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第一百二十章
順治三十三年元月,皇帝下旨將固倫如意公主賜婚給納蘭性德,然後一進二月,便加封明珠為大學士,納蘭性德為一等侍衛,很有幾分為女兒撐腰的架勢。納蘭性德自從接旨的那一刻就樂瘋了,恨不得專門跑到工部督促他們趕緊建公主府。那副傻樣讓明珠根本就無法直視。同時,這個皇帝的准女婿還得經受准岳父的層層考驗。一等侍衛是必須跟在皇帝身邊的,納蘭性德就這麼被工作狂的皇帝折磨,福利就是時不時能見一眼公主,痛並快樂著。
對這門親事最不滿的,反而是珊瑚。皇帝一再的驕縱,她的心已經野了。自從她及笄之後,太后和皇後為了培養她女孩子的氣質以及教育她管理宅院的本領,處理宮務接見命婦什麼的都不背著她,讓她似乎看到了一個奇怪的世界。
女人要操持家務,要孝敬長輩,要拉扯晚輩,要伺候好丈夫,還要照顧好丈夫的妾室通房,庶齣子女,還不能忘記應酬,做好賢內助。太複雜了,才旁聽了幾天,珊瑚就覺得眼前直冒圈圈,完全不能理解。
這也難怪。福臨根本就是把她當做兒子來養,想讀書就讀書,想騎馬就騎馬,想出去玩就出去玩,絲毫沒有限制。再加上在外交部和各種顏色的人打交道多了,珊瑚的眼光已經和一個內宅婦人完全不一樣了。更何況,她身份又高,根本沒有人敢得罪她,就算偶爾有這麼一兩個犯二了的,她的武力值和身份根本就是碾壓式的,壓根兒對她構不成任何困擾。
可是,現在她也指婚了,也就是說,她也要變成那種奇怪的女人,一心撲在後院的一畝三分地,努力生兒子,還在懷孕的時候給自己的丈夫賢惠的安排屋裡人?
別鬧了。那種日子,她一天都不想過。
珊瑚雖然任性,可也是有分寸的。她明白皇帝一言九鼎,下了旨意的事情就不會改變,所以也沒有去找自家皇阿瑪訴苦,只是自己有些悶悶的,不如以前活潑,飯也吃得少了。
仁娜把這種情況看做「婚前綜合症」,開始苦口婆心的教導,無奈適得其反。仁娜從小受到的教育便是為男人打理好家中的一切,嫁給表哥已經是她意外之喜了,她早就做好了皇帝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的準備,結果表哥的後宮一共只有六人,這六個加起來還不如自己受寵。而且,她有兒有女,兒子是太子,女兒是最尊貴的固倫公主,婆婆又是姑媽,一切都如此的完美,仁娜的心裡只有感恩的份,在和女兒交流的時候,不免也帶了些出來。
這麼一來,珊瑚更加憂鬱了。在她眼裡,自家皇阿瑪自然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這個最好的男人也免不了要去睡其他女人,要和其他女人生孩子,額娘只是管理著後宮,也不能出去行走,那其他的男人豈不是更加糟糕?
珊瑚是典型的女強人性格,憂鬱了不哭不鬧,反而拿出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上去。這麼大的國家總有水旱災害,皇家救濟會一直很忙。同時,她的婚事定下來之後,女學那裡人心開始不穩,都認為做主的人要嫁了,剩下的群龍無首,自然會散開。而圖書館剛剛有了起色,珊瑚更是忙得抽不開身。
時間一長,誰都看出問題來了。珊瑚完全沒有新嫁娘該有的嬌羞和容光煥發,也沒有躲在屋子裡綉嫁妝,反是和平常沒有什麼區別,只是瘦了。若是說不同,便是珊瑚對納蘭性德的態度了,從原來的親密變成了現在的路人,弄得納蘭性德撓心撓肺的。
仁娜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偏偏福臨最近因為歐洲以及西煤礦的事情很忙,她只好去找布木布泰商量。
布木布泰不動聲色,反而拉上珊瑚,道:「哀家已經很久沒有出過宮了,你時常在外面,能不能帶著哀家出去逛逛?」
珊瑚倒是很樂意,她是有隨時出宮的准許的,後宮又是太后最大,兩人隨便派了個小太監跟皇帝皇后說了一聲,換上普通的衣服,帶上侍衛嬤嬤,施施然出宮了,留下苦命的仁娜一個人和宮務搏鬥。
布木布泰首先提出要求,要去外城窮苦人家的地方,珊瑚雖有不解,卻還是帶著她往皇家救濟會在外城的一個站點而去。她們兩人衣著富貴,身邊還跟著許多隨從,一下子就驚到了人家,十幾個光腳的小孩跟在她們後面看個不住,他們的母親又是好奇又害怕他們惹到了貴人,跑過去將他們又打又罵的往家裡拉。
