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比冬月想象中還要更大、更溫暖的手掌按上了冬月的頭頂。

「……？」

臉上的笑容因為迪諾突如其來的行為消失。茫然地望向不住地撫摸著自己頭頂的迪諾,冬月就這樣用一張獃獃的臉面對著拿著自己的頭頂摸個不停，直到把自己的頭髮都揉得有些亂了的迪諾。

見冬月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著自己，迪諾這才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對、對不起……！！」

擅自摸人頭頂的傢伙比被人摸了頭頂揉亂了頭髮的人還要來得驚訝與錯愕。迪諾滿腦子都是自己中了什麼邪居然就這樣想都沒想的對著少女圓圓的頭頂摸了上去。

（這種行為就算被說成是變|態也無法反駁啊！！）

想到某位神出鬼沒的黑色肉食系野獸要是看到了自己對他的所有物出手肯定會揍死自己的迪諾渾身冒汗。他努力地想要對眼前連名字都不清楚的少女解釋自己的行為：「因因因因因因為你看起來很想被摸頭的樣子……！！我就——」

解釋的話變成了越描越黑的狡辯,迪諾都想說自己的這個借口實在是太差勁了。可他眼前的少女似乎不這麼認為。

雙手抱著自己那被揉亂的頭頂,仰著頭的少女用一種迪諾只能用「奇妙」一詞來形容的表情凝視著迪諾。

「……」

她掀動嘴唇,大概是要說些什麼。然而好一會兒，迪諾都沒有聽到她的聲音。

其實冬月自己也覺得很奇怪，因為自己被人摸頭后的反應和自己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因為家庭構造複雜、家人們之間的關係也相對複雜的緣故，冬月很少和家人有肢體接觸。在開始長時間的寄宿生活后,冬月和其他人連基本的肢體接觸都很少有。所以冬月是很不擅長和人有肢體接觸，也不大習慣和他人有肢體接觸的。

奇奇在冬月眼裡是貓兒,所以和奇奇摟摟抱抱滾成一團對冬月來說不算是肢體接觸。在執行攻略的時候冬月又是能利用的一切都利用的攻略者,因為摒除了自身的感覺與感想，所以冬月也不太在意和他人有肢體接觸。但這並不是說冬月不習慣和人有肢體接觸的這一點就不存在了。

當做回那個二次元宅的「星野冬月」的時候，冬月還是不習慣和他人有肢體接觸的。要是三次元里的哪個冬月不熟悉的異性敢沒徵得冬月的同意就觸碰冬月的身體，不要說是揉冬月的頭頂了，大概只要對方把手伸到冬月的面前，冬月就會下意識地想要躲開那隻手或是把那隻手打開。要是即使如此對方還是把他的手放到冬月的腦袋上……冬月不保證自己不會一過激就把對方的手給折了。

「對……對不起。」

等了冬月好一會兒的迪諾再次出聲：「我不是有意的——……」

話說到一半，迪諾語塞。倒不是他日文不夠好找不到能形容自己想法的詞句。是他意識到無論自己的行為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在這個時候都沒有意義。

「咳，嗯。」

假咳了一下，收起尷尬的表情。迪諾很快擺出了一副傳教授業的教師臉。

「我想表達的是……」

迪諾的手落在了冬月的肩頭。

「你不是一個人。所以，」

始終沒法把臉維持在正經嚴肅的表情上，迪諾微笑了起來：「不要擺出一副被世界拋棄了的表情。」

明明對於眼前的少女的事情一無所知，迪諾還是咧開嘴笑著道：「我會做你的同伴的！有困難的時候就來找我商量吧！」

「……」

冬月一怔，繼而一笑。

（確實是這個人會說的話。）

（對，正因為這個人是這樣的人。所以我——）

曾經喜歡這個人到痛苦的地步。

「老師，謝謝。」

也因此，現在能對這個人說的只有這一句話。

「真的，非常感謝。」

放下抱著頭的手，冬月笑了。見狀，迪諾也笑了起來，他又下意識地伸手去摸冬月的頭頂，冬月也笑著讓他摸自己腦袋上的亂髮。

過去，冬月曾像是要自我催眠那樣對自己說：我不後悔喜歡迪諾。我不後悔喜歡上一個紙片人。我不後悔，也絕對不會不想去後悔。

冬月其實心裡很清楚自己是有「後悔」這種情緒的。每次自己對自己這麼強調的時候，就是自己感到了後悔的時候。

要付出無償的愛很簡單。要無怨無悔地去承受這份愛所帶來的痛楚與悲傷卻是很困難的。冬月明白這一點，所以很努力地告訴自己：自己要無怨無悔。因為這就是自己選擇的愛的方式，這就是自己選擇了一個紙片人去愛的必然結果。

