個可憐人。」慕容茵眼波流轉,「從堂堂的京城3品大員到現在連品級都算不上的主簿,心裡不好受也是難免的。」
「御史中丞本就是個容易得罪人的官職。若是個圓滑世故之人做這個位置,或許能夠應付朝廷里複雜的人情世故。然而馮兄偏偏是位耿直之士,遭到他人厭惡和排擠也就在所難免了。」
「可他們不是來這裡都將近5年了嗎?而且馮伯伯在父親手下做事,父親向來對他禮遇有加,他為何還要整日悶悶不樂借酒消愁呢?」對年僅十5歲的黎爍而言,成年人的世界似乎還是有些難以理解。
「爍兒,有些事情帶來的傷害1生都難以癒合。等你長大了就懂了。」
「你也只不過比我大了兩歲而已,好像就很懂這些似的。」黎爍對兄長所言不以為然,不過心裡卻默默地許諾將來1定會好好對待馮玉娘,不讓她受到1絲1毫的傷害。
「說起馮深1家子,我倒是想問問,你與玉娘怎麼樣了啊?」1說起兒子的事情,慕容茵就來了精神。
「我們很好啊,青梅竹馬,兩情相悅。」黎爍咧嘴笑道。
「再過幾日玉娘就年滿十4周歲了吧?」
「沒錯,她是下個月月頭的生辰。」黎爍答道。
「要不咱們就在她生日過後給兩個孩子訂婚?」慕容茵扭過頭去看著黎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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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黎拔點頭道,「我們兩家也認識了有5年之久了,彼此之間知根知底,早些將婚事定下來也算了卻了1樁心事。」
「是啊,沒想到爍兒倒是比岳兒先找到了意中人,等到他成婚之後,我就可以專心致志地為為岳兒操心了。」慕容茵咯咯笑道。
「就是啊,兄長,你都十6了,真該娶親了。等我娶了玉娘之後也幫著你物色人選。」
「這種事情急不得。」黎岳被家裡人說的漲紅了臉。
「好了,時候不早了。用完膳之後你們都去忙自己的吧!」黎拔拿絲帕擦擦嘴巴,站起身來離開廳堂。
「我也吃飽了。」黎爍跟著起身,「要趕快去書房讀那本《閑居賦》去了。」
「明天記得去你馮伯伯家裡,喊蒼兒還有玉娘1起來吃飯!」慕容茵囑咐道。
「知道了!」黎爍1邊高聲回應1邊跑了出去。
「那孩兒也回房去了。」黎岳恭敬地說。
「去吧去吧。」還是岳兒最懂事。著兩個兒子離開的背影,慕容茵不禁在心中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