轉了一圈后,布木布泰又要求去京城最好的酒樓用飯。珊瑚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瑪姆在想些什麼,只好聽她的吩咐,又再折騰回內城的芙蓉樓。這些年在珊瑚和洋人側福晉軍團的不斷努力下,京城的婦人們並沒有被漢化得徹底,而是能在外面走動,時不時也和閨蜜們出去吃個飯,所以酒樓都有著專門為貴族婦女們服務的包廂。珊瑚大名鼎鼎,芙蓉樓最好的包廂便是她的,可以將樓下景色都收在眼底,卻不怕被外人看到。布木布泰環視一眼,挺滿意的點點頭,指了指二樓的一個包廂,問道:「那人看著眼熟,是誰?」
一旁的蘇麻喇姑小聲回道:「是廖大人的夫人秦氏。」
「哦,是她。」布木布泰緩緩道,「當時那個廖俠可是跪在哀家前面,求哀家給他賜婚的。」
珊瑚頓時來了興趣,當即就想八卦一番。廖俠和秦氏的婚姻一直是京城的一個奇談。秦氏出生低微,長得又不是傾國傾城,卻能得當年京城第一美男的廖俠親自求指婚,並且多年不納妾,就連秦氏有孕的時候都沒有小妾的出現,廖家三男一女四個孩子都是秦氏一人所出。光憑這一點就能讓無數女人好奇了,甚至有人背後討論秦氏有御夫之道什麼的。
布木布泰舒服的斜倚在椅背上,反問道:「之前在外城的時候,你看那些窮人家的女子,都是怎麼行事的?」
珊瑚思索了一下,答道:「平日里我也見過許多窮人家的女子,她們的日子很苦,白天要出來做活,回去還要忙家務帶孩子,看上去都比她們的年紀大上許多。」
布木布泰又問:「那你看廖俠的夫人如何?」
「或許是生活順心,她都有了四個孩子了,保養得還是極好。」
「所以說,同人不同命。若是給那些窮人家的婦人們過上廖夫人那樣的日子,她們會覺得如同做夢一般。不說她們,就是岳樂的福晉,心裡也會覺得廖夫人有福氣。」布木布泰笑了笑,其實,哪個女子不指望夫君能夠只愛自己一人,就連她,當年對皇太極也不是沒有過幻想的,「因此,珊瑚,你又怕些什麼呢?你是公主,你的阿瑪是天子,額娘是當朝皇后,又會有誰敢看輕你或者欺負你?你想要出去做事便可以出去做事,想要安居后宅便可以安居后宅,你以為,大婚之後你阿瑪就對你不聞不問了?」
「我,我只是......」珊瑚低下頭,扭著衣角,「我不知道嫁人是什麼,也不知道怎麼去做一個好兒媳,或者好媳婦。」
「你不需要。」布木布泰一句話就將珊瑚的思慮給抹平了,「只要記住,你是公主,你完全沒有必要去為了別人改變什麼。納蘭是個好孩子,他心儀的,也是你現在的樣子。若是你也變得和那些后宅婦人沒有兩樣,你對得起你阿瑪多年的教育嗎?」
「所以,就算是婚後,我也可以去做想做的事情?去辦女學?去建圖書館?」珊瑚抬頭看她,眼睛亮晶晶的。
「不錯,」布木布泰正色道,「你只要記住,你是公主,是大清最為尊貴的公主,你有你的驕傲,就夠了。」
珊瑚將這幾句話細細咀嚼了兩遍,慢慢綻開一個笑容:「瑪姆,我記得小時候和阿瑪一起出宮,他也帶我去平民區看過。瑪姆知道的,那裡的路很窄小,馬車進不去,阿瑪便帶著我慢慢的走,半道上我口渴了,偏偏附近又沒有賣水的,華公公便想直接進一間民房要水,卻被阿瑪阻住了,阿瑪讓他先敲門。阿瑪說,雖然他貴為天子,富有天下,但他還是要對每一個子民抱有尊重之心。每一間民房都是子民的私有財產,就算是天子,也不能隨意進入。所以,瑪姆,我的確是最為尊貴的公主,但我也要對額駙一家抱有尊重,多謝瑪姆,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布木布泰拍拍珊瑚的手,笑道:「哀家就知道,哀家的珊瑚最是聰明,之前只是一時想不通,鑽了牛角尖而已。」
順治三十三年九月,固倫如意公主大婚,與此同時太子妃診出兩個月身孕,太后皇后大喜,就連朝臣都很是欣喜,太子妃有喜,太子的位置更為穩固,跟緊下一代的步伐,也省得他們站錯了隊伍。
而綿延幾年的歐洲大戰也結束了,西班牙和奧斯曼戰敗,兩個之前在歐洲大6數一數二的國家衰敗,英格蘭、法蘭西、荷蘭等國興起,並向大清遞了國書,希望能夠和大清保持良好的貿易關係;而日本趁機出兵琉球,琉球派人向大清求助。似乎還怕福臨不夠忙一般,暹羅不斷騷擾緬甸邊境,吳三桂年老,吳應熊還沒有能夠完全掌控緬甸事務,也派人向大清提出求援;沙俄在歐洲大戰中賺了不少,再次開始惦記著東北那一畝三分地。最重要的,是理藩院收到一封血書,送信的人瘦骨嶙峋傷痕纍纍,自稱是土爾扈特部落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