越是想著自己應該「無怨無悔」，心中的怨怒與悲傷以及後悔就會越積越高。到了最後，冬月已無法控制自己內心的負面感情。明明知道自己不應該因為自己擅自選擇的愛情而責怪一個連自己的存在都無法認識到的紙片人，冬月卻還是把自己擅自招致的他人的白眼、嘲諷以及鄙夷都算到了自己喜歡的人頭上。

因為不喜歡這樣的自己，因為害怕自己這樣去對待自己喜歡的人。冬月選擇了將自己的愛情放進小小的匣子之中，再把那個匣子沉入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

（但是，現在——）

冬月能坦誠地去面對那個匣子之中的感情了。

（說「不求回報」不是騙人的。只是，說「不求回報」的人心中都有那麼一絲希望被回報的心情。）

（而我已經得到了，）

（回報。）

不是一比一的等量的回報也沒關係。

不是最令人高興的形式也不要緊。

只是，對，僅僅只是一點點的回應就好。

只要一點點的回應，冬月就已經能驅散自己心中的黑暗。

『冬月。』

（原來這就是……）

『老師——』

（TA的感受嗎？）

乾澀的眼眶又一次濕潤了起來。冬月笑著笑著就流下了淚來。

「？！」

冬月的眼淚讓迪諾嚇了一跳。完全不明白自己做了什麼以至於冬月哭了起來的迪諾頓時手忙腳亂了起來。

「呃……那、那個、你——？」

迪諾試圖安撫冬月，卻不知道從何開始。畢竟他連冬月的名字都不知道。

「老師，」

流著眼淚的冬月倒是十分的鎮定。只見她仰起頭，以平靜地聲音對迪諾笑道：「我喜歡你。」

冬月剛把「喜歡」說出口便又搖頭道：「……不對。」

「應該說是『喜歡過你』才對。」

「！」

聽著冬月的話，震驚的迪諾愣在了原地。他開始有些無法理解眼前的狀況了。

「老師……不，迪諾·加百羅涅先生，你曾經是我心靈的支柱。」

不在意眼前的迪諾露出了多麼詫異的表情，冬月如同自言自語般地說著：「那個時候你對我來說意味著全世界。你，便是我的世界。」

「你——」

「謝謝。」

冬月沒讓迪諾把質疑的話說出口。用手背抹掉了臉上的淚水，冬月笑道：「能夠遇到你真的是太好了。」

「因為你的存在，我才能維持著『我』的身份。我才能做我自己。」

冬月想，自己大概在很早很早以前就想把這句話說出口了。但是在真的遇到迪諾·加百羅涅這個人以前，自己一定無法如此坦然並真誠真心地說出這句話吧。

「我不後悔我喜歡過你，迪諾先生。」

在迪諾充滿疑問的錯愕視線中，把迪諾的針織衫還給了他的冬月從迪諾的面前轉身離開。

「Byebye.」

「——」

迪諾知道自己應該攔住這個自己連名字都不知道卻對自己說「喜歡」的女孩子問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可不知怎麼的，看著少女嬌小的後背，他認為自己不該追上那個看上去無比孤獨但又無比堅強的背影。

走下天台，冬月一個人穿過並中的走廊。因為是上課時間，走廊上很安靜。冬月能聽到的除了自己腳步聲以外的聲音就只有校舍外不時傳來的歡呼聲和教室內傳來的教師講課聲。

刻意路過二年級A組，冬月在走廊里看到了百無聊賴地坐在教室里的澤田綱吉，趴在桌子上似乎在寫些什麼的獄寺隼人，光明正大的吃掉午餐便當的山本武，看起來很是憂鬱的古里炎真還有正認真聽課的笹川京子和黑川花。

冬月笑了一笑。能親眼看到這些人的日常實在是讓她很高興。同時，這些人的存在也提醒著她：這裡不是她該存在的世界。

（不去不行。）

冬月已不再迷茫。她知道自己該到自己想要見的人身邊去。她知道自己該到存在著自己想要見的人的世界去。

哪怕要花上許多的時間。

哪怕自己現在還想不出去的方法。

哪怕要付出相當大的代價。

（……就算是那樣，我也必須去。）

抬眼，向著走廊的盡頭看去。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去的冬月決定好了自己要去的世界。

那是——